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玄天鏡中窺過往
玄天鏡中窺過往
墨辭走後，仙魔兩界休戰了很多年。而墨辭早已不知所蹤，下落不明。
墨辭這一去，便是數不清的歲月。只有聶城王還堅信，終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關于墨辭的傳說有很多，有人傳他去尋找解封四方聖器的下落了，等他歸來的那日，魔界便又會恢複往昔的繁盛。
也有人傳言，魔界的魔尊已經無心于權勢的争鬥，大隐于世了。
衆多說法，衆說紛纭，沒有人知道真相，而這日子也在平淡中一天天消逝了。
甚至連墨辭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尋找着什麽。
第一年，他尋不到聚魂燈，卻仍舊是滿懷信心。
第二年，他尋不到聚魂燈，仍可以安慰自己。
第三年過去了，第四年也來了……
第十年，他尋不到聚魂燈，卻又來到了那時的小鎮，只是身邊早已沒有了那人的相伴，他獨自一人回憶起了他們之間的種種過往。
直到第一百年，他尋不到聚魂燈，卻是日漸徒增悲傷，仿若望眼欲穿。只是恍然間心底有一個聲音對他說：不要放棄，他會回來的……
他翻過人間的野山群林，到過荒無人煙的沙漠，潛入過深不可測的海底，混入過人群中打探過消息。
他走過許多地方，見過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卻是沒有一個人像他……
路過坊間，無意間聽到人間的戲曲裏，唱的是他們的故事，只不過白微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他是低于塵土見不得人的叛徒……
戲曲到高潮，衆人喝彩道：“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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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辭這個白眼狼死有餘辜！”
有不知全局的小孩天真的說道：“白微哥哥對那墨辭哥哥那樣好，為什麽他還要做那些壞事呢”
小孩子的話聽起來天真極了，衆人都笑着道：“你還小，你不懂，世間的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的”
為什麽要做那些壞事？是啊，為什麽呢？如果說自己是逼不得已的，大概是沒有人會相信吧。
只是，他原以為會一直站在他身邊的，他最渴望能相信自己的人卻沒能相信他……
或許正是因為太在乎了，才會恨的如此深，墨辭到今天才懂的這個道理。
他就算不願意承認，可他也已經無法否認，失去他比起恨他，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情。
墨辭在尋找的過程中，無意間發現了很多細節和蛛絲馬跡。
他聽說南海的仙山上有一面鏡子，名叫玄天鏡。這玄天鏡不是普通的鏡子，傳說能在鏡中看到你想看到的過往。
若是得到了這面鏡子，那墨辭便可以探尋到聚魂燈最後的下落了。
墨辭到了南海，只見南海岸邊的仙山連綿不絕，分不清是哪一座。
他就這樣，一座一座的去尋，直到來到了鐘離山。
進入鐘離山，群山環繞間只有濃淡的霧氣，仙鶴不時的飛過。
山中的隐蔽處，有一間小木屋，此時有一位白衣仙人正在蓮花座上參禪，那仙人閉起雙目，一副恬淡靜然的模樣。
即便聽見了有人來，也是絲毫沒有擾動他。
墨辭禮貌的向他問好：“請問這位仙者，知不知曉玄天鏡的下落”
那白衣仙人面色依舊恬然，閉着雙目緩緩道：“閣下是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這問題問的沒有來由，墨辭只當他是在試探自己，于是道：“您是否就是掌管玄天鏡的仙人？”
那白衣老者緩緩睜開眼睛，看向了面前的墨辭，面容上有淡淡的笑容：“玄天鏡不被任何人掌管，只有緣人才能找到它”
墨辭不解：“閣下的話是什麽意思？”
那老者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洩露，有朝一日你會明白的”
當日墨辭并不懂得那老者的意思，只是後知後覺才發現，原來一切的命運似乎都早已經注定好了。
只道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尋找白微魂魄的五百年裏，墨辭早就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執念多一些，還是思念多一些。
他的仇恨與往日白微的溫柔相比，似乎早就已經消解在風中了。
有時候他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個年少時的墨辭，還是看似無憂無慮的謝橋。
他竟真的愈發愈發的想念白微，期望着他能回到他的身邊。
直到一個與往日不盡相同的午後，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他又來到了鐘離山，只是這次那山似乎變了樣子，而那老者也早已經不見了蹤跡。
他走進了山林深處，終于在洞中瞧見了玄天鏡，知曉了聚魂燈的下落。
墨辭瞬間清醒了過來，直覺告訴他，一定要再去一次鐘離山。
于是他不停的趕路，不眠不休三日飛到了南海境內，來到了霧氣缭繞的鐘離山。
到了鐘離山，墨辭卻驚疑的發現，與他的夢境不同，那位白衣仙人依舊在蓮花座上參禪，只是這次那白衣仙人似乎竟變的年輕了些。
這次卻是那白衣仙人先開口了：“我記得你，四百年前你來過”
白衣仙人面露安然的淺笑：“那時，我跟你說還沒有到時候，你可知為何？”
“我不懂，想請教仙人是為何”墨辭不解，搖搖頭道。
那仙人搖搖頭笑着捋捋胡子：“你已放下了仇恨，只是你自己還沒有發覺。現如今，知曉真相對你來說便是最好的忏悔”
“忏悔？”墨辭的眉頭皺了起來，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那仙人卻是不見了，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面鏡子。
墨辭立刻恍然大悟，原來那位白衣仙人便是玄天鏡！
只見那面玉鏡閃着溫潤的光澤，一股強烈的光向他照過來，直擊他的心靈，倏然間就将他帶入了鏡中的世界。
“這是……”墨辭努力辨認着，發現眼前的景色陌生又熟悉。
正當他雲裏霧裏之際，遠處傳來了一陣女子的笑聲，那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目光流轉，步伐輕快，向着對面的男子歡愉的招手。
墨辭看着那女子無比熟悉的面容，內心竟是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忍不住內心的觸動，不自覺的喊了句：“娘親！”
那女子似乎沒聽見，徑直從他的面前穿了過去。墨辭恍然，即使知道是假的，是幻影，但他還是忍不住內心的失落。
那男子跟随着那女子的步伐向着河岸邊走去，河水裏滿園的菡萏，開的甚好，清風拂過，綠波舞動，香氣四溢。
“柳楊，你看這菡萏開的甚是好看”女子提起裙擺，笑的天真爛漫。
“我倒是覺得這花無甚奇特”那男子輕輕搖頭。
“為什麽？”女子好看的面容上皺起了眉頭。
“因為有青兒在身旁，這裏的景色便自然會黯然幾分”那男子低聲輕笑着。
“莫要取笑我了”女子純然的笑了起來。
“青兒知道我是什麽意思”男子的聲音很溫柔，低眉細細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不解的擡眸，正好視線與他的相撞相撞，頓時一陣羞赧之意，臉頰紅了起來。
“自從你将我救回來，不計較我的出身，還對我百般細心照顧，我便視你為我心上最珍貴的存在”男子微微一笑，牽起那女子的手，輕輕的吻了一下。
“我知道青兒與我也有同樣的感覺”那男子低眉笑道，仿若有十足的信心。
“你……”那女子羞的背過身去，轉頭看向那些粉色的菡萏。
“你怎知我就……”
還未等女子說完，那男子就握起了女子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懷中。
他溫柔的撫摸女子的發絲，低眉輕笑：“因為啊，青兒的眼神早就已經出賣了所有”
那女子并沒有推開他，只是靠在他的懷中，柔柔的笑了起來。
畫面再一轉，竟是無憂尊者與顏青，二人正在蓮池的浣花亭中小坐。
“師兄邀我來此處所謂何事？”顏青笑着撐起來腦袋。
無憂尊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靜默的倒了一杯茶給她，聲音裏有一些擔憂：“小青，那柳楊出自魔族，不可謂不是個隐患”
“柳楊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跟別的魔族不同，他從不會濫殺無辜”女子立刻反駁道，皺起了眉頭。
“況且……他待我很好”顏青的眉目溫柔了起來。
“我遇見他那日，他正被同門的魔族追殺，試問，如果他真的是壞人，他又怎會被自己的同門相殘呢”顏青為柳楊辯駁道。
“事情并沒有想象的那樣簡單……”無憂想勸說顏青不要那樣相信柳楊，凡事得留個心眼，不是所有人都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好。他總覺得，這個柳楊的來意并不一般。
“師兄，這件事情以後不要再提了，我相信他！”顏青直接了當的說了出來，想讓無憂打消這個想法。
顏青不再與他解釋，只是說了句辭別的話，便離開了。
“小青……”
望着女子離去的背影，無憂的面容上滿是惆悵。
當那背影消失在他面前後，無憂從懷中拿出了一只精致珍貴的簪子，悵惘的嘆息一聲：“他在你心中，真的就這般重要嗎？”
原來，無憂尊者也曾愛慕過自己的娘親，墨辭有些訝然，但仔細回想，又仿佛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接着畫面一轉，紅紗帳暖，普天同慶，墨青一身紅色嫁衣，與那柳楊成了婚。
婚後的生活倒也是相得益彰，相濡以沫，琴瑟和鳴，比翼連枝。
可是好景不長，柳楊便暴露了他本來的真面目，他的意圖便是為了得到顏青的伏羲琴，而他的真實身份便是魔界的魔君澈風。
顏青痛徹心扉，與那柳楊徹底決裂，在上戰場前，她将尚在襁褓中的墨辭托付給了無憂尊者照顧。
無憂擔憂道：“師妹，你如今身體還未恢複好，就不要上戰場了吧”
顏青搖搖頭，眼神中有一絲堅定，好像已經下了什麽決心：“是我犯下的錯，如今就讓我來償還吧”
顏青為那孩子施下了發術，囑咐無憂尊者：“師兄，我已經封印了他體內的魔氣，這孩子還小，他是無辜的，我不想他以後活在仇恨之中，永遠，都不要告訴他他的真實身份”
“只是這孩子以後恐怕修習術法也要比旁人辛苦的多，需要你多加悉心教導了”
“可是……”無憂總覺得顏青這話的意思，像是要訣別了一般，他的心隐隐中透着一股不安。
“答應我！好嗎？”顏青極其期盼的想要無憂允諾。
“好……”無憂只好無奈的點點頭。他該明白的，如果是她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了。
最後，畫面再一轉，這次，場面卻不同之前的那樣閑适安寧，氛圍有些肅穆蕭煞。
只見塵土漫天，戰火紛飛，是來勢洶洶的敵人。
顏青飛到早已經變了另一張面孔的澈風面前痛心疾首的質問他：“柳楊，你接近我，就是為了得到伏羲琴嗎？”
“不然呢，只要得到了伏羲琴，我就擁有了無上神力，到時，誰還敢與我作對，魔界便可一統三界，成就千秋萬載的偉業！”澈風眼中是掩蓋不住的欲念之火。
“青兒，回到我的身邊吧。我稱霸三界有何不好，屆時你便可當我的帝後，享受無上的榮光了”澈風想勸說顏青放棄與他為敵，并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
“柳楊，是我看錯你了”顏青面色悲涼，舉起手中的劍毫不猶豫的向澈風刺去。
“就算今日你我只能活一個，我也絕不會放任你離開！”
“青兒！你真的要殺我？”澈風面容滿是震驚之色，沒有料想到顏青竟然如此決絕。
澈風用劍擋住顏青的劍法，兩人來回抵擋着，一時間難分高下。
顏青是天界赫赫有名的戰神，只可惜澈風太熟悉她的劍法了。她曾經全心全意教他劍法，傾囊相授，只是想讓他有防身的本事，不再被別人欺負。
卻不曾想，他當初柔弱的樣子都只是裝出來的，現在他要用她教他的劍法，來對抗她，實在令人覺得心冷。
“青兒，放棄吧，你是殺不死我的”澈風抵擋着顏青的劍法，察覺到她越來越力不從心，皺着眉頭勸誡道。
“柳楊，我想開了，我願意跟你回去……”
“真的？”澈風半信半疑道，心緒已經有了些波動。
“真的”女子綻開笑顏，仿佛是真的想通一般。
忽然，顏青加大仙法，趁其不備之時，禦劍從他的背後刺去。
那劍刺的太快，以至于澈風還沒反應過來時，心髒已經被劍刺穿，一同被刺穿的還有顏青的心髒。
顏青的神色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仿佛早就已經知曉了此刻的結局。
澈風卻滿目驚疑的看着顏青，仿佛是不相信她會對自己做出這種事情。
“青兒……你……”
“這一生，縱使你犯下了太多罪，我也無法做到真的狠下心來，忘掉你……所以我願意和你，一起死”顏青的眼中的淚落了下來，淺笑中帶着一些微澀。
“青兒……”澈風悵然一笑，終于也是落下淚來。
“這輩子死在你的手中，也算是值了……”
二人的魂魄消散，轉眼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墨辭如今才明白，為何母親要隐藏他的身份，原來還有這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不是母親抛棄了自己，而他的父親也并不是枉死，事到如今，他才知曉這些真相，會不會晚了些。
若是早知道，那麽那些仇恨會不會少一點，再少一點，甚至理解他們的良苦用心。
顏青死後，天界舉行了大葬，而無憂尊者卻始終不願相信顏青死的事實。
他踏遍山川，苦求尋找複活顏青的辦法，終于找到了聚魂燈，時光卻已然過去了五百年。
然而，不管怎樣試着找回顏青的魂魄，最終只召回了一些殘魂，無濟于事。
無憂尊者知道顏青不願回來，最後也終于放下，将那些殘魂歸還于天地了。
而那聚魂燈，被無憂尊者藏匿于青城山裏，施了法，只等有緣人來與他相遇……
知曉了聚魂燈的下落，墨辭終于舒展了眉眼，仿若看見了曙光。
正當他以為幻境就會這樣結束了的時候，卻沒想到，幻境還在繼續着。
畫面這一轉，墨辭卻是怎麽也沒想到，面前會出現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看見，當日師父罰他，是師兄偷偷拿藏起的桂花糕給他。他看見，他被欺負之時，是師兄在他身邊保護他，對他說暖心的話。他看見，當他被世人所不解時，是師兄依然選擇相信他，一直在他身邊。
可是，明明這麽溫柔的師兄，為何，最後卻不相信他了呢？
他看見，有人變成了自己的模樣，刻意等着白微來，讓他看見是自己殺了師尊。
那人心狠手辣，毫不猶豫，将無憂尊者一劍穿心。
“阿辭……”
白微先是不可置信，繼而悲痛欲絕與他決裂。
而那人，竟然是墨辭和白微從未懷疑過的人，他的心機藏的竟然如此之深，心思竟然如此歹毒！
原來，真相竟然是這般！竟然是這般！竟然是這般……竟然……是這般……
墨辭欲哭無淚，頓時感覺天都像塌了一樣，他此刻只覺得，他這麽多年來，這樣的恨着他，終究是他不配。
他不配，站在他的面前，不配，擁有他的關心，不配，那樣的折磨他，将他的一樣一點一點耗盡，将他……逼上了絕路……
他此刻甚至想殺了自己，想将自己的心剖出來，這樣，罪孽會不會減少一些。
只是，他又怎麽敢再奢求他的原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