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朋友啊
第19章 女朋友啊
楚辭盈直到回到套房才氣喘籲籲地躲進了洗手間。
手掌擦破了,膝蓋也有點淤青。
她突然沒由來的覺得委屈——怎麽把事情搞得這樣?又狼狽又可笑。
她想起楚瑜,十四歲時她和學校去游學,卻提早坐了巴士買了點心回家想給他驚喜。推開門,聽見卧室裏慌張的聲音還有入眼所見的滿地狼藉。她吓了一跳,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楚瑜只穿着一條褲子跑出來,有些壓抑着怒氣和慌張捂住她的眼睛,牽着她的手走到昏暗的樓梯間才放開。
兄長問:“怎麽提前回來了?”
她張了張嘴,還沒說話眼淚就掉了下來。
年輕的男人一下子就慌了,把她粗魯地揉進懷裏說:“哥哥不好,哥哥不是兇你…是怪自己,我們小盈還是個孩子,是不是害怕了,嗯?不害怕。”
“乖啊。”
他一下一下順着她的氣,明明自己嗓子都是啞的,渾身上下都是亂七八糟的樣子,卻好像要做出從容自然體貼的模樣。他沒穿上衣,楚辭盈被按在他身上只覺得煩躁,兩人自長大以來從沒有如此親近,汗水和女士香水的氣息讓她下意識嘔了一聲。
楚瑜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好像是要哭一般捧起她的臉:“對不起對不起寶寶,哥哥錯了,哥哥不應該帶人回家的。你打哥哥好不好,嗯?”
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扇,楚辭盈就慌張的推拒,啊啊地說不出話。她不是一無所知的小孩子了,只是楚瑜對她的教育太傳統,一度讓她忘記自己也是有性生殖誕生的生命。
看到楚瑜完全陌生的、像一個男人在女人身上的樣子,她只覺得害怕。
可是她越躲楚瑜的眼神就越瘋,最後他陰沉着臉把她塞到了隔壁一戶獨居的老奶奶家,一個人回到了卧室。床上的女人還沒走,一臉驚詫:“你女朋友啊?這麽漂亮還找我。”
“妹妹。”
“哦,那還做嗎?”
楚瑜把她的衣服拿過來,随手掏出一沓現金,又找了張卡塞進她的手裏,身上所有的熱氣已經消散,女人被他手的冰冷汗水驚了一下,不敢說話,抛了個媚眼幹脆地走了。等傍晚時分楚辭盈終于被楚瑜接回來的時候,她發現家裏的床換成了新的,沙發原本在的位置空出了一大塊,楚瑜穿的整齊又幹淨,空氣裏是連鎖超市裏賣的清潔劑的味道。
後來楚瑜的職級越升越高,他們換了幾次住所,羅切斯特的很多人都說他玩的瘋,女人無論年歲都喜歡他,說梅奧的楚先生無論什麽能力都挺強。
楚辭盈卻再沒有見過身邊、家裏有任何女人的痕跡。
等再後來,一個敢在她身邊談論楚瑜私生活的人都不見了。他們和她說,她有一個潔身自好、正直專一的好哥哥。
真能裝!
楚辭盈打開手機看着消息列表裏置頂的人名,狠狠地戳了戳屏幕,仿佛這樣就能将人從裏面揪出來打一頓。那份報紙上亂七八糟的小故事仿佛又把她帶回了羅切斯特,只不過故事的主人公變成了陸氏的掌權人。
她沒注意,屏幕震動兩下,出現了一個“拍一拍”的提示。
她慌了神連忙想撤回,對方卻立刻回複:
“怎麽了寶寶,你現在在哪?”
“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你護照不能用,我叫人去接你。”
楚辭盈的鼻子一酸。
連日來地颠沛流離受的委屈和撒的謊都變得不能忍受,她心想,你假裝什麽好心?要不是你,我至于這樣嗎。她又想,你得先道歉,你憑什麽控制我,不然我才不告訴你。
“寶寶,我擔心你。哥哥錯了,哥哥不應該控制你,哥哥要尊重寶寶是個大人了,但是我只有你一個妹妹,你回來打哥哥好不好?”
她一口氣沒喘上來,心裏堵的更難受了!
寶寶、寶寶、你哄的都不知道是誰。你嘴裏就沒有一句實話。
楚辭盈隔了好久回:
“我在紮伊爾,後天就回美國了。你不要管我,我不會去羅切斯特的。”
楚瑜許久都沒回複。
突然,她的電話響起,對面幾乎是吼着和她說:“楚辭盈你現在趁太陽沒升起來之前立刻去機場!”
“你昏了頭了去紮伊爾!”
*
回到房間,套房的門擦過地毯合上,仿佛将方才的一系列鬧劇都關在門外。陸閑伸手要報紙,劉寅格慌忙藏在身後,選擇不給。
特助神情嚴肅:“老板,污言穢語不能入耳!”
陸閑說,沒事,他想看看。
他自上位以來都非常信任身邊的人,他沒有什麽不堪的過往,更沒有需要隐于人前的愛好,很多似真似假的傳聞、桃色消息也因為商業需要而被放了出去,陸閑從不苛責,盡力配合。可以說是陸氏公關團隊服務過最省心的一位老板。
唯一可以說是棘手的年少輕狂,因為堪稱殘暴冷酷的鎮壓而不在任何官方渠道能夠找到痕跡,因此陸氏公關更加得心應手,徹底放飛自我,經常配合業務部門打出各種漂亮的翻身仗。
比如,烏幹達的市場開拓也是由一條“百萬河魚”産生的連鎖效應。
久而久之陸閑不再親自過問這部分的材料,
因為這種信任,陸閑甚至從來沒有登上過從前的社交媒體,從沒有一次查看過和自己名字相關的新聞、報道。因為他潛意識裏相信媒體的喉舌掌握在自己人的手裏。一切的消息無論好壞、無論贊譽诋毀,都是為了共同的利益。
其實劉寅格跟他說這是三流小紙媒的時候他就知道不會說什麽好話,大抵還是那套陳詞濫調——
說他背信棄義。
說他出身、過往、親族門楣。
如果是她的話?
他思考了下這個執着的女孩,從羅切斯特追到了動亂的紮伊爾,對方的身份決定了她感興趣的內容。也許更多的是報道他十七歲時的那些捕風捉影的消息。抗争、挑釁、酒精和瘋狂的比賽。
特助還是搖頭:“老板,您別問了。虛假消息!”
陸閑坐在桌子後面的椅子裏,聞言許久低低笑了幾聲:“有時候…我自己說的話都不一定是真的。又怎麽會被假的報道氣到。”
他伸出手,劉寅格再三掙紮,最終視死如歸地遞了上去。
特助一直小心翼翼觀察着老板的表情,眼睜睜地見證着對方眉眼漸漸沉靜下來,一目十行,看到最後微微一挑眉,将報紙合上之後随手放在了桌面上。良久,聽見陸先生問:
“我的所有報道,都是這樣的嗎?”
劉寅格大喊:“不不不!這是意外,先生,這真的是意外。咱們的公關不會太深究這種低級的報紙,能找到這種級別的八卦一定是廢了苦功夫的,不用心是找不到的。”
“你慌什麽。”
陸閑的酒清醒了一半,其實早在那個女孩摔倒時他就醒了,他眼睛剛剛好看清她吃痛忍着的透紅眼眶,還有手掌上猩色的痕跡。男人眼眸深邃地盯着窗戶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此刻他的手落在醒目誇張的頭版标題上,輕輕點着。
他突然開口:
“是不是做的太絕了。”
男人沒有前後文的一句話出來,劉寅格先是愣住,過了一會通過多年跟随的培養理解了老板的意思。這句話的全部思索大約是這樣的——
是不是做的太絕了,把所有相關的視頻下架、創作删除,把閃耀的光輝抹去,把只言片語封禁。官方的消息太過冰冷,所以讓念念不忘的人用盡手段,從這種劣質的東西裏尋找聲音、尋找慰藉。唯一的信息來源是一份下流的報紙。然後被裏面荒唐的字句傷透了心扉,吓破了膽子。
劉寅格被自己心裏想的場景刺痛,難得有些共情,甚至有些理解了那些原本被他稱為“不懷好意接近老板”的男孩女孩。
本身也不是什麽大錯…
只是喜歡上了一個注定不可能在這種領域繼續的人而已。确實,确實太絕了。
“我…我明天就打招呼讓他們下架。”
“不用。”
劉寅格擡頭,有些驚訝——陸總的意思是,不管嗎?
男人起身大步走向內室,沒有回頭,自顧自地将領帶解開,脫下西裝挂在衣櫃的架子裏。洗手間中傳來洗手的水聲,劉寅格聽見陸總說:
“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捕風捉影的消息又不影響股價,不要讓公關費心。”
水聲停止,高大的男人靠在窗邊也拿出煙,遞給劉寅格一根。對方接過,兩個人都燃起,明滅的光影藏起了男人冷峻的側臉,劉寅格看的有些呆了。他突然理解了一些瘋狂的男男女女,從另一個視角,去看這個偉大的人、這張偉大的臉。
然後,他看見陸閑拿起手機,将報紙所有的文字部分拍照掃描。
“這些照片合成一份發回去,國內的通稿也發成類似的風格。不要提秦亦,也不要帶烏幹達的事情。不可以提到我對于紮伊爾市場的判斷,把故事說成桃色談判破裂,其他的讓他們自己發揮。”
良久,他頓了頓:“不用有任何顧忌。”
劉寅格覺得自己好像分成了兩個人,其中一半在嚴謹地記下所有的細節,并且靈活地思考如何補充、如何傳達;另一半的他思緒已經飄遠,飄到月亮上,飄到十幾年前,飄到陸總還不是陸總。
他想:
真是冷酷、真是理智,我都昏了頭,你還能知道什麽是輕重緩急。
你不在乎那些風風雨雨,因為你從裏面走出,又必将重新一次次經過。
你不會可憐別人,因為你第一個不心疼的就是你自己。
他想,可是陸總,你兩年都沒抽煙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