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規定
規定
雪化之後,柳樹才顫悠悠地冒出個嫩綠的小牙尖。
春風送暖,雪潤大地,每天都能在哪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發現一棵新冒頭的無名小草。
一個月後,翟靜陪梁嘉禾去醫院複查,醫生說可以拆石膏了,梁嘉禾問他: “不是傷筋動骨一百天麽”
“是有這個說法,但您這個不太嚴重,一直包着不利于複健。”
包了一個月的石膏拆下來,味道實在算不上好聞,醫生用酒精消毒殺菌,叮囑一些注意事項。
回去路上,翟靜騎着電瓶車載他。
今天來的太過倉促,昨晚沒來得及充電,而且他太重了,一名成年女性翟靜載着都穩不住把手,更不用說一名成年男性。
吃力的爬行總讓她懷疑他是否将雙腳踩在了地上,回頭去看時,他的雙腿依舊略顯委屈地曲在車轱辘兩側。
又一次差點撞上路邊轎車,她剛停下,覺得車子一輕,梁嘉禾已經下來了。
“我載你吧。”
翟靜看着他剛拆了石膏的手,醫生剛叮囑過循序漸進,不要拎重物。
“你行嗎”
“我用左手扶把,右手只擰油門。”
“……那好,你注意一下。”
“嗯。”
翟靜摘下手套,退位讓賢。
初春的風還是有些寒涼,她的手從抓着車座到揣進兜裏,最後放進了他暖和的衣兜裏。
又過半個月,梁嘉禾的手腕徹底好了之後,交警部門安排了一次調解。
他們并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搜索相關法律法規,還是找的馮律師。
進交警大院時又見到了那位女交警。
她騎着電摩進來,看見他們也很吃驚, “你們今天調解啊”
“嗯。”翟靜與她寒暄, “你剛換班回來嗎”
“對啊。”女交警看見她身旁的丈夫,疲憊的臉上煥發容光, “您那位朋友現在還談着嗎”
梁嘉禾愣了一下,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麽個事。
“……嗯。”他輕輕點頭。
“真好。”女交警羨慕說, “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幸福的人,怎麽就不能多一個我呢”
大廳裏走出來一位男交警,嚎一嗓子: “林曦!回來了還不趕緊進來!”
“來了來了。”女交警停好車,與夫妻二人揮揮手,着急忙慌跑進去。
調解過程不太順利。
半挂司機沒錢。
在調解之前,馮律師已經在保險賠償和醫療報銷之後計算出需要半挂司機賠償的金額,也通過警方通知到他本人,給了他半個月的準備時間。
沒想到上了調解現場,他竟然說沒錢。
“我不是不賠,是需要時間,我的車也壞了,修理需要時間吧,貨送遲了得賠錢吧,駕照分還扣完了,我……我現在開不了車啊!我開不了車,跑不了趟,上哪兒掙錢去!”
馮律師盯着他的眼睛問: “您是真沒錢,還是有錢不願意拿出來”
“我是真沒錢!”
半挂司機一口咬定沒錢,他妻子忽然跑到對面,拉着翟靜的衣服哭起來。
梁嘉禾快速反應過來,握住翟靜的胳膊,攬肩進懷裏。
調解員拉司機妻子拉不動,滿屋都是她的哭訴聲: “您也是個女人,可能也做了媽媽,您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行不行,實在是沒錢,真沒錢!家裏三個孩子吃穿用度上學都要花錢,還有個癱瘓在床的老人,那藥都不便宜,全家就老魏一個人掙錢,全家的重擔都壓在他身上,他也不敢跑太快的,掙的不多,之前存的那一點全賠給供貨商還不夠……”
馮律師問半挂司機: “您妻子說的全部屬實嗎”
他苦着一張臉,連連點頭, “屬實,屬實,全部屬實。”
“您當着調解員的面認定屬實了,對嗎”
“當然,對對對。”
馮律師從文件夾裏掏出一張照片,推到長桌中間,讓桌邊所有人都能看見。
“那您可以解釋一下您上周日給這位女士買金手镯的事嗎”
在半挂司機妻子突然變臉抓走照片,看清之前,他先解釋: “很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跟蹤,調查您的信息,實在是湊巧,那天正好是我太太生日,我去店裏為我太太挑選飾品。”
屋內突然爆發一聲尖叫。
所有人都驚了一跳,循聲望向半挂司機妻子——滿臉恨意地攥緊照片, “啪——”
一巴掌揮到了半挂司機的臉上。
這一巴掌,半挂司機想躲沒躲開,随即被揪住耳朵, “好啊!你竟然敢背着我偷人!怪不得一出車就兩三個月不着家,怪不得沒錢,沒錢!沒錢!一要錢就沒錢!都喂給外面的狐貍精了吧!”
“你他媽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還敢打老子老子給你臉了!”半挂司機陡然暴怒,他個頭不高,打起人來勁頭卻不小,一巴掌揮回去,打在了女人耳朵和臉上,扇的她立刻摔倒在地,緊實的馬尾辮瞬間松散,捂着耳朵痛苦哀嚎。
翟靜吓得臉色白透。
身子被梁嘉禾摟着用力收緊,帶着往後退了好幾步,遠離這是非地。
候在一旁的交警見狀上前制服半挂司機,厲聲警告: “這是交警大隊,老實點!”
女人從地上爬起來,抄起手邊的凳子就想摔半挂司機頭上,又被另一位交警攔開,掙紮掙不開,她攤坐在地,捂臉哭嚎起來: “我每天勞心勞力地操持着這個家,早起貪黑地給你那三個孩子做飯洗衣服,伺候你爹媽,端屎端尿,我容易嗎我!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為了外面的狐貍精打我!你真是臉都不要了!”
“安靜!安靜!都安靜!”調解員大聲維持現場紀律。
這一沖突的導火索——馮律師也有點懵,他沒想到夫妻倆能在交警大隊直接幹起來。
“賠錢!”女人遠離半挂司機坐在最後,一拍桌子吼道, “它奶奶的,想讓我跟你一塊幹活還錢想得美!讓那小狐貍精掏錢!這麽多年不知道吸走我多少血!”
……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半挂司機只得同意,并約定下周二次調解的時候帶錢過來。
出了交警大院,翟靜心跳依舊快速,心有餘悸,右手捂着胸口。
梁嘉禾問她: “還害怕嗎”
翟靜覺得,何止是讓人害怕,簡直是令人恐懼,第一次直面家暴現場,對她的沖擊比電視劇或電影場景震撼太多。
甚至給她一種幻覺,假如自己和梁嘉禾吵架,他也會那樣勁掌攜風地揮在她臉上,耳朵嗡嗡響,如果嚴重的話,可能半邊臉麻木,耳朵會耳鳴,甚至于出血。
她擡頭看向他——正低頭垂眼,關心地看着自己的男人。
眼睫微顫,轉過眸光投向前方不知哪家伸出庭院的白玉蘭花。
枝幹光滑,潔白飽滿的白玉蘭挂滿枝頭。
如此美滿妙人的春景,依舊撫平不了她內心的恐懼,和遍體的寒涼。
梁嘉禾摟着她肩膀的胳膊緊了緊,她的躲閃的眼神,讓他想起剛才沖突爆發時她顫抖不止的身體。
他不知道,也不能完全想象她在醫院看見那個被誤診引産,渾身是血的胎兒時有多恐懼,在終于做了決定,要與他一同繼續過下去,卻在醫院門口被李柏玏糾纏,想跑又如何都跑不掉時有多慌亂。但可以肯定的是,比現在要恐懼太多。
“沒事了……”
他蒼白地安慰着。
翟靜問他: “你會打人嗎”
“不會。我只有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打過架……上了初中,懂事後就沒再打過了。”
“你打過李彌嗎”
“沒有。”這一聲應的極快。
梁嘉禾看着她的眼睛,當她将這樣懷疑的眼神對上他,或許可以猜出她內心正在恐懼的了。
“你是害怕我會像剛才那個男人打自己老婆一樣打你嗎”
翟靜輕輕點頭。
“不會的,永遠不會。”他微微含笑,拿着她的手蓋在自己臉龐上, “忘了之前你的好朋友就這樣打過我一巴掌,我不會打人。”
翟靜想起來。
“那時候什麽感覺”
“……麻……疼感覺不是很重要,我當時的重心不在這上面。”
他當時全身心都在一門之隔的手術床上,他心愛的女人,和所期盼的孩子身上。
坐進車裏,梁嘉禾輕輕摟過她的腰,吻在她顫抖不停的唇上,輕柔輾轉撫慰,撬開檀口,是糾纏,也是安撫。
他不太會解釋,也并不擅長安慰人,有時候一場酣暢淋漓的性'愛,深入靈魂深處的牽絆,在那一刻達到的共鳴,或許才能分泌出真切能撫慰她恐懼心靈的藥品。
她因為恐懼,更為依賴,因為不信任,所以更緊張,纏他纏的很緊,梁嘉禾在封閉的車廂裏悶出一身汗,每一秒鐘的用力都是為了能與她達到靈魂上的契合。那才是療心的良方。
……
翟靜側躺在椅子上,還有點回不到狀态,心裏有絲絲怪異。
好像就在一瞬間,稀裏糊塗就發生了,就結束了。
他們并沒有像在床上那樣,全身都脫光,身上還穿着衣服,她也只是內衣後面的扣子解開,上面的衣服都還在。
梁嘉禾事後安撫一樣輕吻她一下,低聲輕問: “心裏好點了嗎”
翟靜想一想,點點頭,心跳依舊很快,但能感覺到是剛才情'事的餘韻,那種心慌恐亂的心緒已經散去大半。
“你好像……有點不一樣。”她探尋地看着他說。
“哪裏不一樣”
她又搖頭。
起碼在從前,他是不太可能會在車裏與她做這樣的事,何況還是大白天,還是在交警大隊的不遠處。
路邊的大樹長出了青嫩的葉子,在陽光和微風下輕輕飄揚。
梁嘉禾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他并不是個過于死板迂腐的人,他們也會在浴室,洗漱臺這種較為不同尋常的地方。只是他想,她并不會同意。
只是之前的所有,都是他們在沉默中互相摸索出來的相處模式,不成文,卻默認最讓對方舒适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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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bb好奇梁嘉禾為什麽在公司加班不回家,這裏的最後一句是個解釋,因為他覺得他不在家能讓翟靜在家更自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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