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神谕
神谕
女神是個高危職業[西幻]
神谕上說,聖歷三十四年,皇都将被黑霧吞噬。
人們将成批成批死亡,女巫将從地窖最底層爬出來。
聖女将被釘上十字架。信仰将坍塌。
神谕上還說了什麽?
老人眯着眼睛,問聲音發抖的小女孩。
小女孩抖得更厲害了,牙齒上下打顫。
“還說……那個……黑發黑瞳的異族,将成為至尊之王。”
“呵呵,”老人笑得不屑一顧,拐杖上的水晶骷髅,也一起哈哈大笑。
“你不會以為,是你吧?”老人俯下身,摸摸小女孩的頭,“妮可?”
妮可對着老人幹癟的笑容,吓得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怎麽會是我?我們修道院怎麽可能會有未來的王?”她手足無措,翹着小腦袋想了一下,“啊,可能是修特,他——!”
門被一腳踹開,一個黑發黑瞳的少年闖了進來,身上全是血,大吼着,“快逃吧!他們在屠殺修道院呢!”
*
妮可從噩夢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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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的大火每晚在夢中燃燒,反反複複。老人死前最後一句話,是摸着妮可的頭說,“別以為我忘了你本名。”
她抓緊枕頭,上面沾滿淚水。
修特拍拍她腦袋,翻身坐起來,換下睡衣,問她是不是又夢到“地獄之日”了?
地獄之日,歷史上曾有過三次。第一次是帝國大批屠殺女巫,城牆上的屍體哀嚎了三天三夜。第二次時帝國被敵國幾乎攻略,三天屠城。第三次是七年前的修道院慘案,整個修道院被屠殺,無一活口。
從屍體中爬出來的兩個人,此刻正安穩躺在床上,床榻這麽軟,枕頭這麽白。
妮可想,這可真糟。她對不起老嬷嬷。
“修特,我們為什麽沒死?”她問。
“不是官方說,無人生還麽?”
修特把她從溫暖的被窩裏拽出來,逼她起床。他把厚厚的針織毛衣扔到她臉上,又把圍巾砸到她脖子上,嬉笑着說。
“我們這種異族,從來就不算人。”
“好了好了,妮可,趕緊起床吧!今天還要魔法訓練呢!”
妮可閉上眼睛,任由毛茸茸的圍巾覆蓋她鼻孔。她覺得癢,這七年前的痛,讓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明天就是我生日了,卻也是瑪麗嬷嬷的祭日。修特,修特,我……”
當蜂擁而入的長矛刺穿瑪麗嬷嬷胸腔時,她只是面露微笑,陰森森扭頭對妮可說一句,“小家夥,要好好的。”光芒大盛,鮮血淋漓之中,傳送魔法陣被強行開啓。教堂唯一的隐藏逃避法陣,只有嬷嬷心頭血才能唯一開啓。
這個平日裏總是不愛說笑的老嬷嬷。這個總是嚴格責備他們背錯經文的老嬷嬷。這個說了冷笑話都沒人捧場的老嬷嬷。
她為什麽想了老嬷嬷七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可喊着,卻被修特捂住了喉嚨。
“你要死啊!我們被魔法學校收留,不問出身,不問過往,是榮幸!”
“你還不知足!”
“明天就是‘甄選日’了!”
*
魔法圖書館。
各式各樣的學生坐在地上翻書,他們頭發全是稀奇古怪的顏色,有卷發有直發甚至有光頭。他們神情都十分肅穆,一掃往日的說說笑笑。
考前綜合症。
妮可腹诽,又看一眼修特,他正低着頭,翻閱一本《變異蟾蜍的毒素研究》,書面上有裂痕。
一個女生湊上來,小聲問妮可,今天修特心情好嗎。
她扭捏着,手指勾在後面,附在妮可耳邊問,“今天适合表白嗎?”
每天都有女孩子,找各種借口向修特示好。妮可是她們的參謀長。
參謀長歪着腦袋,搖搖頭,小聲回複,“不适合呢。”
要考試了,鬼才會認為現在合适。修特腦袋裏全是明天的甄選日呢。
“明天呢?明天是我生日。”小女生紅了臉。
“明天是我們所有人的生日。”妮可修正她。
這個魔法學院最詭異的地方,不是在陰森幽默的教授,不是在錯綜複雜的建築,不是在奇奇怪怪的食物,而是在——
每個學員彼此介紹時,發現他們居然是同一天生日。
聽說這個學校開了幾百年,有一代又一代的學生。
可是他們卻只看到自己這一代,問老師,只嗤笑他們說,知名學姐學長都成了魔法內閣大人物了,哪裏有空回這破地方。
但老師們也承認,上一屆學生的生日也是同一天。
他們年紀不同,種族不同,膚色不同,有些甚至不是人類。可是卻是同一天生日。
妮可因此補充說,“不是你的。是我們所有人的生日。”
小女孩吐吐舌頭,十二月十二日,七年來每年都是舉院歡慶的日子。有多少人表白,就有多少人心碎。戀愛、魔法、蛋糕、忙碌又詭異的學院生活。美好的記憶,讓她對明天充滿向往。
若按往常,七年來的慣例,妮可記得是如何大肆鋪張慶祝。
彩虹、氣球、糖果、魔法餅幹。到處是香甜的味道,一張接着一張的笑臉。
可明天呢?修特說了,明天可是‘甄選日’。
她不知道嗎?
小女孩叫夏綠蒂,蜷曲的海藻綠長發讓她看上去頗為可愛。她比妮可小六歲,總是纏着修特喊哥哥,纏着妮可喊姐姐,說得最多的就是“修特今天心情好嗎”“我可以表白嗎?”
妮可看着夏綠蒂,手上的星盤忽然光芒大盛。
整個世界瞬間陷入黑暗。一切都被定格,只有星盤在黑暗中閃爍着光芒。
仿佛這個空間被重新解構了,圖書館與修特與夏綠蒂都被無形分解,世界只剩下星盤。
只在此刻,妮可才會記得——
她是穿越者。
*
星盤上,刺眼的字眼浮現——
危險!
危險!
危險!
呵呵,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啊。妮可自嘲一下,陷入沉思。
自從她穿越以來,她一直小心翼翼隐瞞穿越者的身份。她可不想被當做異端,挑上十字架釘死。
她也一直活得謹慎,修道院裏,她不是修煉法術最好的一個,但也不是最差的一個。嬷嬷有些讨厭她,因為她黑發黑瞳,但也不太讨厭她,因為她總是刻意讨好嬷嬷——
像每個被收養的流浪漢一樣,念着神的眷顧,在修道院低眉順眼讨一口飯吃。
修道院有幾十個孩子,将來會被培養成下一代嬷嬷與唱詩班。他們修習神術,學習召喚聖光,偶爾也學學替忏悔的羔羊做做心理輔導。他們偶爾嬉笑,為了一個單詞争執,但從不搶奪玩具或一塊面包。
因為都是孤兒,大家很快學會了兩個單詞。一個叫分寸。一個叫秩序。
嬷嬷很滿意。
直到修特出現。他宛如一個不滅的幽靈,一張蒼白的臉總是在孩子們眼前晃。修特長手長腿,看上去比大家都大一些,但他眼睛是鬼火,總是一副吃不飽的怨恨孱弱。可不知為啥,同是黑發黑瞳,嬷嬷去分外喜歡他。
孩子們同仇敵忾,一開始各種使絆子。害他念錯經文,果醬裏夾了蠟油,讓貓去弄死他。
修特并不恐懼也不生氣,他只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臉上總是挂着類似于吸血鬼的蒼白,修習上總是遠遠甩開每一個人。除了妮可,她剛來時不懂得收斂,直到與其他孩子打成一片,她的靈力突然也降低到了平均值。嬷嬷只是鼻子裏哼一聲,嫌棄地笑。
修特卻私底下說,妮可,你明明可以把十二支蠟燭懸浮在半空,為什麽故意做出跌倒的樣子?害得整張地毯都差點着火呢。
妮可紅了臉,但不好解釋。
修特說他懂了,又摸摸她的頭,說別怕。
“我知道你們怎麽看我,以為我是一個蒼白無比見不得天日的吸血鬼附體,可是我喜歡你們的心是一樣的。我喜歡修道院每一個人。”
這一句話很長還很軟棉,被修特這張蒼白無比的嘴唇說來,分外詭異。妮可在後來的日子裏發現,修特的款款柔情就這麽一次。用數學術語來說就是,有且僅有。
無論在數學、物理、星象、煉金上,修特都展現出異于常人的理性與天賦。他也很快贏得了其他孩子們的贊賞,因為他無私教導他們修習神術。可是他總是一副紳士,或者說理性過了頭的樣子。禮貌的微笑,保持距離的教導。
酸掉牙齒的話,修特再沒提過。
當然,修道院經歷了浩劫之後,修特骨子中的理性更是發揮到了殘忍境界。
比如今天早上,他莫名其妙。他不懂妮可哪來這麽多豐富多餘甚至冗長的懷念,居然七年後還會夢到染血的嬷嬷。
妮可穿越來,好多年了。她掐了手指計算,從四歲被修道院收養,到十四歲被大火毀了修道院,現在都二十一歲了。
她對這個世界開始眷戀,每晚每晚關于嬷嬷的噩夢,讓她寝食難安。
但星盤是個好東西,時時刻刻提醒她,在穿越而來之前,她祈求過的——
我麽,也木有什麽宏圖大願。
只想穿到西幻世界,升升級打打怪,收個小弟征服個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
愚蠢但真摯的願望。
星盤會告訴她,下一個危險點。比如此刻,這三個感嘆號打得觸目驚心。
甄選日……這個名字充滿肅穆甚至——蕭殺。
未被挑選的人,将怎樣?以前的學姐學長,究竟去了哪兒?
妮可手心發冷,看着黑暗突然消散,星盤憑空消失,整個圖書館又恢複了窸窸窣窣的讨論聲,小夏綠蒂眨着眸子,還盯着她。
“姐姐?”
“夏綠蒂,我們逃吧。”她用無聲秘語魔法,對她說,又扯扯修特的衣服,“別看書了。”
修特盯了一眼妮可,看她滿臉倉皇故作鎮靜的模樣,不禁笑了。
“你害怕甄選日被殺?”他用手指在書桌上書寫尼爾曼古老文字,這是他們修習的一種古老消失文明的語言,只有極少數學生會選擇選修。
“我不怕。你與夏綠蒂逃吧。”他手指飛快比劃,桌上有輕微敲擊聲。
“小心被抓哦。”最後他畫了一個笑臉。
O(∩_∩)O
妮可皺了皺眉,她掃了下低頭靜默看書的每一個同學,拉了夏綠蒂的手,借口去後花園。
下午四點十二分,離明天七點還有15個小時不到。
如何利用這15個小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