第6章 夜蝶
夜蝶
槍械類蒸汽魔法
1.冰原
老約翰擦了下獵-槍，黑漆漆的槍管上到處是斑斑劣跡。
北方高原被冰雪封禁了三天三夜。今天清晨，雪終于停了。
雪狼們蠢蠢欲動，腳蹄子開始騷動。
老約翰喝了一口烈酒，吐了一口痰，推開門。風雪一下子灌進來，他準備好大幹一場了。
“等等，老頭子。”老太婆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戴着一副老花眼鏡，努力念着報紙上的字，“我們要回倫敦了。”
“？”老約翰對于這個字眼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在冰原呆了整整三十年，他現在對于雪狼腳印的興趣遠遠大于倫敦火車站錯綜複雜的軌道。老約翰砰一下關上門，搓搓手，舉起獵-槍，大聲說，“不，我們不回倫敦。”
“別拿槍管對着我，太唬人了。”老太婆一個字一個字念起來，“你聽，報紙上是怎麽說的。”
“我讓你別亂訂《帝國時報》了……每次雪鷹送報紙，都要喂他一整塊魔羊肉。”
老太婆懶得理他，只低聲念。
“黎明終于沖破黑夜，啓明星照耀我們。”
“任務來了。老頭子。”
老約翰又狠狠灌了一脖子酒，才罵罵咧咧說，“小公主不是被狼叼走了麽？我以為‘啓明星’計劃早就破産了。”
“退休生活結束了。來，幹活吧。”老太婆昏昏沉沉的眼睛，一下子聚焦，死死盯着牆上肮髒的獸皮地圖。上面是三十年前倫敦地下火車站的線路，錯綜複雜，仿佛迷宮。她看見三十年前的女幹部穿着一身戎裝，左肩上別着帝國上尉的徽章，對着襁褓中的小女孩宣誓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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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籃旁是奄奄一息的帝國元老們，他們被敵軍的魔力子彈擊穿了肋骨，只剩咽下一口氣的距離。他們用唇形說了三個字。連起來是——
北
極
星
帝國唯一的秘密計劃，被封存三十年的秘密，啓明星計劃正式啓動。冰原上的摩爾斯狼群逃過了一劫，一頭成年摩爾斯狼吼叫起來，他的狼太太剛剛産下一頭通體雪白的純種魔狼，是整個摩爾斯種族多年來難得一見罕有品種。他很有可能繼承狼王位置。這一切都感謝那個大雪的早晨，一個木屋裏的老太太認認真真讀了一份報紙給老約翰聽。
2. 倫敦·地下城
巨大的指針指向十二點，整個倫敦地下城響起喧嘩的聲音。
伯爵夫人撫弄着藍絲絨手套，抱怨着貴族們越發沒落起來，來安安靜靜跳個舞調個情都不會了，非要學十三街區沒品味的下作酒吧，吵吵嚷嚷才算熱鬧。
年輕的小軍官腼腆着一張白臉，摸摸腰帶上的配槍，想附和又不好意思。
伯爵夫人越發不耐煩，叱責他好好來個舞會，帶把血腥的兇器做什麽，你這是侮辱高雅的音樂。
她又厭惡地捂住了鼻子，側身讓過一個肥腸大耳的子爵，小聲抱怨，“哦，也高雅不起來了。如今什麽樣的人都能算貴族了，小小一個賣皮料的販子，捐了點破錢也能算子爵了。笑話。”
小軍官越發局促，身為一個新入伍的小幹部，憑着精湛的槍法被特邀參加倫敦地下城一年一次的貴族舞會，他對這個五光十色的舞池充滿了好奇。
，這好奇比不上伯爵夫人小聲抱怨時皺眉的樣子，那種嗔怒樣子比軍區裏最妖冶的軍女支都要魅惑一千倍。
小軍官可是潔身自好的小夥子，每天晚上都要負重夜跑十幾圈，把多餘的荷爾蒙宣洩到訓練場上。他不像同寝室哪些沒品味的新兵們，只曉得省下幾百個鎳幣去瞅瞅軍女支胸前的酥軟白面包。
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從軍校高分畢業，拿着全優的成績去效忠大公爵。
如果将來能成為帝國第一騎士，守衛大公爵……唔，真是無上榮耀呢。
小軍官撓撓頭，他明顯能感覺到伯爵夫人的勾勾搭搭，可是他接不來話題。他聽不懂圓舞曲踩點的拍子是左腳還是右腳，也不懂一個皮料販子怎麽搖身一變就能成為貴族，他只知道他是有夢想的小兵。
“夫人，您別笑我，可我真的想成為頂尖的皇家軍校畢業生，然後宣誓效忠于大公爵。我太佩服這位鐵血領導人了，他将整個國家的魔法工業革命推動得井井有條，将腐敗的軍隊制度革除一新，将……”
小軍官滔滔不絕，從他小時候被遺棄在魔法鐵匠店說起，一直說到他如何考取軍事學院獎學金獲得僅有的免費入校資格，說到大公爵時，他忍不住行了一個軍禮來壓抑內心的激動與敬仰。
“夠了夠了，小夥子，”伯爵夫人搖着金絲邊折扇，笑得一臉寵溺，“你怎麽和泰勒伯爵一樣，似乎生來就是用來死在戰場上的——哦，泰勒伯爵的确死了，就是死在北歐戰場上，戰争女神可從不憐憫你們這種熱血青年。”
泰勒伯爵？
等等，這位伯爵夫人難道是？
“您……您就是令人尊敬的泰勒英雄的遺孀？”小軍官驚訝得合不攏嘴。
侍女托着托盤走過，上面擺滿各色甜點。伯爵夫人随手拿了一顆樹莓千層泡芙，塞到他嘴裏，微笑着回答他，“是的，我就是那個倒黴悲催的伯爵夫人。不到三十歲就開始了我的守寡生涯。”
“你呢？小家夥，你叫什麽？”她拍拍他臉蛋，無視他一臉羞澀的表情。
小軍官囫囵吞下泡芙，結結巴巴回答，“我，我，我叫約翰。”
等他好容易喉嚨口幹淨了，才一口氣說完，“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遺棄在十三區的魔法鐵匠店門口，腦中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冰原與雪狼的記憶。大概……我是雪狼養的崽子吧。”
崽子這個說法，明顯驚駭到了伯爵夫人。她仿佛被戳到了笑點，半掩着扇子咯吱咯吱笑了起來。小軍官太過尴尬，趕緊地下了頭，因此錯過了伯爵夫人眼角一閃而過的魔紋。
是的，魔紋。
當她笑得差點背過氣時，她眼角露出一個魔紋刺青。這個刺青是大公爵最為厭惡的标志，在整個大英帝國被視為不祥的标志。
夜蝶。
3. 大公爵
倫敦市中心。
國會議事大廳。
大公爵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倚靠在燙金扶手椅上，聽得昏昏欲睡。正在彙報魔法農業改革的副部長，臉上十分尴尬。
“打擾您了，公爵殿下。”
副部長咳嗽一聲，尴尬提醒他，現在正說到重點了。
“身為皇家研究院榮譽院士，我必須提醒殿下，按照現在的人口擴展程度，再高産量的小麥也無法填飽市民了。”
大公爵揉揉眼皮，被他的大嗓門吓到了。
“魔族移民的繁殖速度的？”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這城市一千萬人口，倒有九百萬是魔族移民。”
“咳咳，”副部長委婉提醒他，現在他們關心的是整個神聖大英帝國，不單單是首都倫敦。
大公爵不耐煩說他知道，又提醒他把“神聖”兩個字拿去。
魔法工業革命都快跨過半個世紀了，在這個巨型魔法工廠轟鳴的時代，再提老式字眼多麽不合時宜。
“是是是。”副部長只好趕緊點頭，然後指尖點在羊皮卷上，飛快計算魔族移民繁殖速度。
“魔獸移民繁殖時，仍然按照動物形态繁衍。比如狼族，每一年就會魔狼族數量翻三倍，減去傷亡衰老魔狼，至少每年翻一番，再比如熊族，每一年一個家族一頭熊誕生……”
“停停停！”大公爵不耐煩敲了下書桌，“說結論。”
“整個魔獸移民的繁衍速度大致是每年十倍劇增。”副部長指尖瘋狂計算後，一句總結。
“如果……唔，我們弄些棕熊罐頭或者燒烤小狼肉，”大公爵唇角露出笑來，舌尖舔了下唇，“撒上孜然，沾上辣醬，那味道一定非常誘人。”
“……！”
副部長咳嗽一聲，手指顫抖。
羊皮卷滾落到地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
這怎麽可以？！
他們與魔族休戰時，可是有公約的！
【大不列颠魔法聖戰停戰協議】
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寫着，魔族俘虜會被善待，會享受基本魔權，會像人族一樣活着。
“像個人一樣活着呀，”大公爵聽完副部長的冗長複述，微笑問他，“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大英帝國的子民已經無法像人一樣活着了。尊敬的副部長閣下，您說該怎麽辦呢？”
尊敬的副部長閣下被噎住了。
“去辦吧。”大公爵飛快簽署了一道敕令，卷成一卷，按上魔法封印，扔給副部長，“我相信您一定有辦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下，讓魔獸移民的繁殖速度降到一個正常速度，再讓市場上多出一些小羊肉。”
“當然，它們将是普通的羊肉、豬肉、雞肉。沒有熊肉，也沒有狼肉。”
“棕熊與雪狼都是我們大英帝國子民的一部分，我們怎麽會将他們放上貨架呢？”
大公爵優雅地說完，又擡擡下颌，讓副部長可以滾了。
從首席辦公室推門而出時，副部長摸摸額頭上，上面布滿了汗珠。
這麽一個傲慢無禮，手段又殘忍的大公爵，到底是有什麽魅力讓全國子民都狂熱崇拜他？
如果你随便問街上一個穿着時髦的年輕人，他的志向只會有兩個：
——第一種人，比較胸無大志。他們會告訴你，當然是過上大公爵這樣奢華頹廢的日子，将帝國殖民做到骨子裏，将日不落帝國的燙金旗幟插滿歐洲大陸每一個角落。
——第二種人，比較躊躇滿志。他們揚起拳頭說會打拼的，一定會成為大公爵的皇家榮譽騎士，守衛他一生榮耀與安寧！
切。
副部長十分不恥，大公爵這種個人主義控制整個帝國的傾向。
可是，身為一個學術上十分嚴謹的魔法農業基因學院士，為什麽他本人也對大公爵言聽計從，不敢說半個不字呢。
大公爵明明剛讓他滾呢。
副部長夾着公文包穿過議事大廳長長的走廊時，想。
可能是因為大公爵面容英俊，宛如希臘諸神雕像複活。
也可能因為那一年聖戰戰火燒灼，将整個大英帝國淪陷于火海，大公爵是唯一拯救人類的領袖。
至于襁褓中的小公主，聖戰時不是被狼咬斷了脖子，就是躲在哪兒牙牙學語。誰會記得她？
這個神聖皇家帝國，從法律繼承權上來說，應該屬于誰——
副部長比誰都清楚。
三十年前，對着襁褓中的嬰兒效忠時，他也舉起過拳頭，發過毒誓。
此刻，中指第二節指骨上，黑色夜蝶刺青隐隐發疼。
副部長站在議事大廳前臺，在出入登記簿上簽名。簽名之前，他帶上白色手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