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三十章

別的男孩不能抱, 他卻是可以抱的。

吳清荷頭一次聽到這種話,她覺得這似乎是個謎語,故而皺了皺眉:“什麽意思,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 可以抱, 但別的公子不是, 所以我抱不得嗎?”

她的理解不能算錯,但也完全不對,這根本就不是柏乘想表達的東西,他有些苦惱地把臉搭在她的肩膀, 晃晃頭,語氣極軟地和她解釋:“是這樣,但也不全是,其實還有...”

柏乘的話漸漸停下了, 吳清荷回眸看他,見柏乘也正安靜地望着自己,倏爾朝她揚起嘴角:“暫時也可以這樣想,總之,你只要稍微記一下我說的話就好了。”

吳清荷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轉回身坐好,柏乘就披着被褥抱她,将她環繞在自己的懷裏, 目不轉睛地凝望她的側顏,小聲嘀咕了句:“什麽時候會開竅啊...”

他離吳清荷實在太近, 嘟囔的時候有濕潤溫暖的氣息流動在吳清荷周圍, 如同風試探性地吹過緊閉的大門,看怎樣才可悄悄鑽進去。

這樣很怪異, 心底癢癢的,是吳清荷從來沒體會過的感覺,她正想再問些什麽,院外的馬廄傳來月亮的踏蹄子聲,“噠噠噠”好幾下。

吳清荷回過神來,望一眼馬廄的方向,月亮一到陌生的馬廄便會不安,她若不安撫,月亮會煩躁很久。

“月亮不太安穩,我去看看它,夜裏的森林很危險,我們現在的狀态不便摸黑趕路,等破曉時我們就溜走。”

她提到“溜走”兩個字,柏乘才好好地環顧四周,問了她一遍:“我們要溜走?”

“是,這是別人家,收留我們的是對老妻夫,我覺得他們有點不對勁,但...至今那老人未做什麽過分的事,我也不知是不是我太緊張了。”

說話間,吳清荷便要起身去安撫一下月亮,柏乘有些害怕自己一個人待在屋裏,他想跟她一塊去馬廄,可他撐着坐起來,卻發覺自己還腿軟着,還沒法走穩路。

吳清荷看他踉跄了下沒能起來,就替他塞好被褥:“你舊疾發作後還沒喝藥呢,好好坐這吧,別出去亂吹風。”

“這裏好黑...我一點都不想和你分開。”

柏乘很不情願地松開她的袖子,很失落地垂頭,吳清荷猶豫片刻,就将自己袖子裏的短刀拿出來,塞到他的手中:“這個護身辟邪都好用,你拿着它就不必怕黑了,我速去速回,不會在馬廄停留太久。”

Advertisement

“你把刀給我,那你用什麽呀。”

“我行囊裏有好幾把刀,你不必擔心我。”

她的短刀小巧鋒利,力氣小的人也能用好,柏乘接過短刀,像是得到了不少勇氣,乖乖地躺好,将刀放進袖子裏:“那我等你回來。”

屋外的院落黑漆漆一片,月色朦胧,吳清荷腳步極輕,緩緩走到馬廄邊上,月亮嗅到她的氣味,就沒再發出大動靜,可也沒有要安靜的意思,馬廄內有隔板,隔出三個空位來,月亮就在最邊上的空位裏亂晃。

“怎麽回事,昨日跑了一整天,現在還不累嗎。”吳清荷伸手摸它的鬃毛,試圖安撫好它。

馬兒吭哧一聲,煩躁地抖抖鬃毛,它沒有被安撫好,馬蹄又要開始亂踏,不停地往門口擠,順帶還拿頭拱吳清荷,想要讓她也出去。

月亮不想待在馬廄內。

吳清荷後退兩步,掃視過周圍,發現白日裏老婦用彎刀割的草都堆在馬廄的空隔間內,堆得很滿,一聞便是泥土與青草的氣息,她認真地看了看,翻過隔間的擋板,突發奇想地伸手扒開了最上邊的草。

血腥味撲鼻而來,她整個人卡殼一瞬,迅速地扒開下一層草葉,慘白的月光下赫然出現一只人手。

低聲罵了下,吳清荷甩開草葉回過身,“砰”地一聲悶響,似乎撞到什麽實心的物體。

“真巧,我一出門就看見馬廄裏的小東西了。”

沙啞的聲音悠悠傳來,那老婦人竟然不知何時就到身後了,緊接着一道白光閃過。

吳清荷立刻側身避開,看見老婦人在她身後猙獰地笑着:“有兩下子,還能避開彎刀,不是什麽普通的小孩,參加秋狩,年紀十三,騎的是銀白汗血馬,有武功底子,我運氣好碰到了你,得到的情報也完全正确,你們宰相還真舍得讓自己的女兒來了。”

你們宰相這種稱呼,再加上老人奇怪的音調和深邃的五官...

吳清荷在狹小的馬廄裏不斷避開老人的攻擊,出聲問一句:“你不是我們的百姓,是邊塞來的胡人吧,或者至少有胡人血統,來京城當奸細。”

“倒也不是個蠢的,我現在就要把你的頭顱割下來,獻給我們可汗。”老婦尖刀瞬間就要刺到吳清荷面前。

她原本想趁吳清荷熟睡時再殺的,省事又快速,但她還沒睡,甚至看見了未埋好的屍體,那就只能現在殺了。

吳清荷這一回沒躲過,用手臂擋了下,刀刃在她的手上劃開一條大口子,鮮血淋漓,月亮聞見受了驚吓,開始鳴叫起來,它不停地撞門,但奈何擋板堅硬,它沒有撞開。

月亮的鳴叫聲劃破整個夜色,比彎刀還要鋒利。

“可你把我的頭顱割下來,又能做什麽呢,破壞這次秋狩?我才十三,我也不想死,你既知我身份,不如拿我當人質威吓朝廷,為你們胡族索要些過冬的糧食與布匹。”

老婦接到的任務,本是喬裝成普通的老獵戶,來京破壞秋狩,她在山中布置了不少殺人陷阱,但效果并不讓人滿意,直到她遇上了情報中提到的吳清荷。

吳清荷在這群人裏身份最高,殺掉她給秋狩帶來的破壞巨大,可是這小姑娘一番話卻叫她猶豫了。

“你說得可當真?”老婦拿刀架在吳清荷脖子上,胡族靠打獵為生,每年過冬都是個難題,今年也不例外。

“你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呢,我娘手握重權,她把我當眼珠子疼,一點糧食不在話下,若是談不成,再割我的頭,倒也不遲。”吳清荷疼得額頭上全是汗珠,可嘴角卻帶着絲笑意。

老婦盯着她看了會,一手拿刀,一手伸過去搜她的身,末了将腰間別着的一捆麻繩拿下來,将她的手綁好,抓着她拎到馬廄外,她的老伴竟然就站在院外,手裏拎着個空麻袋,那麻袋大約是要用來裝吳清荷的,這兩人分工明确,一個殺,一個處理屍體,見她還活着,老頭忍不住皺眉。

“怎麽回事,她還沒有死。”

“情況有變,這個丫頭先不殺了,我把她捆起來嚴加看守,你速速去寫信,屆時要告訴可汗....”

後面是一長串胡人的語言,吳清荷聽不懂,老婦的彎刀就在她身側,她不得妄動,交代完自己的老伴,老婦又看向吳清荷:“那個一直昏迷不醒的病秧子還在房裏麽,我得把你們都捆着。”

她出門看見吳清荷在馬廄,便直接提刀上前,未曾管過另一個病歪歪的小孩,畢竟那種柔弱的生命實在很好殺,一擰脖頸就好,吳清荷才是她的目标。

“應該在吧,他一直昏迷着,我剛剛沒帶他出來。”吳清荷低着頭,心不在焉地說道。

草屋外不斷地起風,讓人冷得想發抖,吳清荷不知道自己是疼更多一些,還是緊張更多一些,她手臂上的血不斷往下流,滴落在地板上,在月光下頗為瘆人。

“嘎吱”一聲,老婦先将門推開,她将吳清荷推進了屋子中,吳清荷下意識地擡眼,看見床上空蕩蕩,只剩一條被褥。

“你們兩就在這...他人呢,他什麽時候醒的?”老婦也走進來,講話間發覺不對,快步上前,又是掀起被褥,又是彎身看了下床底,旋即皺眉看向吳清荷,又取出一條麻繩牢牢捆住她的腿腳,甚至還特意帶走了她的行囊。

“這煩人的小家夥,我抓住便殺了。”老婦咒罵一句,将動彈不得的吳清荷丢在房內,“砰!”一聲關門,沖出去尋找柏乘的身影。

房間的周遭不斷傳來腳步聲,還混着馬的鳴叫聲,受驚的月亮一直在撞馬廄的門,這個夜晚亂作一團。

良久,門被開了個小縫,吳清荷擡頭,看見身着單衣的柏乘吃力地呼吸着,踉跄着跑進來,他看見吳清荷的鮮血染紅了手臂,整個人僵了下,但還是反應迅速地拿出袖子裏的短刀,蹲下幫她割繩子。

“我剛剛聽見月亮的叫聲了,我們快點跑。”

“我今晚未必能逃得掉,我手上的傷太重了...”吳清荷擰眉看了看自己。

明明很害怕,但柏乘還是勉強冷靜下來,只是他都還沒來及割破缰繩,重而急切的腳步聲便已漸至門口,他慌忙牽過吳清荷的手,把短刀塞回她的手中,旋即擡眸看她,水靈靈的眸子裏只有少女一個人的倒影。

“吳清荷,我害怕...”

溫柔又可憐,這叫吳清荷心中一緊。

“砰!”下一刻,門就被老婦打開,她提着那把沾了血的彎刀走進來,一把抓過來不及逃的柏乘,剛揚起刀,忽而就冷笑一聲。

“仔細一看,長得還不錯,小美人坯子一個,你這宰相的女兒好奢靡,出來秋狩,竟然還要帶個美人随行,怎麽,你找來随意玩的小侍麽。”

吳清荷神色一冷,擡頭看到她竟然捏着柏乘纖細的脖頸,把他按在了桌上,柏乘太瘦弱,根本就推不過她,他甚至連呼吸都困難。

“細皮嫩肉的,我要把他獻給可汗,不過這病怏怏的小身板,也不知道能撐過幾日...”

她說話間伸手拍拍柏乘的臉,正打算扒開他衣領的時候,背後傳來冷若冰霜的聲音。

“癡人說夢。”

“什...”

“呲啦——”一聲,有一股熱流自脖筋間噴了出來,老婦後知後覺地瞪大眼睛,回頭看見吳清荷冷冷地望着她,手裏捏着帶血的短刀。

但她也沒辦法多說什麽,生命逐漸流失,她只能緩緩倒下。

第一次手刃胡人的少女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她垂眼看了下柏乘,他臉上有淚滑過的痕跡,頭發亂糟糟的,他只是個簡單的小公子而已,從未受過這樣大的驚吓。

隔壁還有一個需要處理的奸細,但吳清荷想了想,還是俯身把他抱起來,安慰了一下。

“別怕,她是癡人說夢,我已經把她殺了,有我在,誰也帶不走你的。”

柏乘忍住自己的眼淚,低聲應了下,終于勉強揚起嘴角,全心全意地依偎着眼前的一點溫暖,軟綿綿地點頭贊同她的說法。

“...嗯,對的,她是癡人說夢,有你在,誰都帶不走我,我就只聽你的,只跟你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