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蠶食
蠶食
“別動。”
“你你你!你要幹什麽!”
“抽取記憶,三分鐘前,五分鐘前,十分鐘前……抽取完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腦仁好疼!”
“黑發黑眸……果然有問題。等等,硬幣是怎麽回事?”
“銀幣?你別擰我耳朵,我說,我說還不行麽!”
拉拉扯扯的兩個人,分開了一點距離。小男孩被扔到地上,堵他的人整個身子埋在陰影裏,只隐約露出一身制服。
小男孩怕得發抖,把舊版銀幣的樣子描述了一下。
“太陽與荊棘圖案……這是七年前的版式了。”
“太可疑了,必須立即彙報。”
整個人憑空消失,仿佛一個拙劣的魔法。砰一聲,煙霧散開來。
小男孩連跌帶撞爬起來,一下子跑得沒了影子。
妮可默默嘆氣。現在已經戒嚴到這個地步了麽,靠讀取腦海記憶辨析可疑人物,這種殘酷卻有效的軍方魔法,被抽取記憶的人,海馬體會直接萎縮,直到一年後造成腦癱。
她皺眉,三步并兩步跑到男廁所,在門外施展了結界。十分鐘之內,任何靠近這裏的人,都會失去上廁所的性質,先忙着購物。
瓷磚上貼着一排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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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脫下墨鏡,解開外套。鏡子裏黑發黑眸的女子,沖着她無聲皺眉。
怎樣變成金發碧眼,這是個技術活。
她有“色階卡”,能夠念咒施展神術,改變眼眸膚色發色。
可是虛空面板一直響起警告聲。
“滴滴——顏色不匹配,骨骼不匹配,鑒定為黃白混種人。”
妮可想,這大概是因為她往個人虛拟系統裏,塞過一本《人體骨骼種族學》。
可是虛拟圖書館裏,只有解剖圖,或者是半邊肌肉半邊血液的人臉,唯一一張完整示例圖,還是個五大三粗的金發大嬸。
倒計時,七分鐘。
妮可仔細删選記憶,她腦中輪番閃過魔法學院校友的臉。都太嫩,太年輕。她需要七年後的成年女性的臉。等等,她認識一個人。
她迅速調出記憶影像,通過虛拟2D打印技術,将照片洗印出來。
盥洗臺上,一張A4照片平躺。愛麗絲笑得甜美可人,人畜無害。
妮可微微勾起唇角,眼光描摹愛麗絲輪廓,低聲默念咒語。
三分鐘後,一個複刻版愛麗絲,對着鏡子扯出一個微笑。
俏皮的,邪惡的,甜美的微笑。
倒計時,三分鐘。
問題是這個愛麗絲太像了,就像孿生姐妹。
妮可又念了一個修正咒語,做出微調。
乍一看,是大街上随處可見的金發碧眼。
仔細看,眉眼神态,倒有一半像愛麗絲。
剔除了事故算計的一半,只剩下純真無知的一半。
這樣最好。
妮可滿意了。
倒計時,一分鐘。
外面有人轉動門把,三三兩兩有人說話的聲音。
妮可披上風衣,兜帽遮住臉,開了門貓腰出去——
倒計時結束。
施法痕跡解除,任何探測儀器都無法檢測到結界歷史記錄。
*
帝國大廈頂樓,會議室。
猩紅色底紋的旗幟,挂滿了整個牆壁。到處都是圖騰,劍與荊棘交叉,似乎将整個會議室浸泡在火海裏。
橢圓型會議桌周圍,整整齊齊排了一圈椅子。除了主席位置上,坐了一個白色制服的男子,其餘都是空的。
愛麗絲敲門進來,望了一眼空位。這裏曾經坐過海陸軍三軍上将,坐過商務部部長銀行總行行長,也坐過各戰區參謀長總指揮。
可現在呢?
他們不是叛國了,就是被俘虜了,要麽在監獄,要麽被革職,也有人因為與會時提議太糟,直接被陛下槍-殺了。
無論降職多少人,無論監-禁多少軍官,帝國還是不可避免地淪陷了。大半壁疆土,都被侵略帝國吞噬,一整張披薩餅,被瓜分到只剩下幾片薄薄小三角塊了。
陛下仍然守着這塊披薩。
以首都為軸心的西南疆土,還是被帝國直系軍控制。侵略者忙着控制東南邊已經占領的地方,那裏起-義-軍此起彼伏,讓他們一時顧不上擴張。
但也快了。
愛麗絲聳聳肩,忽視掉這些事實。
“陛下,這是剛剛來的戰報。”
愛麗絲将手上的卷軸鋪展開來,一一指點。
“西北戰區全部淪陷,格雷上将自裁謝罪。”
“東南起-義-軍不斷壯大,但是他們不承認皇權,打着民主革-命的口號。”
“西南方面,又有幾個将領想要通敵賣國,全部被槍決了。”
愛麗絲從西北一直點到西南,手指停留在皇冠上。
這裏是都城,也就是他們腳底下。
地圖看上去很舊了,皇冠标志也褪色肮髒。
白色制服的男子一字一句聽完,盯着皇冠标志看了很久,一直默不作聲。
愛麗絲跟了國王快十年,從一個十七歲的實習生,到一個二十七歲的精幹秘書長。她習慣了國王的喋喋不休與唠唠叨叨。畢竟,小國王剛登基時,也僅僅只有十七歲。他臉上始終帶有狡黠的笑容,像幹了壞事的小天使,對着她無辜的叫嚷。
為了能夠保住皇位,他一直處于庸庸碌碌無作為狀态,一直到七年前。
魔法學院三年一次的篩選一結束,他就立即派遣精英學生實施暗殺任務,整個帝國高層權利機構,遭到了慘無人道的血洗。
彼時的海軍陸戰隊上将,被懸挂在酒窖的橫梁上,喉嚨被魔鼠咬破。他小兒子當場吓瘋,大兒子帶着母親連夜逃跑,最後被馬車撞死了。這簡直是笑話。
一個掌握着高階飛翔術,有着赫赫戰功的長子,居然會被一輛貴婦人馬車活活碾死。
這不是陛下背後做手腳又是什麽?
血洗來得太快,太徹底。
帝國上層很快對小國王唯命是從,再也沒有人敢質疑他的權威。
紅頭發的高級軍事顧問先生,曾經嘲笑陛下太年輕,整個人就像一只沒長毛的猕猴桃。他很快被送到了療養院,每天吃着猕猴桃聽着軍事新聞,喉嚨裏發出意味不明的赫赫笑聲。
聽說他喉嚨被火系硫酸魔法燒灼了,當然這只是聽說。
七年來,愛麗絲是一步一步看着這位同齡人成長的。
他嘴上仍然是嘻嘻哈哈的樣子,一副好脾氣好欺負的小孩樣。
他會拉着愛麗絲的制服裙擺撒嬌,說,好讨厭讨厭啊,我才是這個國家的唯一信仰,拆了教堂神廟又怎麽樣呢?
與會的大臣們都匆匆忙忙畫起了十字,求神寬恕陛下的不敬言論。
愛麗絲只好扮演黑臉,她敲敲桌子說,“一年之內,逐步撤銷民衆對信仰的需求度。”
陛下露出滿意的笑容,唇角驕傲地揚起。
仿佛一切只不過滿足小孩子的虛榮心。
愛麗絲看着他一步一步高度集中權利,将稅賦與軍隊牢牢握在手上。
任何分流稅賦者,以貪污罪殺戮。
民衆之中的威望,也是這麽豎立的。整饬貪官,永遠得人擁護。
再然後是高度機械化研究。
大規模機甲被引入,冷兵器時代的魔法咒語,被用來研究如何驅動铠甲。
航空母艦被造起,又迅速被淘汰,天空堡壘以傲人姿态,承載了整個軍團的機甲。
侵略國的先進魔法機甲技術被偷渡,侵略者的動向被時刻關注——
即使這樣,一年前的炮火,還是順利轟開了帝國的大門。
愛麗絲想笑。
仿佛小孩子邁着小腿,努力跋涉。他跑啊跑啊,以為快看到終點了,卻發現自己弄錯了地點,連起點線還沒夠到。
有人輸在起跑線上。
可有人一出生就坐在終點線上。
侵略國摩爾曼帝國,就是得天獨厚的贏家。
它穩穩坐在終點線上,仿佛一只四維的野獸,看着一只二維的小蟲,在努力爬行。
爬吧。爬吧。
它只是露出篤定的笑容。
愛麗絲聳聳肩,她能預見一個敗局,可是她啥也不會。
只會分析數據,處理數據,書寫總結。
嗯,她就是個實打實的文秘。
她躬身就要退下,留陛下獨自沉思。
“愛麗絲?”白色制服的男子忽然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