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雨欲來

第21章 山雨欲來

楚辭盈被電話那頭的兇狠語氣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

可是緊接着對方說的話就沒有留給她生氣害怕的時間了——紮伊爾的內戰局勢愈發不容樂觀,叛軍和政府軍的沖突持續升級。

楚瑜那邊不知道是聽了誰的報告,語氣更加确信,幾乎是确定地告訴她:

已經有消息,他們會在一日內到達紮伊爾的首都。

“乖,你現在悄悄地帶着證件……不重要的都不需要拿,直接去機場。美國使館明早一旦發撤僑公告形勢就亂了。”

他仿佛知道楚辭盈想說的話:

“該知道的人明早會知道,各個國家都會撤僑。政府軍也給了停火的保障,只要按秩序不會有事……你今天無憑無據喊一聲,所有人跑到機場……”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笑。

“你見過不是嗎?”

“東歐鬧事那年你在巴黎實習,不知哪裏的蠢貨放的假消息,所有車堵在機場的高速上,人群密度就像是最好的靶子,一顆炸彈能死七個人。”

“所以答應我,別去做沒用的爛好心。”

楚辭盈還沒有說出的話就被這麽一句句地堵了回去,楚瑜說的是事實,更是對所有人都好的安排。這個時候不能亂,不能把這個消息輕易地說出去,每個國家自己的大使館都排好了撤僑順序,不能因為她一個人發昏的善心而前功盡棄。她捏着手機的指尖微微發白,透過洗手間隐約镂空的玻璃門望向外面,勞拉因為擔憂而在敲門。

她趕緊捂住聽筒:“…我有七八個,朋友。”

楚瑜沉默。

她小聲哀求,甚至不自覺地用上了楚瑜慣用的談判伎倆:“我一個人走肯定要有原因的,你也不想他們鬧起來我回不去吧…”

楚瑜笑出聲:“真是長大了,還學會威脅哥哥了。”

他那邊又低聲和什麽人說了幾句話,對面似乎反對,楚瑜客氣地給出了新的價碼,那個人漸漸不出聲了。楚辭盈不知道兄長付出了什麽代價,心裏緊了緊,只是聽見他說:

“哥哥這次可欠了很多人情,付出了超—大——的價格。”他語氣誇張,卻吓得妹妹的睫毛一直在顫。楚辭盈輕輕說:

“對不起。”

楚瑜沒有理會:

“答應我,天亮之前到機場好嗎?有人接你們。”

“嗯。”

“哥哥愛你,你愛哥哥嗎?”

她被這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語氣膩到,猶豫了一會。

“我…我愛……哥哥。”

楚瑜滿意地笑了,看着現實裏自己對面被東西頂着腦袋、臉色灰白的人,揮手讓人撤了對這人的控制,聽筒裏的語氣依舊溫溫柔柔地,像是哄不會說話的幼童開口:

“說,謝謝哥哥。”

“……”

她咬了下唇,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蒼白又可憐的表情。楚瑜用行動和金錢保護她,然後在精神和言語上讓她低頭。他要的是沒有人格的依賴和順從。她不能…她,不能……最後,時間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其實可能只有一分鐘。楚瑜的耐心把他親手教養出來的小鷹熬到屈服,心甘情願地回到了牢籠的附近。

她聽見自己帶着哭腔說:

“謝謝哥哥。”

楚瑜挂掉電話,嘴角上揚。他将手腕上的表摘下,看向牆角的鐘擺——不出意外的話,他還有五個小時就可以把他的惹禍精抓回來。

對面的哈格斯議員卻被冷汗濕透。

沒想到想着過來賣好的消息反而将自己陷入被動的情緒。他瞄了一下桌上的東西,抖的厲害。楚瑜唔了一聲仿佛才注意到這裏有一個人,喜笑顏開:

“我的朋友!謝謝你告訴我紮伊爾有危險,并且慷慨地讓我的妹妹和她的小朋友們回來。”

“應該的…”

哈格斯心有餘悸,方才那玩意的觸感太真實,想起從前聽到的那些傳聞開始瑟瑟發抖。

“想什麽呢?剛剛逗你的,吓到了吧。”楚瑜笑眯眯地把桌子上的東西拿起來,利落地拆解,本來應該存放火藥的地方空空如也,許多關鍵零件也均缺失。這是一個仿真的玩具,還是粗制濫造的那種。

議員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不好看,從慘白變成鐵青。

他竟然耍他!

楚瑜一臉嚴肅,語氣中帶着譴責:“你怎麽會覺得我在威脅你?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朋友。梅奧為了支持你的工作,動用了很多錢,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呀。”

哈格斯偏過頭去,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這八年楚瑜幾乎是傾盡全力支持他,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跟他動粗。

“是啊,很高興你能這麽想。”

議員懊惱,不知自己什麽時候将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此時楚瑜已經把那個劣質玩具重新拼好,親手打上了一個誇張的蝴蝶結放在禮品袋裏,握着他的手送他出來。

“我們都是正直善良的人。”

“我愛我的妹妹,就像你愛你的兒子。把這個玩具帶給他,替我問好。”

哈格斯的臉色又變了幾次,最終捏着這袋燙手山芋坐上了梅奧派的車。他回頭,楚瑜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溫柔地向他微笑招手。

魔鬼!

那個小姑娘怎麽鬥的過。

*

楚辭盈從洗手間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她和楚瑜交談時一直躲在浴缸裏,此刻腰酸腿疼,臉色蒼白。

一直守在外面的勞拉吓了一跳:“Anna,你生病了嗎?”

楚辭盈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話:

“現在,帶着證件…”

她的手冷的吓人,勞拉不敢多問,幾個行動迅速的青年人利落地帶好了所有重要的東西。有幾個現在聯系不上的人,他們也留言讓對方盡快趕往機場。出于對Anna的信任,他們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還以為是楚辭盈突然生病才結束的行程。

朋友的體貼讓小姑娘的精神放松了一些,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怎麽解釋——

她該怎麽說,她有一個在美國支持議員的哥哥。她很想喊,讓所有人快走,但她知道沒有用的憐憫如同惡毒。她該怎麽說,我盡力了,我只能帶走你們。

所以她一直一言不發,紅着眼睛看着窗外飛速而逝的風景。此刻已經是淩晨三點,道路通暢車速非常快,被濺起的泥濘隐藏進黑夜中。勞拉抱着她順氣,楚辭盈突然說:

“其實,B1153在這裏。”

我剛剛見到他了。

她突然想到那個耀眼的少年,身影和已經成年的高大男人重合。他還在酒店,他是哪國人?他們什麽時候能離開?她的腦子裏一團亂,想到那日入住時在賓客盈門的大堂內看到的老人、小孩、新婚蜜月的伴侶。

勞拉沒聽清,問:“什麽?”

這個時候車已經停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問:“誰是哈格斯議員的妹妹?你們和政府的飛機走。”

楚瑜的名字在這個時候沒有用,她知道一定是給了她別的身份。

楚辭盈在同伴驚詫的目光下低着頭往前走了一步,工作人員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快速的催促:“還有兩個小時就出發,你們的人來齊了嗎?”

小姑娘環顧四周,熟悉的面孔基本都到了。

還有誰?

好像少了誰?

“是凱!天啊,他一個人去酒店的吧臺喝酒了,他一定現在回去睡覺了……”已經有人意識到現在是什麽情況,害怕的哭出了聲。比起自己的安危,同伴的斷聯更像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拿着車鑰匙的那個人突然感覺手裏的東西被人扯走。

楚辭盈低着頭後退了幾步,捏緊了車鑰匙,語氣艱澀:“…我,本來也不是學生。我也不是……(她猶豫了,不能暴露她和哈格斯沒有關系,她不确定這些人能否保證将這些高中生最先送走)本來…我也不應該使用這些特殊的保護。你們還小沒有關系。”

明明長得是最可愛的模樣,卻說着與外表不符的話。

“我去找凱。”

“我會把他平安帶回來。”

她終于擡頭看向旁邊的工作人員,此刻她褪去了在兄長面前的無助怯懦、朋友身側的害羞彷徨。她是最普通柔軟的姑娘,卻也有屬于她的堅持,她的責任。她讓他記下了一串自己爛熟于心的編碼。

無論再嚴密的計劃都會有人被留下,再成功的勝利都會有傷亡。

她不能離開,她不想離開。

「我發誓,作為一名無國界醫生,将以最高的醫學标準,不分國界、種族或信仰,為所有在沖突、災難和貧困中受苦的人們提供醫療援助。

我将始終将患者的福祉置于一切之上,盡力減輕他們的痛苦,保護他們的尊嚴。

我将無畏地面對任何可能的風險和困難,勇敢地行使醫學職責,無視政治、宗教或其他外部壓力。

我将遵循醫學道德,保持專業的獨立性,維護患者的隐私,并與患者建立信任和尊重的關系。

我将分享我的醫學知識和經驗,與同事攜手合作,以最有效的方式提供醫療援助。我将尊重和理解當地文化和社會,盡力融入當地社區,以更好地滿足患者的需求。

我願為無國界醫生的理念而努力,成為一個以人為本、關愛生命的醫療工作者。」

這是她的誓言。

她說:“如果我在戰争中無證行醫了,就讓法律去懲罰吧。”

*

陸閑回到了酒店,劉寅格和司機已經出發到達了安全的地點正在彙報,他這才有機會查看因為繁忙未讀的留言。

九個小時前——

老爺子:要出事,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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