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天氣炎熱,少年人玩心大,開門通風亂竄的宿舍有很多。
大概是中午午睡亂跑的人太多,樓裏吵得厲害,帶隊老師們下了死命令,睡覺時間不準開門。
樓裏這才安靜下來。
午睡一覺睡了半個多小時,鬧鐘響了,林竹一身汗地醒過來。
他伸手關了鬧鐘,迷糊着望了眼旁邊的江來星,果然也醒了。
林竹收回視線,又閉眼躺平了,緩了會兒,拎了拎汗濕的衣服,這才起身下了床。
他從衣櫃裏翻出一身換洗衣服,徑直進了衛生間。
迅速沖了個澡出來,江來星也已經下來了。
林竹擦着頭發,看一眼手機,兩點零九。
還挺快。
江來星背對着他脫掉上衣,随手扔在椅子上,林竹一頓,偷偷側過去看了眼,又移開視線。
好像比之前瘦了一點,身上各處的淤青也沒了。
……還是挺帥的。
有屁用,呵,渣男。
他聽着浴室的水聲,有些走神地低頭換鞋。
過了會兒,有敲門聲咚咚: “同學!已經兩點二十啦!要不要一起去集合啊!”
林竹還記得這個聲音,是對面宿舍那個男生。
他皺了皺眉,打開門。
鄭子辰還維持着敲門的姿勢,收了手,上下看他兩眼,笑嘻嘻的: “第一天集合,最好不要遲……”
“砰!”
門關上了。
“……到啊。”鄭子辰聳聳肩,走了。
身後有溫涼的水汽,呼吸掠過頸間,有股清冽的茶香。
同睡過幾天,林竹還清楚記得,這是江來星身上的味道。
他愣愣地看着門上按着的這只手,骨節清隽,腕骨處一點小痣,和本人一樣的精致。
江來星忽然開口,聲音低且沉: “離他遠點。”
這個聲音近在耳邊,帶着不由分說的壓迫性,林竹耳尖一麻。
他幾乎能想到,江來星是以怎麽扣合住自己的姿勢關的門。
他慢慢繃直了脊背,沒回頭,佯裝不知地從他右側繞了過去。
聲音還算平靜: “哦。”
收拾完之後,兩個人一起出了門。
江來星大概是怕他又自己溜遠了,跟得很近。
剛洗的頭發只随便擦了擦,發梢還有些濕着。
但幸好午間的太陽足夠炎熱,只是去圖書館這麽兩三分鐘的路上,頭發就幹得差不多了。
風吹過來,軟軟地翹起幾縷,在陽光下折射成漂亮的金色。
林竹像是有些走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江來星在他身側,望了眼他的腦袋,忽然想上手摸一下。
他抿了下嘴角,忍住了,卻走得更近了些。
“從左到右依次是化學組,英語組,數學組---請大家自覺散開找隊,兩人一排站好,女生在前男生在後。”
圖書館門口有人舉着牌子分隊列。
林竹看了一眼,走到最左邊的隊尾處站定。
江來星自然站在他旁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個佯裝冷靜,一個漠然不動,聽着周圍喧嚷。
“麻煩讓一下!”
“謝謝!”
“借過借過”
隔壁排着隊的英語組有些騷動,林竹随意轉過頭看了一眼,又看見中午那個人。
“原來你是化競組的!”鄭子辰擠到和他同一排的位置,笑得開心, “有點不巧,不然還能和你站一起。”
說話間,他望了眼林竹身側的江來星,意味深長地挑了下眉。
江來星眯起眼和他對視。
林竹隔在兩人中間,自然看不清江來星的神色。
他有些煩躁,看着鄭子辰,皺眉: “你有事嗎”
“有有有!”鄭子辰迅速掏出手機,往前送了送, “來同學,留個聯系方式吧!”
林竹沒接,面無表情: “沒有。”
“我都看見你手機了,”鄭子辰裝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留一個吧我保證不騷擾你!”
“不是,”林竹有些捉摸不透他,擰起眉, “我又不是女生,你為什麽非追着我要聯系方式”
鄭子辰大大方方地笑: “還能為什麽,我不喜歡女生呗。”
他說完,四周似乎靜了一瞬。
林竹也愣了。
周圍似乎有細密的讨論聲漫過來,夾雜着不屑或好奇或複雜的視線。
鄭子辰卻不在意一般,半是試探半是逼迫地盯着林竹的雙眼。
林竹依舊愣愣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手腕忽然一緊,江來星一把拉過人,利落地跟他換了個位置。
他皺眉盯着鄭子辰,語氣平靜: “你喜歡誰都無所謂,不要打擾他。”
聽他說完,鄭子辰卻似乎是意料之中一般,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個就是附中的江來星”
“應該是他……高一數學抽考省一……他跑化競來幹什麽”
“那旁邊那個應該就是附中的林竹”
“可能吧,早就聽說過這倆大佬……”
林竹在一片嘈雜聲中回過神,伸手拉住江來星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多說。
鄭子辰收了手機,佯裝嘆氣: “好吧,原來是我晚了一步。”
他說話,又笑嘻嘻地和旁邊的人聊天去了。
林竹皺皺眉,收回視線,心裏卻始終沒能平靜下來。
雖然之前因為江來星他也曾和馮峰讨論過喜歡男生的事,但真實地遇上純同性戀卻還是頭一回。
……當然也是第一次體驗到,周圍的人對這種事的反感。
他發着呆,卻忘了自己手裏還抓着人。
江來星低頭看了眼被他抓緊的手腕,安撫地拿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心裏也不算平靜。
剛剛鄭子辰說的那句話,無論怎麽想,都是在有意無意地告訴他,自己已經發現他和林竹之間的關系。
他會說出來嗎
江來星皺皺眉,看向同樣走着神的林竹。
盡管說出來他也并不在意……可林竹呢
沒等兩個人胡思亂想多久,帶隊老師已經吹了口哨。
林竹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拉着江來星,他連忙松了手。
偷偷看一眼江來星,見他表情平靜,才放下心來。
從踏入實驗樓開始,化競組正式開始了第一天的比賽。
省競賽和一般競賽不同,并不只關注考試成績。
從今日開始,一連四天的競賽時限裏,有兩場都是在考實驗操作。
實驗臺邊貼了考生號,進去之後有老師提醒,一群人安安靜靜地找到自己的名字站好了。
林竹這才擡頭看一眼黑板上的題目要求:莫爾鹽(某複鹽)的制備及限量分析。
提示:單人一組,試劑充足但有多餘,請考生自行抉擇,不可查閱資料或電子設備,違者視為放棄考試資格。
林竹挑挑眉。
果然是省競賽,題目出得倒是挺花。
莫爾鹽是硫酸亞鐵铵複鹽的俗稱,如果不是常看化學期刊,只這一點就能難倒許多人。
且這個制備實驗工程複雜細致,并不算容易,應該是大學無機化學的內容。
底下已經有窸窣的哀嘆聲了。
林竹看了眼隔壁的江來星,見他沒什麽表情地開始準備東西,不覺在心底哼一聲。
學神還是牛逼。
試驗臺寬大整齊,一行兩人,每個學生旁邊都站着位監考老師。
林竹洗了手,擦幹淨,開始做實驗。
他從玻璃盒中撥出片廢鐵屑看了看又放回,稱量倒進燒瓶中,開啓加熱套,又倒入濃堿開始加熱。
監考老師意外地看他一眼,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麽。
周圍有些焦躁的動靜随着計時開始,也慢慢穩定了下來。
被推薦來參加競賽的人都是各個學校,甚至市裏的佼佼者,即使是一時間被刁鑽的題目慌了陣腳,也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有反應快一點的,已經從實驗臺桌面上準備的試劑,和題目中所提到的複鹽迅速猜出了制備目标,開始了着手準備。
頓時,一整個實驗室就剩下了試劑瓶叮當和通風櫥的嗡嗡聲。
認真考試起來,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天色漸晚時,林竹終于進行到了最後一步。
他小心搖勻了比色管中的成品液體,和提前制備好的标準色階一起放在試劑管架上,安置擺好,終于放松了下來。
清理幹淨試驗臺,舉手: “老師,我做好了。”
他開口的同時,旁邊江來星的聲音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 “完成。”
屋裏的視線迅速集中了過來。
有人抽氣,有人小聲罵了句草,試劑管碰撞的叮當聲頓時急切了許多。
兩位監考老師分別在本子上記錄好時間,這才上前檢查一遍,點頭: “可以出去了。”
林竹走之前,猶豫着回頭望了一眼,江來星朝他彎彎嘴角。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了考場。
出了實驗樓,林竹這才有時間看一眼手機。
已經六點半了,怪不得這麽餓。
江來星在他身側,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 “去吃飯嗎”
林竹一愣,飛快地看他一眼,半天才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江來星松了口氣。
正值暑假,校內的食堂開的飯菜不多,兩個人進去轉了一圈,見沒什麽想吃的又出來了。
江來星低聲問: “中午過來的時候,我在校門口看見條小吃街,要去看看嗎”
“……哦。”林竹頓了頓,偏開臉。
兩個人一左一右,沉默着往校門口走去。
H大離市中心不遠,坐公交車也只需要二十多分鐘的距離,周圍的商業街也很繁華。
帶隊老師對他們管得不是很嚴,只要求出校門前記得報備,每兩小時報個平安。
考完一場結束的學生都溜了出來。
太陽已經落了下去,天色也黑。
校門外的街道上亮起了暖黃色的燈,映着裝潢幹淨的小店,很有些老城市的古樸。
林竹挺喜歡這種感覺,腳步放慢了些。
從實驗樓出來,走這麽久,兩個人還沒有再說過話。
江來星想問一句什麽,卻無從提起,于是又沉默了。
路邊溜過去一只流浪貓,灰撲撲的,像是剛了撿垃圾回來。
大概是靠近學校,喂的人多,一整只都肥嘟嘟的,走起路來趾高氣昂。
林竹忽然想起那個堆滿了紙箱子的昏暗樓梯間,聲音不大地問: “你這幾天出門了,樓上的那兩只貓怎麽辦”
這是他第一次提及之前的事,江來星看他一眼: “樓裏有人會喂。”
林竹嗯了聲,不再說話。
江來星走在他側後方,下定決定,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忽然聽見旁邊有人叫他: “林竹!”
林竹回過頭看了眼,一臉冷漠式的茫然。
周若換了件裙子,頭發披在肩上,拉着另一個朋友蹦蹦跳跳地過來,驚喜地笑着朝兩個人打招呼: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們,我剛剛還以為是看錯了呢。”
她說了半天的話,林竹才反應過來是誰,啊一聲: “好巧。”
江來星抿起嘴。
“你們也是下完考場來這邊吃東西的吧”
周若旁邊是個短發女生,挺活潑,彎彎眼: “我們剛從東邊街上回來,那邊好吃的比較多。”
林竹點點頭: “謝謝。”
他說完就要走,順便回頭看了眼江來星,示意他跟上來。
周若有些着急,剛要開口就被短發女生打斷了,眨眨眼笑着揮手: “再見!”
周若連忙朝着兩個人背影喊: “哎哎哎我忘了問!明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KTV玩啊!”
林竹沒回頭,遠遠朝她們擺了擺手。
等人走遠了,周若才撅了噘嘴,抱怨: “你剛剛幹嘛攔我!”
楊玥笑嘻嘻地推着她往前: “走吧走吧!別去當電燈泡嘛!”
周若還沒反應過來,剛要問什麽意思,就被她拉着離開了。
東邊的街道果然人更多了些,熱熱鬧鬧的,一不留心走得快了就會撞到人。
江來星在被人流從林竹身邊沖散了三次之後,終于有些煩了。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林竹的手腕,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平靜地說: “別走散了。”
林竹一愣: “……哦。”
盡管H市靠海,又是在晚上,可八月底的暑夏裏,依舊悶熱得潮濕。
皮膚相接處沁出些細密的汗來,異物感讓人難以忽視。
林竹有些緊張,繃直了肩膀,視線卻始終固定在正前方,甚至沒敢往後看一眼。
江來星也移開目光,張口,聲音有些幹澀: “你看到想吃的地方自己停。”
“……哦。”
林竹聚精會神地盯着右邊的店鋪。
走了沒一會兒,腕上的那只手微動,指尖輕輕地朝底下探了探。
林竹腳步忽然一僵,又若無其事地往前。
他在側對着江來星的餘光裏抿起嘴角,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店前的燈。
可喧嘩的燈光人群卻似乎完全被意識模糊成了一團,不管林竹願不願意,自己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牢牢集中在了左手上。
腦子裏也開始叽哩哇啦着亂七八糟。
他一邊想狠狠甩開,然後罵一句去你媽的渣男不辭而別還妄想牽少爺手狗爪子都給你剁了!
另一邊卻又想松一松,任由他指節慢慢地插//進來,放縱自己體會這隔了幾十天的想念。
大約是眼前的人群喧嚣太過分神,讓他的理智沒能被堅守。
江來星在試探了兩次之後,終于輕輕扣住了他的指節,走到了林竹身側。
悄悄彎起嘴角。
兩個人在暖色的燈光下牽着手,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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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藍二哥哥的羨羨三歲了, --星昀的營養液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