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到家的時候，客廳裏面還亮着燈。

林竹被那光刺了眼睛，皺了皺眉，又平靜地合上門，低頭換鞋。

“小竹？”房門開了。

林竹嗯了一聲，沒擡頭，低頭拉着校服拉鏈。

“……你放學了啊，這麽晚。”

林志遠端着咖啡，從書房裏出來，打量他兩眼，遲疑片刻，又伸手指了指客廳的桌子：“你周阿姨給你買的，剛寄回來，看看喜不喜歡。”

林竹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正看到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深墨綠色的盒身，裹着淡青色蝴蝶結，一看就價格不菲。

“你不是喜歡搞那個什麽……”林志遠擰着眉想了半天，“文物修複嗎，你周阿姨在博物館有人，給你帶了一套宣紙丹砂什麽的。”

林竹哦了一聲，收回視線，也沒多說，放下書包，把校服外套脫了，扭頭就往卧室走。

“我跟你說，什麽修複瓷瓶……瓷這個那個的，當個課外興趣就行，老實上你的學，将來考個金融醫學什麽的，我這輩子也就算對得起你了。”

林竹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回了卧室。

關門前聽見林志遠在後面叫他：“我等會兒把你周阿姨的微信給你，回頭你記得跟人家說聲謝謝！”

說你mlgb。

林竹罵完，又在心底給自己早逝的奶奶道了句歉。

然後一把扯下短袖，進了浴室。

這兩天溫度有些低，沖完澡出來竟然有些冷。

林竹随手把浴巾系在胯上，擦着頭發，走上前關了窗。

夜裏的風帶着白日裏陰沉的涼氣，吹在身上，激得他汗毛都豎了起來。

平時上課熬夜寫作業熬習慣了，這會兒周末一早睡，竟然還有些睡不着。

林竹睜開眼坐起身，把枕頭往上拉了拉當靠枕，探身從隔壁書架抽了本書出來。

《唐代陶瓷工藝鑒賞》。

他翻到書簽頁，接着上次的地方繼續看了起來。

圖案上精致漂亮的色彩和紋理慢慢把心底的煩躁撫平了一些，林竹緩了口氣，手指慢慢摩挲着書頁。

手機忽然在枕邊叮咚一聲，他拿起來。

是鄭越發來的消息：

--明天穩不穩？

他回了個OK的表情。

對面估計還沒睡，回的很快：

--竹子寶貝兒，上次你讓我找的市博物院出産的宣紙文具我托人弄來了，什麽時候給你？

林竹想了想：

--周末吧。

對面回了個收到的手勢，就沒了動靜。

林竹放下手機，繼續看自己的書。

提前關了鬧鐘，這一覺睡到了快九點鐘才迷糊着醒過來。

昨晚看書看得晚，忘了拉窗簾，這會兒望過去竟然也沒有太陽。

沉沉的烏雲壓在街道連綿的樹上，風吹得樹葉翻動，有些大雨欲來的趨勢。

林竹沒拖沓，洗完漱換了衣服，在屋裏找了半天沒看見傘。

他猶豫片刻，朝東側緊閉的房門望了一眼，嘆口氣直接轉身出了門。

烏雲壓空，今天的氣溫也不高。

林竹外套裏套了個短袖，在春末夏初的陰天裏感覺出了一絲冷意。

他皺着眉，把拉鏈往上拉了拉，低頭打開手機。

--醒了？

三分鐘前，江來星發來了消息。

林竹哼一聲，回話：

--已經出門了。

--你家地址？

--你家在哪？

兩條消息幾乎是同一時間發了出來。

林竹頓了頓。

--榕樹街117號，海泉小區。

那邊又同時回：

--榕樹街132號。

林竹：“……”

--還挺近，那你現在在哪？

對面隔了一會兒，回：

--你們小區門口，出來吧。

林竹收了手機。

他們家住五單元，離小區門口只有一個拐角的距離。

慢悠悠走過去的時候，果然見小區保安亭外面的榕樹旁站了一個人。

挺高，估計得有一八五左右，穿着件寬松淺藍白條紋衛衣，背着書包，正低頭看着手機。

他眉眼間逆着光，看不清楚表情……只是露出的一節手腕骨節清隽，側臉的線條幹淨流暢，是畫畫的時候最喜歡的那一種。

林竹看了一會兒才走上前，打了個響指。

江來星收了手機，看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麽，聲音冷淡：“走吧。”

周末的街道上比以往要空曠一些，除了偶爾路過的車輛幾乎看不到幾個人。

不過風倒是挺大，吹得四處枝葉飒飒作響。

江來星停在路邊一個超市旁，看了眼林竹：“在這裏買完去坐車？”

林竹點頭：“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超市。

林竹直沖沖就要往裏進，還沒走上幾步，就被攔住了。

江來星指了指超市天花板上挂着的牌子，無奈：“這裏是蔬菜區。”

“那我們去哪？”林竹愣了。

兩個人站在路中央，說話這會兒功夫，已經被挎着籃子急忙忙搶新鮮菜的大媽們怼了好幾下。

江來星只好一把拉住人：“你跟着我。”

事實證明，無論工作日還是雙休日，大媽們搶菜的身影都永不缺席。

林竹被他拉着手腕，一路穿過油鹽醬醋、雞鴨魚肉區，又下了個樓，被大媽的菜籃子怼了七八次，這才走到副食品區。

等到了地方，江來星松開他：“就在這兒選幾樣吧。”

他說完，自己先一步走進了貨架櫃。

林竹轉了轉手腕，猶豫着跟上去，左顧右看：“買什麽啊？”

“牛奶水果煙酒，随便你。”

江來星說完，頓了頓，回頭看他：“你媽媽有什麽喜歡的嗎？”

林竹忽然愣了，繼而似笑非笑地搖頭：“不知道。”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江來星沒多說什麽，又收回視線，繼續去看貨架臺：“我也不知道我爸喜歡什麽，随便買點兒酒算了。”

林竹沉默片刻，嗯一聲。

兩個人挑挑揀揀，最終挑了兩種牛奶，一件酒一件進口紅提，付完錢又被大媽們推推搡搡着擠了出去。

拎着一大堆東西沒法走，他們只好打了個車。

上車剛坐好，前排司機問：“兩位去哪啊？”

林竹本來正低頭系着鞋帶，聽見這問話突然一擡頭，茫然地瞪着江來星：“……”

被盯着的這位再次無奈：“平安街16號。”

“好嘞。”

車開了，林竹自覺有些丢人，抿着嘴不說話，往車窗外看去。

江來星也沒什麽聊天的欲望，看着另一邊的車窗。

司機大哥倒是挺活躍，主動找倆人聊天：“哎，你們是兄弟倆嗎？”

林竹沒什麽興趣地反問：“您看我倆長得像嗎？”

司機一愣，接着車鏡看了眼，搖頭：“不像……不過長得倒是都挺好的，談戀愛吶？”

林竹一呆，繼而驚得差點兒跳起來：“談什麽玩意兒？！”

司機大叔“害”了一聲，安撫他：“別緊張，現在社會開放了，男的跟男的在一塊兒又不是啥新鮮事，叔又不認識你們家長，別怕。”

“我怕個屁我……”林竹有些坐不住，像是屁//股底下紮了釘子。

他着急反駁，卻沒好意思往旁邊看，畢竟被人以為是搞對象還是挺不自在的。

江來星卻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林竹緊張起來連掩飾都不會，瞪圓了眼，繃着脊背，看着倒是挺兇，但奈何囿于長相限制，倒像只炸了毛的小狼狗。

他很輕地彎了彎嘴角，少有的好心，替人解圍：“叔，他臉皮薄你別逗他，他算是我哥。”

司機也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哦哦兩聲：“那你們家基因挺好哈，兄弟倆都帥！”

江來星沒再說話，也沒看一旁有些尴尬的人，轉過頭繼續眯眼看着窗外。

幸好平安街離得不遠，林竹尴尬了沒多久就下了車。

兩個人大盒小盒拎了一堆東西，就這麽進了小區。

林竹跟着江來星左拐右拐，在一棟樓前停下，又進了電梯。

“……你怎麽知道地址？”林竹默默盯着電梯內不住上升跳動的數字。

“問的。”江來星言簡意赅。

電梯停在八樓，他轉身出去了，林竹跟在後面。

8012.

林竹皺眉收回視線。

裝酒的箱子很沉，尼龍繩勒得他手生疼。

……不只是疼，還有壓抑。

他忽然轉過臉，看着身邊的人。

江來星接收到他的視線，看了眼：“怎麽了？”

“沒事。”林竹搖搖頭，“幸好有你。”

話音剛落，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話有些歧義。

空氣也沉默了下來。

林竹張了張口，剛要解釋，卻忽然聽見江來星笑了一聲，聲音不大，卻似乎比平時溫和了一些：“也幸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