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路草堂開了,這在區裏是一件轟動的大事,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顏回他們得知消息來得早,等到後面一看身後烏壓壓一大片,方圓一裏都已經被圍住了。

他們三人站在路草堂大門處一個隐蔽的角落裏,能清楚看到裏面的情景,也不容易被後面的人擠到,很是方便,現在大堂裏沒有人,想來是時間還沒到。

顏回環視一周,看到了人群最前面抱在一起的夫妻兩,後面烏泱泱的人裏面很少有女人的身影,很多人都不懷好意地盯着男人懷裏柔弱可憐的女人,皺了皺眉,顏回讓身邊不太顯眼的顧岩過去把夫妻兩個帶過來。

梁城這地本身女人就少,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無偶的男人看到女人眼神裏都是帶着侵略性的,所以在這裏守不守得住自己的妻子還真不好說。

夫妻倆一見到顏回心裏莫名地就是安定了下來,雖然只是個小少年,但她身周的氣場硬是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

一行人安靜地等待着,顏回突然問身畔的胡言,“這周圍可有兄弟會的人?”

胡言仔細看了一圈,搖搖頭:“并沒有看到,兄弟會都是青黑色的服飾很好認,難道他們還不知道?”

顏回沉吟了一會兒,同胡言耳語了一陣,片刻後胡言消失不見,等到快開場時他才回來。

一片喧鬧中路草堂內突然傳出一聲鑼響,外面頓時安靜下來,這是要開場了。

鑼響了三聲,內堂出現了十多人,他們将兩個衣衫破爛遍體傷痕的少年搡出來,兩人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半天沒爬起來。

夫妻倆一看就急了,還沒說話便被顧岩攔了下來,兩人一看這少年身上的煞氣,愣是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女人在男人懷裏不停地掉眼淚。

堂內那幾人穿的也不是兄弟會的衣服,他們圍着那兩個少年,其中一人手持銅鑼,大聲向外面的人道:“大家夥看啊!今天開了路草堂是為這二人,這兩個竟敢偷偷地去一區,被我們抓到了!”

一聽路草堂開是為這事,外面頓時沸騰了。身在梁城,有一條絕不能碰的鐵律,這條鐵律成型于十幾年前,也就是三區剛剛分割之時,那就是一旦選定區域,将不允許再跨區,除去每月大集那一日,其他任何時候被抓都是要判死刑的。這條鐵律人人都會遵守,因為前面有犯的人無一例外都被當衆處決了,是以當衆人得知這兩個少年偷偷跨了區頓時無人再為他們說話。

跨區這個詞一旦出現,也就變相告訴人那跨區的人必死,這是沒有争議的事,所有人心知肚明。

兩個少年原本恹恹地趴在那,一聽這話頓時瘋了般地掙紮,他們努力想要爬起來,被人狠狠一腳踹倒,嘴裏拼命地啊啊着想要說些什麽,可都沒有能被人解讀得了的詞句。

外面圍觀的人見此倒沒什麽感覺,只覺得這兩個孩子知道自己犯錯的嚴重性了,可惜已經晚了。

顏回皺眉看着他們,身後的夫妻兩已經泣不成聲,兩人不斷說着:“不該是這樣,我們的孩子不該是這樣,他絕不會跨區的,不……”

顧岩一直死死攔着兩人不讓他們沖動地沖出去,胡言看了看,輕松道:“兩位放心吧,有我家阿回在絕對沒問題,你們就等着吧。”

一片嘈雜中,兩個少年被那些人踢打無數次,終于爬不起來了,兩人自始都張着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過,絕望中,望向了前方,卻是撞進一雙黑眸中。

顏回看着那個看到自己的少年,這是那個口無遮攔給他自己招來禍端的小子,知道另一個大個子叫張能,他便名喚李骐了。與前些日子見到的不同,當時還嚣張跋扈的小子現在滿臉污穢,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身上除了血跡只剩下了灰塵,死到臨頭卻無法言語的絕望籠罩着他,顏回已經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放棄。

與李骐不同,張能顯然還不那麽容易放棄,他似乎在尋找什麽,不停地往人群裏張望,眼裏滿是焦急憤怒。

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顏回又看了一眼看到她後就莫名呆住了的李骐,問身後的夫妻兩,“這李骐的父母呢?”

夫妻兩本來還在關注自家兒子,聽她這麽一問,均是嘆了一口氣,随後張能父親回答道:“這孩子命苦,他的母親早亡,爹偏偏是個又好賭又好酒的爛泥,家裏本來還有點積蓄全都被他敗光了,可憐這孩子小小年紀吃不飽穿不暖的,偏偏又是個心氣高的,沒少在外面惹禍,也就是我家大能從小和他一起長大護着他。哎,自從兩個孩子被抓走,他家那個沒良心的爹一聲沒吭喝了個半死,就算李骐真死在外面他也不會在意的。”

顏回沒有做聲,倒是胡言聽了忍不住在顏回耳畔感嘆了句,“這樣一比我倒還是幸福的了。”

顏回沒有搭理他,顧岩直接上手,把胡言的腦袋推開了些,胡言怒瞪他一眼,倒是沒有再說什麽。

怪不得會這樣了無生趣,想着,顏回不再同李骐對視,轉頭看向外圍。

堂內人看差不多了,先前那人直接道:“此二子無話可說,罪名确鑿,現直接當衆行刑!”

此話一出,外面頓時安靜了下來,觀刑時人的沉默都是無意識的自然之舉,他們都摒住了呼吸,看着那群人抓住兩個少年的肩膀,将他們帶往一旁的鍘刀下面。

張能本就高大,這會兒突然卯足全力撞開抓着他的人,嘴裏嘶吼個不停,渾身是血的模樣看起來猙獰又可怕,他想往人群的方向來,剛跑兩步被人從後面狠踹一腳狠狠摔倒,倒地的瞬間正好看到角落裏的幾人,大睜的眼睛死死盯着顏回身後的夫妻兩,瞬間就落下了眼淚。

夫妻兩個眼睜睜看着他被拖回到鍘刀那裏,柔弱的女子頓時支持不住暈了過去,抱着自己的妻子,男人噗通一聲跪下,啞聲道:“求求小公子救救我家大能,來世我們一家當牛做馬必還您救命之恩!”

他這一聲铿锵有力,顏回難得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幸好剛剛的變故讓外面重新騷動了起來,他這大聲才沒被別人注意到。

“來世就不必了,不用你們還什麽,我也只是順手之勞罷了。”顏回淡淡說完,示意他不用再說什麽。

外面此時也安靜了下來,衆人眼巴巴看着鍘刀被擡起,正待将人拽上,一道聲音突然傳出。

“且慢。”

四圍一滞,所有人朝出聲的地方看去,可都沒有看到人,堂內的人也是一愣,有人怒喝道:“誰?!”

那聲音又道:“我怎麽覺得這兩個孩子像是被人下了藥?老啊啊啊的,莫不是個啞巴?”

人群中有人叫道:“我認識這兩個孩子,他們可不是啞巴,尤其李骐那小子嘴毒的很哪!”

那聲音道:“既然不是啞巴,他們這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看來就是被下藥了。”

這聲一出,外面立時有些騷亂了,他們這會兒也感覺到有那麽絲不對勁。

堂內人看出了亂子有些不安,斥道:“哪個鼠輩藏頭縮尾的不敢出來,少在那妖言惑衆!”

那邊幾人已經抓着人打算快速了事了,看他們這樣,底下的人也有些不是滋味,幾人嚷着讓他們先停下未果,人群中又傳出一聲尖斥,“攔住他們!他們不是我們二區的人!”

這一聲不得了,人群頓時炸開了鍋,沒有什麽比外區人闖到自己地盤上還這般耀武揚威更讓人氣憤的了,眼看這些人要殺的是自己區的人,此刻不論真假這事都不能再繼續下去。

前面的人迅速沖進去,一些人去搶那兩個少年,一些人去制住那些面生的人。

一場騷亂發生的突然,面對這麽些人那十幾人也脫不開身,須臾就被底下的人圍了起來,場面一度火yao味十足。

方才争執間張能的娘醒了過來,此刻顏回也不再攔他們,兩人急忙奔進去抱住死裏逃生的張能,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

離得近了,圍着那些人中有眼尖的已經看到他們隐藏在耳後的标記。三區間所有人被在耳後位置紋了各自區域的标記,标記無法改變,這些人确實不是二區的。

這樣一來,事情就脫離了原來的軌道,二區圍着這些一區的,憤慨的要殺了這群人。

就在這樣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一聲震天鑼響,一隊隊着青黑服裝的人出現,他們将所有人圍住,當先的一人領着一小隊騎着馬自人群中分開的道路裏直奔大堂而來。

這個時候很安靜,所有人都盯着打馬而來的那人,胡言悄悄湊到顏回耳畔,壓低聲音道:“這人就是咱們區的會長江道平。”

顏回本就在觀察那人,聞言眯起眸子。

江道平此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能做到一會之長很是了得,且他本人生的不錯,看着倒有些儒生氣,單從外表上來說他是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的類型。

然而顏回環視了一圈,發現底下的人看着江道平的目光都是很平淡的,他們對自己區的會長沒有敬仰與愛戴,就像看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有幾個華服的甚至有厭惡的情緒流露出來。

挑了挑眉,顏回道:“這會長也并不如何受人愛戴啊?”

她聲音小,只有他們三人能聽到,這次顧岩沒有再阻止胡言湊近顏回,只聽他道:“正常,畢竟江道平是一年前剛接任的會長,大家還沒緩過勁來呢。”

顏回不語,此時的江道平已經到了近前,他自馬上下來,身後的人立刻将站在路草堂門口的人趕下去些,另一些已經去到堂內直接将被圍住的十幾人押住,本來圍着那些人的百姓一看兄弟會的人接手了,面面相觑着也只能交給他們退出了大堂。

江道平掃了被押的那幾人一眼,轉身向着外面的衆人朗聲道:“諸位,今日這事有些蹊跷,這些人由我帶回去審問,稍後必給大家一個答複。”

他都這麽說了,人也在他手裏,縱使底下人都有些不滿,誰也不敢站出來說什麽,只是衆人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些失望。明明該是直接當衆斬殺的,怎麽就不像以往那般做了呢?

今兒這事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突然,等到江道平已經押着人走了,剩下的人還在原地站着,神色都很茫然。只是堂內慢慢走出的兩夫妻帶着兩個少年望向已經空了的角落處,心裏都翻騰了些什麽。

顏回三人早在江道平說完話的時候就悄悄退出來了,他們換了另一條路走,有兩個人偷偷摸了過來,胡言給了他們些錢,兩人極其謹慎地分頭離開。

兩人一走,胡言頓時就眉飛色舞地往顏回身邊撲,毫無懸念地被顧岩攔住,他偏着腦袋眼巴巴地直盯着顏回。

知道他的意圖,顏回今天真的破例沒有掃他的興,直接道:“辦的不錯。”

得了表揚,胡言心情好的冒泡,繞開顧岩湊到了顏回另一邊,“能讓你誇誇我真是不容易,不過阿回你怎麽知道那些人不是本區的,而且會長江道平就在附近呢?”

今天能夠救下人全是因為顏回提前的安排,她提前讓他找了兩個靠譜的人藏在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一旦中間有什麽變化就按她教的喊出一句話。這兩個人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最後那句說那些人不是本區的,可就是這麽短短一句話卻是能救出那兩人的關鍵,且她說這句之前還未親眼見到那些人,這樣一想,胡言看顏回的眼神簡直不能再驚嘆了。

顏回瞥他一眼,有些嫌棄他那狗腿的眼神,淡淡道:“猜的。”

這話不盡然,開始時她确實是猜測的。假設要害那兩個少年的人真是宇文崎,他本人自然不可能出現,但經手的人一定不會是本區的,她其實就是在賭,所以事先只安排他們這一句,然而事實證明,她賭對了,在得知周圍并沒有兄弟會人的時候她就知道背後的人的确是宇文崎。

但是江道平的出現讓她更加深刻地清楚了一點,那就是他果然和宇文崎勾結在一起。路草堂是什麽地方,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進去,這些一區的人在裏面行事有一定風險,所以江道平要撇清關系,今天這事如果順利便好,不順利也牽扯不到他,這個人不可謂是不精明。

被她的答案一哽,胡言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套路,不再多糾纏這些,“那些人會怎麽樣?江道平不會真殺吧?”

顏回唇角一勾,“自然不會,放心吧,很快他就會找理由放了他們。”既然都露面了,江道平顯然就是要靠此來拉攏跟宇文崎之間的關系,事情辦砸就算了,人要是也賠進去那就有意思了。

顧岩一直靜靜地聽着他們說的,偶爾露出深思的神情,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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