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枯葉成蝶3
枯葉成蝶3
-03
不應給出的承諾之辭
我看着坐在我對面笑意盈盈的少年,覺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讨厭他。
除卻因為他那張清秀的面龐贏得了這裏不少其它姑娘的憐愛,每一次他過來喝酒都被點名的我自然是成為了不少人的眼中釘。
我并不懼怕那種羨慕、嫉妒甚至厭惡的神色,那些都是我早就習慣的東西。
對于那些僅僅憑太宰治一張容貌就想要貿然接近的姑娘,并非我對顏控鄙視,而是這種喜歡,在我看來,着實膚淺。
我也沒必要和這些姑娘置氣——如果你被螞蟻咬了一口,你會特意咬螞蟻麽?最多只是捏死而已。
當然因為這點小事奪人性命還不至于,但我還是覺得,有的時候需要應對明顯不是同自己一個等級的人勾心鬥角、虛與委蛇,挺煩的。
人從來都不是平等的,我認為哪怕我淪落到現在這個境地,也無需進一步降低自己的格調,淪落為衆多蝼蟻之一。
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雖然這家夥每次過來都翻我牌子,可!是!他卻是所有我的客人中,最為吝啬不怎麽給我小費的那位。的确找我聊天喝酒我是有回扣來着,但像這種地方工作肯定還是小費才是主要收入之一啊。
……盡管我也知道,如果他真的敢給我小費,我肯定會找個機會弄死他。
我的尊嚴,我的驕傲都不允許,知道我底細的他做出這樣的舉動,宛若對我的憐憫。
哼,就算我知道他左右為難又怎麽樣,你覺得讨厭一個人需要理由麽?(和善的微笑)
“所以說,你今天怎麽來了?”
我随意地瞥了他幾眼,眼裏嘲諷未曾掩飾。
雖然太宰治找到我在這裏之後就不斷過來喝酒,但那是上次之前的事情。
而上次到這一次,幾乎都快有兩三個月了。
原因自然是上次發生了什麽事。
在他大概來了五次之後,我終于猶豫地,向他拜托了一件事。
那就是指導我的體術。
在那場大火之前,被那個人保護地好好的我,的确有過學習體術的機會。
可當時我對這件事的确沒什麽興趣,連着氣走三個老師之後,我的那個他把我抱着放在他的膝蓋上,輕聲地詢問我,為什麽不好好學習呢。
那個時候的我,是怎麽回答的?
大概是:
——你一定會保護好我的,所以我不需要學。
是的,我不需要。
我只要躲在他的庇護之下,這些都是沒有用處的東西。
只要有他在。
因為他,就是我最好的保護啊。
他笑了笑,輕聲地承諾我:“好啊……只要我的■■你願意,我就保護一輩子。”
當時他承諾我的神情,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連嘴角揚起的弧度直至今日,我都歷歷在目。
他是個騙子。
給出了食言的承諾。
我明明,甚至在大火之中,都在期待着他的保護呢,可到頭來,只是自己的妄想。
——那是給予了希望後的絕望。
所以我當初沒有學。
實際上在太宰治來之前,我就有自己偷偷練習了,大概是因為,我知道依靠除去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總會迎來失敗的那天。
更別提,到如今的現在,除卻他,我不想依靠任何人。
再換句話說,我是無人能夠依靠。
盡管我當初在體術老師教授我的時候拼命搗亂,但多多少少還是聽了進去的,現在也依舊能回憶出十之八九。
就我自我練習來看,已經足夠。
而在自己努力練習了一年之後,選擇太宰治做出進一步地指導,也是有我的道理。
這個港口黑手黨歷年來最年輕的幹部,在這方面進行指導應該還是綽綽有餘。
……好吧我承認,知道他的體術只有在港口黑手黨中下水平的時候,我還是懷揣了某些不切實際的夢。
比如狠狠地揍他一頓之類的。
當我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那個少年嘴角的笑容加大,很爽快地點點頭。
一分鐘後被撂倒在地的我就狠狠地被打了臉。
而那個施暴的少年蹲在我的前方不遠處,露出了一個看起來十分溫暖的笑容,像是剛才做出那樣的動作只是我的錯覺。
嘴中吐出的,卻是足夠殘酷的字詞。
“如果說藻羅小姐覺得我只是區區□□的中下水平就認為能夠打贏我可是大錯特錯了呢,”他蹲在一邊看着我的狼狽,“現在的你,僅憑我也足夠吊打你。”
也許對我而言,最為屈辱的不是別的,而是每一次我在挑戰之前都認為自有進步,可每一次都還是被他在正好一分鐘的時候成功解決。
每次都是一分鐘。
再換句話說,我現在同他的體術,都差得很遠。
“憑現在的藻羅小姐是不可能贏我的。”我不記得是哪次訓練他站在一旁突然道,“因為藻羅小姐同我所處的環境可不一樣啊……藻羅小姐該不會是連人都沒殺過吧?”
我張了張嘴,其實很想争辯什麽。
的确,原先在他的保護下只是大家小姐的我,和現在待在這種夜店裏面做基本的招待的我,再怎麽訓練,也比不上沐浴着鮮血,在黑暗中前行的黑手黨成員。
可我絕非沒有殺過人。
原先盡管那個人允許我不學體術,可還是讓我學了最基本的一招保命。
他說,如果他來不及救我,至少這樣我能夠為他争取時間。
因為是他的希望,所以我認真地學了。
我一直在想,那個時候的他是不是已經想過,他有可能會沒有辦法保護我,甚至發生犧牲我的事情?
他也許是愛着我的,所以想要保護我。
可他卻沒那麽愛我,所以能夠舍棄我。
但的确是因為這樣,我才得以茍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最喜歡把我打扮成一個大和撫子,頭上別滿各式各樣的發簪。
我在大火之中出逃那天,也是這個模樣。
而我所有的發簪都有一個藏有毒藥的按鍵,只要一按就能夠從發簪末端發射。
從大火中逃出的我,服裝盡管染上一層灰,卻依舊不改其豔麗——獨自一人穿着這樣的服裝的少女,甚至為了躲避追兵的可能還朝偏僻的地方逃離,會被人盯上也是意料之內的事情。
被幾個男人圍住的我,不得已動用了我的發簪。
刺向第一個人的時候我都來不及去看那個人的情況,就不得不用此法繼續刺向剩餘的男人。
在做出這些舉動的時候,我都來不及去審視內心的罪惡感——因為我已經無路可退。
最糟糕的,是解決最後的那個男人。
被察覺到我的攻擊方式,我所有的簪子都被人扯了下來,黑色的長發淩亂地遮擋住自己的視線,因為同伴的倒下而被激怒的男人面容着實像是要向我讨命的惡魔,我在那個瞬間,只閃過一個念頭,就是我不能死。
我還不能死。
在他俯身想要抓住我的瞬間,我迎頭而上,亮出自己的大拇指,狠狠地朝着對方的眼窩刺去!
他狂叫着,我只是死命的用着力,還亮出了自己留了很久的指甲。
不知奮鬥了多久,他終于倒地,我看着地上倒下的一片男人,從他們的身上掏出刀子,閉上了眼睛。
那仿佛是一個世紀。
我……全部用刀子殺了他們,無論是不是用過毒藥已經導致死亡的,全部都刺了一遍心髒。
我不應該給任何人,留下我存活的行蹤。
一旦開了殺戒,你會發現,殺人其實真的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
生命的流淌只是一瞬,我并不喜歡殺人,但也絕非厭惡。
那是同自己無關的,甚至會威脅自己的人。
刀子和簪子被我全部收了起來,雖然說這種地方沒人會查屍體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處理了一下現場,僞裝成他們自己自相殘殺的情形。
但我沒有告訴太宰治。
原因很簡單,我應該努力暴露出自己最少的消息。
有些時候,就連自己最信任的人,都有什麽不應該讓他們知曉的。
教會我這個道理的,也是那個人。
有時候總覺得回憶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因為你會發現,随随便便你都能找到那個人的蹤跡。
那時候剛剛覺醒異能力「甜蜜房間」的我,想要去找他分享我的喜悅的時候,他還沒聽完我絮絮叨叨的話就直接打斷了我。
那是我印象裏,他唯一一次打斷我的話語。
“這個能力的內容,■■就自己保密好不好?”他凝神看着我,神色認真,“雖然我很高興■■願意信任我,可實際上這種事情并不是簡單的信任就可以托付告知的——就像也許有些事情我瞞着你,但實際上是為了保護你哦。”
若是知道背負的越多,反而越容易為此感到疲憊麽?
當時的我還不懂這個道理,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所以,如果我不告訴你,那麽我就可以保護你了麽?”
他明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個無比寵溺的笑容:“好啊,那麽就麻煩你保護我了。”
——現在想來,這些回憶,都無比諷刺。
他朝我做出了不應該有的承諾,那是他說會盡力保護我;
我也朝他做出了他不需要的言辭,我想要保護他的事實。
如此諷刺的合拍。
話說回到上次發生的事情,其實挺簡單的。
不過只是我和太宰打鬥的時候,正好有人闖進來看到了。
不過還是當時的姿勢有點奇怪而已,女上男下,盡管那個時候我的手指正抵着他下颌那兩側的動脈,他的手也悄無聲息地按住了我脖子部位的頸動脈。
然而這個姿勢在旁人看來,就有點古怪了。
更要命的是我今年才十三歲啊,勉強還能稱得上蘿莉。
我到現在都記得那一瞬間太宰的變臉,我絕對沒有在幸災樂禍,真的。
第二天,太宰治是個蘿莉控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當初這裏收容我的店長也隐晦地告知我有些事情還是不要過早行事地好。
……我并沒有故意給他抹黑啊,我只是故作懵懵懂懂的樣子而已,也絕對沒有幫助流言蜚語的傳播,頂多只是放縱而已。
為了平息這段流言,太宰才遲遲不出現吧。
……我沒有幸災樂禍,真的,對太宰這種人怎麽能算是幸災樂禍呢?
“那件事倒先放一邊,”太宰治聳了聳肩,“我倒是聽說一個傳聞哎。”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下意識地呼吸一頓。
“藻羅小姐,聽說你,最近經常拜訪貧民窟?”
他臉上的笑容,是對我自以為是的隐藏蹤跡的行為,最好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