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林竹的手腕還被他攥着,就這麽站住了。
他瞪着江來星,瞪了半天,又沒忍住笑了,回過頭繼續低頭邁水坑:“誰讓你晚生了幾個月。”
對方沒再說話,和他一起穿過層層雨幕,朝着小區外面的公交亭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來星身周的氣息似乎比之前要“溫和”了許多。
林竹忽然覺得很高興。
他想了想,卻也沒覺出需要高興的理由,于是又忘了這一茬:“你等會兒回家嗎?”
“不回。”江來星看着遠處煙雨籠罩下空無一人的街道,頓了頓,“我去……兼職。”
“兼職?”林竹愣了,“你兼職幹什麽?賺錢?”
江來星嗯一聲,不願多說:“你們小區離公交站點有點遠,你自己打車。”
“那你呢?”林竹問。
江來星伸手攔了輛出租,遮着傘,把人送到車裏:“我坐公交。”
林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哐”地一聲關了後車門。
他有些着急,想打開車窗,卻聽見司機開口:“哎哎哎小夥子外面下這麽大雨呢!”
他只好收了手,趴在車窗邊去看江來星的身影。
破舊的公交站臺上甚至沒有個遮雨的防擋,就那麽一根标牌光禿禿地立着。
江來星就這麽撐着傘站在雨裏,半邊身子都濕着。
林竹直勾勾看着他,卻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對方似乎是能猜到他的視線,竟然轉過頭,遲疑着朝這邊揮了揮手。
車輛遠行,濺起長長的兩片水花,很快就沒入雨簾看不清楚。
兼職的地方在市郊邊的雜房區裏。
下了公交,繞過幾條被雨水沒過了的髒污小道,才看見那片有些破舊的小樓區。
不遠處居民樓的陽臺上晾着被洗得發白的床單和幾件衣服,大概是誰家出門出得早忘了收,在風雨裏被打濕了一大片瑟瑟飄搖。
江來星收回視線,踩着水坑上鋪着的幾塊磚頭,到了小平房的門口。
“小江來啦?”劉哥聽見動靜,眯着眼透過煙霧看過來。
應該是怕雨水打進屋裏,平房兩面的窗戶都沒有打開,在昏暗的燈光下映出帶着污痕的涓涓細流。
江來星收了傘進去,被濃重的煙氣嗆得咳了幾口,才低聲說:“早上有點兒事。”
劉哥不在意地揮揮手:“小孩兒嘛,上學累,周末就該好好休息。”
屋裏有人看過來,冷笑一聲:“得了吧,他又不是什麽好學生,休息個屁。”
江來星順着聲音往裏盯了一眼,面無表情。
這個人他有些印象,叫周吉。
從上半年開始,這人已經找了他好幾次事兒了,上次甚至不要臉地直接劫走了他的一整份壓縮包。
江來星自認不是什麽善茬,也懶得忍這口氣。
他拎着傘站着慢悠悠地甩着水,心想,得找個機會把人收拾一頓。
周吉被他這麽盯着,後背慢慢有些發涼。
他僵着手,不服氣地回瞪一眼,然後罵罵咧咧地收回視線,繼續盯着電腦。
劉哥吐了口煙,收回視線,聲音不大地笑着:“小江,別跟他一般見識,這人沒什麽出息。”
江來星挑了下眉,看着他沒說話。
劉哥和他對視一會兒,終于退了一步,嘆氣:“想揍他也等過幾天再說,最近有些忙。”
“知道了。”江來星收了傘,往門口旁邊的籃子裏一放,回了自己的位置。
等人走了,旁邊看着數據庫的人才悄悄擡眼。
他看了看江來星,又疑惑地望向劉哥,小聲問:“叔,你剛剛說那話……”
劉哥照着他後腦勺兜了下,壓低了聲音:“我知道你們幾個見不得人聰明,私下裏也沒少一起針對他。今兒老叔提醒你一句,這小子不好惹,別瞎摻和。”
劉行撓撓頭,撇着嘴嘀嘀咕咕地說了句什麽,繼續埋頭幹自己的事去了。
雨下了一整天沒停,房間的窗戶就始終關着,缭繞的煙氣熏得人直頭疼。
等到七點多鐘,江來星勉強幹完了十份文件,終于忍不住這嗆人的煙霧,打包好發給了彙總人,拔了U盤扔進書包起身準備走人。
有幾個人已經去吃飯了,電腦屏幕亮着定格在主頁面,劉哥也不在屋裏,估計已經回了家。
江來星看了眼外面喧嚣的夜雨,有些煩,走到門口,低頭在籃子裏找自己的傘。
他來回翻了兩三遍還沒見着傘的影子,大概也明白了什麽。
屋裏有人幸災樂禍地看過來。
江來星直起身,聲音平靜地問了………句:“有人見到我的傘了嗎,黑色帶龍貓圖繪的那把。”
沒人理他,鍵盤聲挑釁地噼裏啪啦着。
“我問,”江來星慢慢沉下臉,“有沒有人看見我的傘。”
屋裏的氣氛壓了下去,鍵盤聲磨蹭着停了,只聽得見窗外嘩然的雨聲。
“……可能是拿錯了吧。”
門口有人小聲說。
江來星冷冷地順着聲音看過去。
說話這人他記得,是劉哥的一個遠方侄子,挺蠢的。
劉行被他這雙漂亮得有些淩厲的眼睛盯得有些忐忑,手心莫名就出了汗,咽了口唾沫:“剛剛周吉他們出去吃飯……可能是拿錯你的了。”
江來星看了他一會兒,又收回視線,沒說話。
屋裏有人嘟囔着開口:“你別拿我們傘啊,等會兒我們還得回家呢。”
江來星懶得理他,擡頭望了眼一時半會停不下來的大雨。
郊區這邊的排水溝老舊,雨下了一整天,門口也蓄了厚厚一層水,連供人過路的幾塊磚頭都快被淹沒了。
這邊的平民房在小胡同的溝壑裏,就算打車也沒法打到屋門口。
他想起走之前答應幫房東老太太喂的貓,皺了皺眉,掏出手機翻了翻聯系人,猶豫片刻,給劉文發了條消息:
--在幹什麽?
劉文那邊很快回了過來:
--陪我奶奶聽戲【冷汗】咋了哥?
江來星頓了頓:
--沒事。
--??
--逗我玩呢!有啥需要幫忙的您直說!
--聽你的戲去吧。
江來星沒再管他消息上的狂轟亂炸,在列表裏繼續翻着。
可憐他平時微信都懶得登,上面壓根就沒有幾個好友。
江來星劃拉着屏幕,把聯系人排除了一遍又一遍,最終猶豫着,将手指放在一個名字上。
雨下個不停,嘩嘩地砸在玻璃上,在夜色裏尤為清晰。
林竹側過臉朝窗外望了一眼。
沙發對面,林志遠正試探着他對周阿姨搬進家裏住的想法。
“你周阿姨挺可憐的,爸媽很早就去世了,平時一個人住也特別寂寞,反正你現在也快高三了不用……”
林竹被這話來來回回灌了一耳朵,終于煩不勝煩,冷不丁開口:“你這一年三百五十六天有三百天都在她那兒,再寂寞就是你能力不行。”
林志遠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愣住了。
等聽明白他說的什麽話,頓時又羞又怒,拍桌子:“你胡說八道什麽!有你這麽和老子說話的沒有!”
林竹冷笑一聲:“我說的不對?這十來年你有把這裏當過家?天天追着姓周的屁//股後面跑,也不怕腎虛。”
林志遠氣得臉紅脖子粗,指着他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最後一踹桌子:“你給我滾出去!”
“滾就滾,反正這裏我馬上也呆不下去。”
林竹拿起手機,剛要出門,又頓了頓,朝身後的人晃了晃手機屏幕:“對了,我爺爺當初買這房子的時候寫的可是我的名字,到時候你跟那女的結婚記得跟我說一聲,我得分個家産。”
他說完,不等人反應過來,扭頭就出了門。
過了沒一會兒,房門上就傳來一聲重物砸過來的聲音。
林竹頓了頓,滿眼戾氣,扒拉了下頭發,轉身進了電梯。
樓層慢慢地下行着。
正想着出門幹什麽去,手機忽然叮咚一聲,林竹一愣,打開。
竟然是江來星。
--你現在有時間嗎?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我現在除了時間一無所有。
那邊猶豫了一會兒才回話:
--我傘丢了,能幫忙接我一趟嗎,我出車費。
--地址。
--你打車到城郊新苑100號,到地方給我打電話。
--等着。
林竹閑閑收了手機,把電梯按回去,打開房門,在林志遠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回屋翻了半天翻出把傘,又轉身出了門。
下大雨,連打車都麻煩。
林竹等了得有七八分鐘才等到輛出租。
新苑那邊離得不是很遠,可雨勢太大,司機開得慢,硬生生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地方。
林竹好說歹說,最後加錢求着讓司機在這等他會兒馬上回來,這才下了車,給江來星回了個語音通話。
那邊很快接了起來,聲音冰涼涼的:“到了?”
林竹撐着傘嗯一聲,茫然地在周圍看了看:“這邊兒胡同挺多的,往哪走啊?”
“你找找街口貼着個‘生兒生女不如養貓養狗’橫幅的那個胡同,進去往右拐。”
林竹聽樂了:“這什麽破玩意兒标語,是不是寵物店貼的,改天得打電話舉報一波無良商家亂拉橫幅。”
他左右看了看,果然在不遠的胡同邊看見了這麽幾個字,舉着傘走過去。
對面似乎是笑了一聲:“小心點兒,這邊的石磚貼得不好,容易一腳踩雷。”
他剛說完,就聽見聽筒那邊罵了句卧槽。
江來星:“……”
林竹皺眉看了眼被濺了一片黑的鞋子,嘆了口氣,幹脆也不管腳下了,直接往前走:“右拐之後呢?”
“左前門有個破寫字樓,你繞過來,我晃個燈。”
林竹依言轉過去,果然就見着不遠處的對面有束細微的手機燈。
他朝着聽筒說了句:“看見了。”
之後收了手機,打着傘,慢悠悠朝着燈光的方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