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放假, 對于學生們來說,那可是比過大年更開心的事兒。哪怕一年級學生沒啥負擔, 可一想到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都不用再上課了, 各個興奮得嗷嗷直叫。

曾校長連敲了十來下講臺,才好不容易讓這幫小孩崽子安靜了下來。

“安靜……你們考完了, 高年級還在考試呢!等下收拾好書包趕緊走, 不用打掃了,等大後天拿成績報告單時, 再大掃除。現在,安靜的離開教室。”

大後天才拿成績報告單呢, 這意味着無論考試成績怎樣, 他們都能先瘋玩個兩天!

不一會兒, 一群低年級學生就歡歡喜喜的離開了學校,或是往家裏走,或是直接背着書包就往田間地裏去了。

“咱們先回家放書包, 再去糧倉那頭好不好?”喜寶提議道。

今天是殺豬的日子,不過算算時間, 應該已經殺完了才對,喜寶不敢直面殺豬現場,可對于分豬肉倒是很熱衷。她的提議很快就得到了毛頭的贊同, 至于臭蛋,甭管哥哥姐姐說啥,他都一概點頭說好。

仨小只沒管還在考試的姐姐們,早上出門那會兒, 春麗就跟他們說好了,叫別等,外頭冷得很,考完了就直接回家去。

不過春麗顯然忘了,這仨小只都不是特別安分的,如果只有喜寶一人,她倒是會乖乖待在屋裏,可有毛頭哥哥帶着,他們哪兒都趕去。

回家放好書包,毛頭還特地調整了一下綁在他和臭蛋手腕上的草繩,幸好現在天氣冷了,他們穿得很厚實,倒不會再發生手腕磨紅的事情了。可毛頭依然很苦惱,他真的無法理解,為啥臭蛋總是沒頭沒腦的亂竄呢?說真的,喜寶也不懂,她好聲好氣的勸了臭蛋很久,可惜毫無作用。

——臭蛋就跟“撒手丢”似的,稍微放松了點兒,眨眼間就能跑了個無影無蹤。問他幹啥呢?找媽!

唉……

剛考完期末考試,毛頭和喜寶都高興得很,倒是沒人去說臭蛋。放好書包,關上院門,仨小只歡歡喜喜的奔到了糧倉那頭。

其實,殺豬并不是在糧倉,一般都是在豬場那頭就解決了,不過處理得不會很幹淨,多半都是簡單的砍成幾大塊後,直接扛到糧倉前頭來,再仔細的分割、稱重、發放給社員和知青們。

糧倉跟老宋家是兩個方向,倒是離趙家很近。喜寶他們往家裏跑了一趟,再過來時已經不早了,別說一早就等候在此排隊分肉的大人們了,就連剛放假的小孩子們也已經看了好一會兒熱鬧了。

“喜寶,這兒!”蘭子早早的看到了喜寶他們,沒法子,這仨湊在一塊兒太顯眼了,黑黝黝的毛頭永遠走在最中間,左邊是臭蛋右邊是喜寶,這倆白嫩的就跟剛出鍋的元宵一樣,叫人打老遠就能瞧見。

Advertisement

聽到蘭子在喚自己,喜寶忙跟毛頭打了個招呼,然後穿過人群,擠到了蘭子身邊:“蘭子你真快啊,對了,咱們今年能分到多少肉?”

“聽說有很多呢。”蘭子掰着手頭指算着,“我叔剛才說了,今年豬場養了八頭豬,全活下來了,每一頭都有一百五六十斤,五頭交任務,剩下的全給殺掉分給咱們吃。”

說着,蘭子都要忍不住流口水了,正好看見輪到她奶領肉了,忙高興的指給喜寶看:“快看,到我奶了!頂好能多分到一些肥肉,回頭炸油渣吃。”

炸油渣啊……

一想到香噴噴的炸油渣,喜寶也開始饞了,忙拿眼去搜尋人群,不多會兒就看到了趙紅英和趙紅霞:“奶!二奶奶!”

趙紅英正排得心焦呢,聽到喜寶的聲音,回頭一瞧,頓時樂了:“咋過來了?考完了?也不知道回家歇着,這大冷天的。”

不止冷,今天還下了雪,當然沒誇張到能堆積起來的份上,不過就這麽一會兒工夫,洋洋灑灑的小雪花片兒也落在了喜寶的頭上身上。

“奶,我不冷。”喜寶摟住了她奶的左胳膊,又回頭指了指了人群,“毛頭哥哥也在,臭蛋也來了。”

“帶臭蛋來幹啥?回頭又給丢了。”

“丢不了,他倆綁一塊兒了。”

祖孫兩個聊着天兒,倒是不覺得排隊悶了,加上大家夥兒都急着領肉回去煮飯,基本上都是早早的在心裏算好了一家子能領幾斤幾兩肉,輪到誰立馬領好走人,橫豎隊上都搭配好了肥瘦,誰也別挑剔。

等輪到趙紅英時,蘭子跟她奶早就已經走了。喜寶瞅着分給自家的大肥肉,忍不住拉了拉她奶的手:“奶,咱們炸油渣好不?”

“好,咱們回家先把炸豬油,等油渣出來了,奶給喜寶盛一碗,裏頭擱一勺糖,成不?”趙紅英笑得一臉和善,叫在旁邊瞅着的趙建設不由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這也提醒了趙建設,他叫住趙紅英:“姑啊,明個兒咱們開大會,你記得叫衛國媳婦兒準備準備,她可是今年隊上的先進社員,到時候得上臺子給大家夥兒說兩句。”

趙紅英一面将肉收拾好放到籃子裏,一面忍不住擡頭問他:“咋了?咱們隊上就挑不出個先進社員了?不然你選我呢!”

“姑,姑!”趙建設不由的後悔起來,早知道就不省這幾步路了,“這不是今年豬養得好嗎?她是管豬場的,可不得表揚表揚?”

說來也是神奇,張秀禾以前沒表現出什麽長處來,無論是下地幹活還是洗衣做飯,都是普普通通的。這麽幹了有小十年,冷不丁的就被挖掘出了能耐來,養豬好手,連飯菜也做得越來越好了,後者倒是無所謂,可前者卻是利國利民利生産隊的。碰巧今年,趙紅英也沒搞事,其他社員更是安靜如雞,趙建設琢磨再三,決定表彰張秀禾。

婦女也能頂半邊天!

當然,隊上的表彰沒啥獎勵,就是上臺誇一誇,給大家夥兒做個榜樣,最好是能激勵全體社員、知青們來年繼續加把勁兒幹活,好讓日子越過越紅火。

聽了趙建設的解釋,趙紅英只撇了撇嘴,心道,那是我沒出力,我要是出力了,哪兒還能輪到別人呢。

趙紅英是沒當回事兒,可喜寶卻是記得牢牢的。等一回到家,喜寶就颠颠兒的跑去竈間:“媽,你評上先進了,大隊長叫你明個兒上臺講話。”

竈間裏,不單有張秀禾,王萍和袁弟來也在。臨近過年,地裏早就沒活兒了,她們得把過年期間的吃食提前準備起來,橫豎天氣冷得很,就算先做好了,也不會壞掉的。

不過,就算裏頭有三人,大家還是立刻明白喜寶在叫誰了。王萍是無所謂,這事兒本身就同她無關,哪怕她并不如張秀禾那般疼愛喜寶,可作為一個二伯母,她自認問心無愧。張秀禾多少還是有點兒尴尬的,她也教過喜寶,要叫“大媽”,可喜寶聽是聽懂了,回頭一高興又給叫混了。唯一沒有任何尴尬的,反而是身為親媽的袁弟來,她早就說了,賠錢貨沒用,生來養大了也是給別人的,早點晚點有啥關系?橫豎沒付出心力。

“喜寶叫你呢,你出去跟她說話吧,別讓她進來添亂。”王萍打了個圓場了,順便把張秀禾推了出去。

袁弟來在旁邊搖了搖頭,喜寶都六歲半了,将将七歲的人兒,咋就不能幫着幹活了?想當年,她三歲就開始幫着生火做飯了,人都沒竈臺高,踩着板凳站上去炒菜。這不也一樣過來了?她還算好的,畢竟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她大姐十歲就下地幹活了,粗活累活一把抓,樣樣都拿得起放得下的。不過,這話她也只敢在心裏想想,家裏有個惡婆婆,她還是少說話多幹活吧。

冷不丁的想起一事,袁弟來問王萍:“今個兒學校放假了?那啥時候出考試成績?”

王萍前頭兩個孩子都大了,對這事兒當然是門兒清:“得大後天吧?明個兒開大會,老師們也得參加,一般批改考卷再寫成績報告單,怎麽着也得弄個一天半。應該是大後天出成績。”

“哦。”袁弟來忍不住有些失落,她還以為下午就能知道了。

這時,剛出去跟喜寶說話的張秀禾又回來了,手裏拎着一大塊的肥豬肉:“趕緊騰個鍋子出來,咱們炸油。”

“好好,中午可有油渣吃了。”

“臭蛋最愛吃油渣了,趕緊的,我來生火。”

一年到頭難得吃幾回肉,油渣更是只有過年分豬肉時才能吃到,妯娌幾個都興奮得很。忙洗鍋的洗鍋,生火的生活,不一會兒就開始炸豬油了。

竈間裏頭幹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不過冬天有個好處,甭管竈間裏頭再怎麽熱乎,那也是舒坦的。要是夏天悶裏頭生火做飯,不把人熱暈那也夠遭罪的。

外頭院子裏也鬧騰得很,喜寶是跟着趙紅英回來了,毛頭和臭蛋只比他們落後一步。而等他們前腳到家,春麗幾個後腳也回來了,就是強子和大偉還沒人影,再就是宋衛國哥仨都跑去幫隊上交任務豬了。

“強子哥他們啥時候回來啊?”喜寶被春麗幾個拉着一塊兒跳橡皮筋去了,那橡皮筋是宋衛國花錢托人買的,趙紅英也想給喜寶買個一樣的,被喜寶拒絕了。這在家裏,姐妹幾個有一根橡皮筋就夠了,而在學校,蘭子跟她要好,每回都會叫上她,實在沒必要再多買一根。

這不,幾個小姑娘就又跳上了,春麗原本還把主意打到了毛頭和臭蛋身上,好叫他們一人站一邊,被喜寶連聲阻止,她可不想大過年的臭蛋又給丢了。

聽喜寶問起了強子和大偉,春麗回道:“他們得考一整天了,上午語文算數,下午思想品德,還得幫着打掃衛生。”

“我們老師說,拿成績的那天再打掃。”喜寶一臉的納悶。

“那是因為咱們離得近,他們到時候不用去公社初中拿成績單,建設叔說他會去領的。”春梅和春芳先站樁,順便幫着解惑。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過年這段時間風雪比較大,今個兒倒是還好,只是天上飄着小雪花,可誰知道過兩天會咋樣?就算已經念初中了,在大人眼裏也還是一幫小孩崽子,萬一中途遇到了啥事兒,可咋辦?趙建設本來就是個很負責的人,跟初中校長商量了一下,決定考完就放假,成績單叫各個生産隊的大隊長來拿,橫豎臨近過年,要開不少會來着。

這個法子倒是負責得很,就是對于孩子們來說不是啥好消息,尤其是強子和大偉。

“嘻嘻,我哥說了,他真怕大隊長直接把成績單給我爸,這樣他鐵定得挨打。”春梅捂着嘴偷笑,她打小就愛看親哥在爹媽那頭吃癟,反而她,雖然成績始終一般般,可有個愚蠢的哥哥頂在前頭,打從上小學一年級起,就從未挨罵過。

春芳也跟着偷笑,誰還沒個愚蠢的哥哥呢?

……

本來以為要晚上才能見到倆蠢哥哥了,沒想到,臨近中午,宋衛國哥仨回來時,就順便把他倆給捎來了。理由很簡單,今天分肉啊,可不得叫上他倆一道兒美美的吃一頓?

不過,宋衛國也說了:“我沒啥別的要求,今年期末你倆能及格一門不?念了六年小學一年初中,你倆都是初二學生了,考過一回及格不?”

強子和大偉猛吃猛喝的同時還不忘舉手發誓:“放心,咱倆這回一定會及格的,起碼有一門!”

這話說起來倒是挺中聽的,可因為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太過于傷眼睛,趙紅英立刻發了話:“這樣好了,我幫你倆下個決心。要是這回再門門功課挂紅燈,你倆今年就別拿壓歲錢了,全給弟妹。”

“好喲!”

“奶你真棒!”

“聽奶的,準沒錯!”

在毛頭的帶領下,所有的弟弟妹妹齊聲高喊,就連臭蛋也“噢噢”的叫了好幾聲,氣得強子和大偉恨不得立馬摔了筷子去揍毛頭這個禍頭子。

更要命的是,毛頭一眼就看出了他倆的想法,站起來拍着小胸口自信滿滿的說:“要是我今年考不到雙百分,也不要壓歲錢!”

強子和大偉對視一眼,兩人一個是“連累你了真是對不住啊,我弟是個糟心玩意兒”,另一個“真看不出來你倆是一個爹媽生的”……

互紮完心,倆人繼續埋頭苦吃。

吃完一頓油汪汪的飯菜,強子和大偉繼續往學校趕。好在這會兒雪停了,他倆腳程也快,倒是趕得及在考試前到學校。至于喜寶幾個,或是歇午覺去了,或是玩着翻花繩,總體還是很和諧的,除了毛頭。

毛頭趕在他親哥出門前,把人拉住:“你考完了可別把課本丢了,留給我,我還沒有一篇沒背完呢。”

強子默默的伸手把毛頭那黑爪爪扒開:“知道了!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雪剛停呢,哪兒不涼快?”毛頭一臉“你是不是傻”的神情,看着他親哥走出院門,還不忘追上去大吼一聲,“記得考好點兒,不然沒壓歲錢。”

伸手抹了一把臉,強子惡狠狠的回頭:“你給我等着,回頭看我不揍你。”

回答他的是毛頭黑黝黝的鬼臉。

……

盡管慢了小半天,不過公社初中也很快就放假了。至于成績單,就強子和大偉而言,最好永遠別發了。可惜的是,趙建設忘了誰家,都一準兒不會忘記他們老宋家的。

不過在此之前,生産隊先開了大會。

年前的大會不單單是表彰先進社會,還有很多事兒要宣布。

其中之一就是外頭的紛亂。

作為第七生産隊的大隊長,又同公社幹部關系極好,趙建設很容易就能打聽到不少事情。再加上曾校長那頭,也時不時的跟家裏通個信,哪怕信裏不能說得太明白,也難免在字裏行間透露出一些端倪來。

開大會前,趙建設先召集了幾個幹部并曾校長,一道兒讨論來年的事兒。

首先,學校肯定要辦下去,甭管外頭是怎麽說的,對于老師還是應該以尊重為主,當然為了避免一些麻煩,每逢春耕秋收,老師一樣得下地幹活,或者幹脆就對外說,他們小學的老師只是兼任的,主職仍是莊稼人。

其次,連年豐收并不意味着将來的日子就真的順遂了,他們還得號召各家各戶節約糧食,千萬不能敞開肚子吃,誰知道過幾年的情況是咋樣的。有道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不管怎樣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再有就是來年是不是可以想辦法多弄一些自留地,公有的土地肯定不能動,那麽能動的就是開荒的新地了。趙建設總有一種感覺,不可能一直就這麽公有下去,萬一哪天政策變了呢?與其別人吃肉他們喝湯,還不如叫他們也吃上那麽幾口肉。不過,太過火也不行,他還是想在規則範圍內,一點一滴的給社員們謀福利。

這些都得仔細商量着來,不過對外肯定不能這麽說,得宣傳上頭的思想,還得表彰先進社員,再說一些過年期間的注意事項。

每年都有小孩崽子玩火玩炮,縣裏去年還有熊孩子把自家給點着的事情發生。好在他們鄉下地頭窮得很,哪怕第七生産隊連年大豐收,其實手頭上的餘錢還是不多,縱使有好了,也沒幾個人舍得花錢買炮的。可架不住小孩崽子們偷偷的在地裏烤個紅薯啥的,還是得仔細叮囑一番。

商量的事情有很多,可等到開大會這天,重頭戲卻是表彰先進社員,也就是張秀禾。

張秀禾都木了,哪怕早些年她就看自家男人上臺講話,從剛開始的渾身發抖,到後來的自信滿滿,可輪到她時,還沒上去她就慌了神。

還是喜寶給她鼓勁:“媽,你能行的!”

行就行吧。

想着底下那麽多社員、知青們都瞅着自己,還有全家老小給自己打氣,張秀禾深呼吸一口氣,最終還是穩穩的踏上了臺子,雖然表情多少有些僵硬,可總得來說,還是很撐得住場子的。

幸好,她這回跟宋衛國那回有着本質的不同,事實上她就是隊上立的榜樣,上臺,由着趙建設一通猛誇,之後開口謙虛兩句表示以後還會繼續努力的,然後就完事了。

雖然流程很簡單,可張秀禾依然被吓得不輕,及至下了臺心口還是“噗通噗通”的跳得厲害。好在大家夥兒都很給面子,鼓掌鼓得格外熱情,尤其是喜寶和毛頭,巴掌都拍紅了,小臉也漲得通紅。

“媽你真厲害!”

“我以後一定會比媽更厲害的!”

前一句是喜寶說的,後一句就是出自于毛頭之嘴。可惜張秀禾只感動喜寶的貼心,對毛頭百般嫌棄:“你還想上臺?上臺幹啥?唱大戲嗎?”

“對啊,我以後要唱大戲,讓十裏八鄉的人都跑來看我演戲。”毛頭永遠都是這樣充滿了信心,然而沒人相信他的話。

哦不,有人信。

“毛頭哥哥你加把勁兒,等你去唱大戲了,我一定去看!”喜寶堅定的站在毛頭這邊,看得張秀禾直搖頭,心想唱大戲有啥好的?能上大學才是最能耐的。不忍心打斷倆孩子的暢想,張秀禾違心的誇贊了幾句,不過也正是因為被他倆打了岔,她這會兒倒是完全鎮定下來了。

看來上臺說話也就那樣,沒啥好怕的。

不得不說,有時候自信的确是能遺傳的。反正上到宋衛國倆口子,下到強子、春麗他們幾個,就連喜寶都一樣自信滿滿。

就在這樣的自信之中,小學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

到了日子,幾個小學生手牽着手就往學校去了,強子和大偉不需要去初中了,所以他們勇敢的承擔起了護送弟弟妹妹上學的責任,哪怕被護送的弟弟妹妹皆是一臉的嫌棄。

從老宋家到小學統共也沒幾步路,哪怕冬天路滑,磨磨唧唧的走過去,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刻鐘的。每天要走最起碼四趟,傻子才會迷路呢!

等等……

毛頭高高興興的把臭蛋往強子和大偉跟前一推:“今天我不當哥哥了,你們倆要把臭蛋送去學校,再接回來,要是他跑了,我就跟奶告狀。”

告黑狀還能這樣理直氣壯,強子再一次被親弟弟氣得不輕。不過他倒沒拒絕這差事兒,早先就聽毛頭不止一次的抱怨過臭蛋有多難帶,可他完全不當一回事兒。能有多難帶啊?臭蛋看着白白嫩嫩乖乖巧巧的,分明就是跟喜寶一挂的,要是可以交換的話,強子真想把親弟弟毛頭跟堂弟臭蛋交換一下。

想到這裏,強子一拍胸口:“交給我你放心,別說今個兒了,寒假裏頭你都可以把臭蛋交給我,我保證不會把他弄丢的。”

再沒有什麽比主動送上門來當苦力的二傻子更叫人欣喜的了,毛頭立馬兩眼放光:“這是你自個兒說的,喜寶作證!”

喜寶重重的點頭,大聲說:“好。”

一旁的大偉也跟着點頭:“我也幫你作證。可我得先說明白,這是強子自個兒找的事兒,跟我沒關系,我不管的。”

為了表示自己沒坑親哥,毛頭還特地交出了一截草繩,示意親哥把臭蛋給綁上。不想,強子完全無所謂,反而還奚落毛頭,說他太沒用了,連臭蛋這麽個小毛孩子都看不住,蠢、笨、傻!

毛頭嘿嘿一笑,拉過喜寶跑遠了。

春麗幾個稍晚了一步,齊齊的給了強子一個滿是憐憫心疼的眼神。

強子:……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一群小蘿蔔頭小跑在田埂上,沒一會兒就到了學校。

雖然只是兩天沒來,喜寶幾個還是跟好久沒見一樣,東摸摸西瞅瞅,新鮮得不得了。就連平日裏也能在隊上瞧見的同學們,瞅着也新鮮多了,一時間,叽叽喳喳的聲音不絕于耳。

直到,曾校長捧着卷子和成績單進了教室。

幾乎就在曾校長邁入教室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學生就跟被點了穴一樣,瞬間噤聲了,所有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校長手裏的卷子和成績單,無論成績好壞,臉上都難免露出了一絲忐忑不安。

曾校長笑得一臉意味深長,當然底下的學生不會想那麽多,就是在心裏直打鼓,既盼着趕緊發下成績單,又最好別發了,就這樣吧。

無論他們心裏是咋想的,曾校長還是挨個兒叫起了名字。

成績單要發,考卷也要發。前者上頭簡單的記錄了兩門功課的成績,以及老師的評語,還有下學期開學的日子。如果是其他年級的,還會附注假期作業,不過一年級就省省了,曾校長對他們的要求真的不高,別惹事莫闖禍,好叫他安安心心的過個好年。

“下面,我叫到誰的名字,誰就上來拿成績單。”

“宋言蹊。”

喜寶愣了一下,半年的時間她已經完全習慣了自己的名字,畢竟除了家人和最要好的蘭子外,其他的老師同學都只會喊她的大名。不過,她是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個被叫到名字的,微微一怔後,忙站起來,跑到講臺上拿成績單和卷子。

“你考得很好,語文算數都是一百分,而且字也很棒,老師給你評為全班第一。”老師都喜歡聽話乖巧外加成績好的學生,這個真沒辦法,你說偏心也沒錯,畢竟老師也是人,真的做不到完完全全一碗水端平。

接過曾校長遞過來的成績單和考卷,喜寶還有些回過神來。

打從幾年前強子和大偉年年倒數第一、第二後,喜寶就答應她奶,一定要考個第一名,可等真的拿到手了,她還是有些懵的。

懵懵的走回位置,喜寶把兩張紙都放在課桌上,打量個沒完。

這時,曾校長已經叫起了下一位同學。

一個、兩個、三個,等叫到蘭子時,已經是十名開外了。而此時,喜寶也終于緩過來了,奇怪的看了看曾校長,又歪過頭去看毛頭。

毛頭虎着臉,明明他原本就長得黑黝黝的,這會兒看過去,他的臉好像比平常更加黑了好幾分。

喜寶咽了咽口水,決定暫時還是別開口說話了。

終于,講臺上一摞的成績單和卷子減少到了寥寥幾張,曾校長看了一眼,剛要開口時,教室門突然被推開了:“報、報告!”

曾校長扭頭一看,喲,還是熟人:“宋強你咋了?初中老師終于決定把你退回小學了?那你也不用來一年級教室,我回頭跟六年級老師說一聲,叫你跟宋春麗一個班。”

強子:“……不是的。”

伸手把臭蛋拎過來推進教室裏,強子氣喘籲籲的說:“我弟弟他跑了,我剛才追他去了。喏,現在交給曾校長你,我在門口等着他。”

說完,強子不敢再多做停留,趕緊把教室門關上,還把背貼在門後,伸着舌頭大喘氣。

門的另一邊,曾校長一臉無奈的瞅着臭蛋,伸手指了指空位置:“去坐好。”

臭蛋沖着曾校長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可愛到爆的笑容,邁着小短腿,颠颠兒的回到座位上坐好了。

盡管被打斷了一下,曾校長還是繼續剛才的事兒:“我這兒還剩下兩張考卷。”一手拿了一張,曾校長展示給全班同學看,“可惜上面都沒寫全名字,我不知道該給誰才好。”

喜寶和毛頭一直坐在第一排,一下子就看到曾校長左手邊考卷上頭寫了巨大的兩個字“毛頭”,頓時兩人都急了。喜寶是立刻拿眼去瞅毛頭,而毛頭則一下子跳起來,嚷嚷着:“那個是我的!上頭寫了毛頭。”

“毛頭是誰啊?”曾校長笑眯眯的看着他,“咱們班裏有這麽個人嗎?”

“我!是我呀!我就是毛頭!”

“可學生花名冊裏,并沒有毛頭這個人。倒是有兩個人沒有考試成績,一個叫做宋社會,另一個叫宋濤。對了,你叫啥名字來着?”

毛頭一臉懵逼。

曾校長依然笑看着他,早就想收拾這小子了,之前一直沒找到機會,現在機會來了,當然不能輕易放過:“來,你上來,看看哪一份卷子是你的,然後把你的名字寫一寫。要是對了,那卷子就是你的,不然你的期末成績就只能算零分了。”

“我才不會考零分呢!”毛頭急了,顧不得繞道走上講臺,兩手一撐,直接翻過課桌跳到了地上,指着曾校長左手拿着的考卷,大聲說,“這個是我的,我寫了毛頭……我、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會嗎?來,寫給我看看。”曾校長拿過筆,順手在“毛頭”這兩個碩大的字上,劃拉了兩筆,然後把筆塞給毛頭,“你寫,我看着你能不能寫對。”

毛頭委屈巴巴,拿過筆,趴在講臺上,一筆一劃的寫下了三個字:宋社會。

曾校長早就知道他會寫,就是脾氣倔不願意服軟。現在看他終于老實了,還擺出了這麽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兒樣,頓時笑了:“行了,我知道你會寫。拿着,你的卷子和成績單。”

又擡頭對全班同學說:“宋社會同學這次考試也很不錯,雙百分,就是沒把名字寫對,字寫得也是歪歪扭扭的。所以老師決定,第一名是宋言蹊同學,第二名才是宋社會。”

毛頭拿着卷子和成績單回到了座位上,身上的怨氣都快凝結成實質了。

還是喜寶忍不住湊到他的耳邊,悄聲安慰他:“哥哥沒事的,等下回你把名字寫對了,你就能考全班第一了。”歪着頭想了想,喜寶突然發覺好像有什麽不對勁兒,越想越懵,她托着腮幫子開始思考人生。

沒等她思考個所以然來,講臺上的曾校長就拿出了最後一份考卷,不用擡頭就能聽出他語氣裏那滿滿的無奈:“宋濤同學,這張卷子是不是你的?”

一時間,所有同學的目光齊齊的看向了剛進入教室不久的宋濤小朋友身上。

宋濤——臭蛋萌萌噠回看過去,足足十幾秒後,才突然回過神來:“我媽說我叫宋濤。”

“對,你叫宋濤。”曾校長一臉的挫敗,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那你能不能告訴老師,你為什麽不寫卷子?連名字都只寫了一半?”

幾乎全部空白的卷子上,最上頭寫了個大大的“宋”字,而旁邊則是被橡皮擦過的烏黑痕跡,依稀可以看出來,應該是個三點水的字,可惜反反複複的寫了又擦擦了又寫,看起來又髒又亂,就算靠蒙都不一定蒙對。

最關鍵的是,這是一張白卷。

曾校長在隊上小學任教也有四年多了,因為整體大環境的緣故,其實絕大部分學生都是不用功的,當然家長們也根本不在乎孩子的成績。哪怕這兩年因為知青跟當地人結合的多了,可說真的,鄉下的教育情況跟城裏就是完全不能比。

可就算這樣,曾校長這回還是大開眼界,任教四年來,他以為自己見識過了諸多成績差的學生,萬萬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真能碰上交白卷的。像他們班留級三回的趙宏斌小朋友,之前是年年墊底,分數一直游蕩在三十分左右,可今年,他總算不用墊底了,而且還比倒數第一高出了三十分,兩門功課加在一起,一共高出了六十五分。真是可喜可賀。

曾校長再度嘆了一口氣,把臭蛋叫到了講臺上,把卷子和成績單塞給他,好聲好氣的同他說:“等過兩天,我去你家瞧瞧,你這個成績是真的沒法跟上去。”

臭蛋笑眯眯的看着校長,大聲說:“好!”

見臭蛋這樣,曾校長徹底無話可說。他是可以想法子收拾毛頭,殺殺毛頭的威風,可面對臭蛋,他還能咋樣?人家半年裏一直都乖乖的,既不打鬧也不頂嘴,說啥都是好好好,可見這孩子是真的不适合這麽早上學。

等臭蛋捏着兩張紙回去時,毛頭一把攔住他:“給我瞧瞧。”

“給給,都給哥哥。”臭蛋的脾氣是真的好,別說卷子啥的,就算是偶爾吃到一塊糖,只要有人管他要,他一準笑眯眯的送到你手上,半點兒不生氣。

毛頭拿過考卷,想了想順勢又把成績單要過去了,跟他說:“我幫你保管着,等下回家再還給你。”

“不用還了,送給哥哥。”臭蛋是大氣的,就是差點兒沒把曾校長給氣暈過去。

“好了,同學們。記得回去把考卷和成績單交給你們的爹媽,再把教室打掃一遍,你們就可以回家了。記得,不要在操場上打鬧,天氣太冷了,趕緊回家去。”

幾乎是曾校長的話音剛落下,剛屁股貼上椅子的臭蛋,就一個沖刺,彈出了教室。

毛頭正不敢置信的盯着卷子呢,喜寶也不例外,她見毛頭在看卷子,就伸手拿過了成績單,瞅着上頭老師寫的“建議退學,兩年後再上學”的評語,直愣愣的發着呆。

就在這時,臭蛋沖出了教室,幾乎同時,外頭傳來強子一聲慘叫:“臭蛋!!你給站住!!”

那叫聲太慘叫,連曾校長都被吓了一跳,好在他已經習慣了臭蛋時不時的出點兒狀态,甚至還好心提醒毛頭:“宋社會同學,我看這樣不錯,反正宋強一放假就四處鬧騰,就給他找點兒事情做,叫他看着宋濤好了。”

“嗯。”毛頭還沉浸在弟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