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第二日一大早他們便準備出發了，他們走的後門，因為提前知會過佟娘，阿鐵駕馬車随行保護他們。

嘉蘭寺是在大涼開國初就存在了的，寺院不大，香火也不多，但據說裏面請願卻是挺靈的。後來梁城被劃出去專門來放流放的犯人，事先清人時嘉蘭寺裏面的人不肯走，也就一并被納入了把守範圍，此生不能再出。

梁城是大涼的邊陲，四面皆是荒漠，背臨北元國，最東邊跨越大片荒漠區由莽蒼山隔斷與雲冰國遙遙相望，唯一的出口在南邊，出了唯一的城門一路向南經官道穿越整片沙漠才能進入大涼真正繁華的國土。

歡顏閣建于梁城最中，要去位于最東邊的嘉蘭寺需穿過大半個城區。

這一年裏顏回跑遍了大大小小的街巷，漸漸了解了梁城現今內部的勢力劃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況這麽一個容納了許多人的小城。即便這些人終身不能走出這裏，偷生一隅也需劃地盤争領地求個安身之所。由此，梁城被分為三個區域。

因為處于沙漠中央，梁城并不是築起了齊天的高牆來困住裏面這些人。它的城牆只圍了三面，最北邊毫無遮擋卻也無人敢逃，因為那後面是常年霧積的沼澤區，這大片的沼澤是天然防禦屏障，既阻隔了北元前進的可能性，也斷絕了梁城人從此處逃跑的機會。

在此基礎上，梁城由北向南被均分為三個區域，最北為惡人幫的地盤，裏面都是些犯了重罪的江湖惡徒。中部歸兄弟會，裏面以普通人俠客居多。最南，也就是緊鄰城門處的區域由百家盟統治，百家盟裏盡是些官宦之後，就連城主府也是在這個區裏，由此可見守城的這個城主還是會多照顧些百家盟的，雖然他們都已經無法再出城，賣些情面倒也是可以的。

歡顏閣雖在兄弟會的地盤上，但因其的特殊性，只有這裏是三家勢力皆能來的地方，其他地方三家向來泾渭分明，輕易不踏入對方的領地。

還有一個三家都能去的地方便是嘉蘭寺，可惜的是惡人幫的那些亡命之徒不信這些虛幻的東西，百家盟那些自命不凡的人也不屑于去，久而久之會去那裏的也就是兄弟會區域裏的這些普通人了。

雪洛他們出發的挺早，原想着街上人應該不多，卻不想半道上竟然被堵住了，一看才知他們竟是趕上了一月一次的大集。

大集是梁城特殊形成的産物。早在梁城剛被皇帝劃為流放之地初，梁城的城主曾昭告居住此地的百姓可自行離去，不願離去的那些雖然世代不能再出，卻也能夠享受優待。每月城主會從遙遠的繁華城鎮內置辦大量物資運回送給他們，他們也可以通過城主購買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此這些原住民不僅不用擔心生計，還個個富得流油，除了不能出城這一點，享受什麽的絲毫不差，時間久了他們便拿出自己家不用的東西擺集，獲取更多的財富。也是在這一天，三家勢力都會來趕這集，購買自己需要的東西，這是三家區域最為放松的一天，也是梁城最熱鬧最繁華的一天。

以往街上也有行人，這一天卻是人擠人的特殊時候，他們的馬車在其間行走變得格外困難，同時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梁城內擁有馬車的人不多，他們的馬車一出現四圍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有些認出了馬車上的标志，底下好奇的人都開始往這邊擠，想要看看裏面的人是誰。

阿鐵在外面小心地驅使着馬兒，顏回從簾縫裏看了看外面的情況，看向端坐在那裏閉目養神的雪洛。

她原本是想和阿鐵一起在外面駕車的，可這說好了要和她保持距離的家夥沒走多遠就把她叫進了車廂裏，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倒是閉起了眼睛演視而不見這出。看他幾眼顏回忍住了笑意，發覺這人愈發可愛了。

外面很嘈雜，馬車許久才挪一兩步，看看前面還有很長的“人路”，顏回開口問道：“要不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去也可以，今天人太多怕是到那裏都中午了。”

雪洛這才睜開眼，撩開窗簾向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天色，搖了搖頭，“罷了，就今日吧，慢些也無妨。”

顏回聽着他說的，耳邊還有外面興奮的叫嚷聲，方才他那一掀簾讓外面不少緊盯着馬車的人看到了他，長得太美本就是件罪過，更何況又是在這個小城裏。

外面的人在激動地描述雪洛的美貌，耳聽着各種誇張的贊美，雪洛聞若未聞，同顏回說過話便再次閉上眼睛假寐。

正在此時，外面突然響起一個少年尖銳的聲音，他嘲諷地罵着身邊的人道：“不就是個賣屁股的！看你們把他擡得，再美，也還是個賣屁股的，如此丢男人的臉，還不如死了！”

外面突然窒息一般的靜了下來，車廂裏的雪洛霎時臉色雪白，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麽，手一抓也沒抓住顏回，車簾落下她已經不在裏面了。

阿鐵被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側的顏回吓了一跳，他尴尬地摸摸腦袋，有些擔心地望了身後閉着的車簾一眼。

顏回坐在車轅上，冷冷瞟向說這話的人，只見是個十多歲的少年，一張圓圓臉看起來挺機靈的，此刻看到她看過去，那小子不僅不害怕，還沖她做了個挑釁的動作。

眯着眼睛，顏回怒極反笑，很好，已經很久沒人敢這麽在她頭上拉屎了。劈手奪過阿鐵手中的馬鞭，看看長度正好，一用力狠狠抽向那個少年。

“小小年紀嘴這麽臭，一看就是缺乏管教了，今天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育教育你，讓你知道‘禍從口出’這幾個字怎麽寫！”

顏回這一鞭用了內力，鞭子帶着破空之聲抽向前方，吓得少年周圍的人慌忙閃躲，生怕自己受了無妄之災。

本來擁擠難過的小道頓時變得寬敞，四面人散開，紛紛看向那嘴毒的少年。

顏回心裏清楚分寸，她這一鞭不算太狠，但也絕對不比一般的鞭打，她照着那小子的嘴巴而去，只要打實了，不掉兩顆牙是不可能的。

她有心整治這中傷雪洛的家夥，她的雪洛她怎麽可能任人羞辱，且還是當着她的面在人這麽多的場合下，若不是這家夥太小不太懂，其他人說出來就絕不是一鞭子能解決的事了。

那少年也是沒想到顏回說動手就動手，驚慌之下抱住腦袋閉上了眼睛，鞭子抽打在肉/體的悶響聲傳來，他愣愣地睜開了眼睛。

瞅着那護在少年身前受了自己一鞭臉色煞白的大塊頭少年，顏回眯了眯眼睛。他個子不小，塊頭也大，像頭熊似的将那少年護在懷裏，身上的粗布衣裳打着許多補丁，肌肉紮實的手臂上多了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正順着手臂滴落在地上。

“阿大！”圓臉少年紅了眼眶，抱住大塊頭少年的手，氣憤地瞪向顏回道：“我就罵了兩句也沒怎樣，你怎下如此重的手！”

顏回勾起唇角諷刺一笑，沉聲道：“你的兩句輕飄飄的話不僅壞了我家公子名聲，還讓我很不爽。你可知‘人言可畏’是什麽意思，很顯然你不知。當你有一天也被人污蔑，我看你到時還說不說的出沒怎樣的話來。”

圓臉少年被她說得面色紅紅白白，嘴上卻還不服輸，嘟囔道：“我又沒說錯，車裏坐的那個他們說是歡顏閣的……”

邊上有大人看不過去了，忙打斷了少年的話沖他解釋道：“小子可別說了，那是歡顏閣的沒錯，人家可是清倌，賣藝不賣身的那種。”

少年一哽，想來是自己誤會了，卻仍是聲音低低地嘴硬道：“那又如何……”

後半句他沒說出來，卻被顏回揚起的鞭子吓怕了，周圍人一見她揚鞭子也開始後退。顏回沖身旁的阿鐵說了一聲走，馬車在讓開的道路裏飛快行駛，她朝着那少年一撇唇，道了一句“以後見着我繞道走”又朝他惡意地揮了揮鞭子後随着馬車前行将那些人抛在身後。

過了這條街，下條街人依然很多，好在這裏沒人知道方才的事，馬車慢慢悠悠地随着人流而走。

顏回怕雪洛因為剛才的事心情不好想着給他空間讓他自己整理整理心情便一直在外面坐着沒有進去，車廂裏靜悄悄的，雪洛就那麽閉着眼睛靠在車壁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他看起來就像不知方才發生的一切，袖裏攥緊的拳頭卻暴露了一切。

還真如顏回所說，他們到達嘉蘭寺已經中午，幸好走之前她帶了吃的，他們也算沒有餓着肚子進去上香。

嘉蘭寺本身不大，旁邊就是城牆，看起來還是有些壓抑的。

阿鐵停好了馬車就在外面等，顏回攙着雪洛下車，跟在他身後進去。

廟裏有幾個來上香的，看起來倒也沒那麽冷清。

顏回看着雪洛在院中的鼎裏插了香，便繞過香鼎去往後面供了菩薩的大殿，她只是看着，并沒有做什麽，她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她只是來陪雪洛的，是以他去哪她便去哪，只管跟在他身後。

下車後雪洛沒怎麽說過話，進了寺廟整個人就顯得有些凝重，在進入大殿時殿門口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道，他手裏一個簽筒，沖着雪洛道：“施主抽個簽吧。”

雪洛接過簽筒晃了兩晃，裏面掉出個簽來，老道撿了，細細看了兩眼，後長嘆口氣對他道：“施主抽了個中簽，前塵前世盡需忘，莫待無花空折枝。”

雪洛聽罷面色微變，喃喃念着這兩句向老道施了一禮，感激道：“多謝道長指點迷津。”

老道搖搖頭，閉上了眼睛。

看着他們這般，顏回心中訝異。方才她也看到有人在老道這裏求簽，先不說這裏面到底有什麽玄機，單是雪洛這兩句簽文她冥冥之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這話也是對她自己說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