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洩密(1)

洩密(1)

1980年,英國,倫敦,蘇豪區。

西弗勒斯·斯內普難以入眠。很久了。

準确地說,是從豬頭酒吧那場偷聽以來,并且随着新年的逼近而愈發嚴重,終于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他站在阿波羅尼娅·格林格拉斯的卧室內,淩晨四點半。

他懸在心頭的秘密的唯一分享者。他的盟友。

——正在床上熟睡,左擁右抱着兩個碩大無朋的泰迪熊,被子幾乎都給熊蓋了,一條小腿還伸在外面。

他其實……真沒想直接闖到她卧室裏來的。哪怕是對于斯內普來說,這種行為都超過了他對于自己的最低要求。

但他沒想到阿波羅尼娅沒有對自己的新居做任何針對巫師的防護咒語,與阿爾德蓋特的房子截然相反。

以至于他本來想走壁爐,卻發現沒有飛路網鏈接,豁出去了幻影移形,就直接出現在了這裏。

魔法總是很嚴謹,他要去“阿波羅尼娅所在之處”,就一步冤路也不讓他多走。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那個家養小精靈泡泡也不知道死去了哪裏。

該死的,她怎麽睡得那麽死?夢裏難道聽不到幻影移形的聲音嗎?難道這就是優秀傲羅的專業素養嗎?

斯內普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失敗了。

他一腳踢在阿波羅尼娅的床腿上,看着好友驚叫着彈起來,一把上了膛的手槍直接頂在他眉心。

“是我。”他不耐煩地将麻瓜魔杖推開,“我不明白你怎麽會睡得着,小姐,你難道不看看今天是幾號嗎?”

但,她的被褥、毛毯,包括泰迪熊,看上去都很柔軟,他……會不會,或許不該,吵醒她?

“當然,沒有一個打工人會忘記上班開工的日子,他們因此不得不養精蓄銳,迎接新的一年,新的折磨。”阿波羅尼娅打着哈欠,“關于這一點,我想自由的違禁魔藥制販者斯內普先生是不會理解的,對嗎?”

月光穿透白紗簾,照亮她疊得整整齊齊的傲羅制服。一年就穿一次,新年開工日。

斯內普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

魔法部裏未必真的有一個對黑魔王忠心耿耿的緘默人,一大早就檢查預言發生儀、然後馬上翹班去告密,事實上這種可能性很小,微乎其微。他大可以睡到下午兩點,他害怕的事都不會發生。

但是他不能。

阿波羅尼娅摟着熊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這間屋子裏顯然只有他自己在為莉莉擔心,而阿波羅尼娅,在鄧布利多面前坦誠只是為了他。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很……奇怪。

隔壁傳來纏綿悱恻的叫聲,一唱三嘆,分外婉轉,情真意切。

“你怎麽——住在這種地方?”斯內普難以置信,一把抽走她的熊。

“啊!”阿波羅尼娅猛地驚醒,很是茫然,“你說什麽,哪種地方?”

隔壁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感覺很痛苦。

“哦你說奧爾加,很可愛的女孩,比我還大兩歲。”阿波羅尼娅熱情介紹,“她風格很多變的,相當敬業,都這個點了。”

卧室裏安靜下來,圍繞着這棟房子的其他聲音就變得愈發刺耳。奧爾加的叫聲,斜對面搖滾樂酒吧的歌聲與吶喊,後院庭樹上啁啾的鳥鳴——黎明在即。

“坐啊,你怎麽還站着?”阿波羅尼娅打着哈欠坐到了地毯上,背靠着床,整個人都依偎在大熊的懷裏,“我叫泡泡回來,來杯咖啡怎麽樣?”

斯內普搖搖頭,默默坐在她身側。

在阿波羅尼娅·格林格拉斯的潔癖面前,所有的待客之道都不成立。她允許一個沒有洗澡換衣服的人上樓、進入卧室、還用背靠着她的床,已經是了不得的讓步了。

“黑魔王讓盧修斯負責我買新房的錢,他當時看上去都快要窒息了。”阿波羅尼娅笑道,“倫敦沒有便宜的房子,除非我想住到邊緣地帶去,而蘇豪區,這裏和我住過的地方都不一樣。”

“是挺不一樣的,你簡直住進了——窩裏。”

如果現在是白天,或者這裏不是女士的卧室,他一定會肆無忌憚地說出那個單詞。

阿波羅尼娅笑出聲來:“哦別這樣西弗勒斯,如果有朝一日傲羅需要僞裝成特殊職業者,一定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

斯內普不覺得有什麽好笑的,他已經快被那個該死的預言壓垮了,或許詹姆·波特都沒有他這般負擔。

西裏斯·布萊克那個狗樣看上去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立馬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她穿的老式亞麻睡裙有着寬松至極的荷葉邊領口,理論上整個人都能從領口裏鑽出來。但現在那個領口的位置亂七八糟,他甚至能看見她抱着的膝蓋。

“你……我不是故意……”斯內普艱難地措辭,他很少這樣直白的道歉,斯萊特林們從不需要這個。

沒動靜,他看了一眼,睡着了。

他用肩膀頂了頂。

“哦哦說到哪兒了……我認為沒問題,很有可行性!”阿波羅尼娅眼還沒睜開就開始點頭贊同,甚至開始舉手表決。

最後他們不得不召喚了在阿爾德蓋特的泡泡,現在兩人手裏各端了一杯滾燙的咖啡,并肩望着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

“你有沒有想過,”阿波羅尼娅問他,“如果那天我沒有在豬頭酒吧執行任務,誤打誤撞碰見了特裏勞妮……會發生什麽事?”

咖啡杯在斯內普手中顫抖,他試圖穩固自己的情緒——這一次他勉強成功了。

“我會獲得一個标記。而你會受命追殺……波特。”

阿波羅尼娅搖搖頭:“我會為了保住伊萬斯,先把隆巴頓獻出去。”

然後呢?

黑魔王獵取了小隆巴頓的生命,他就會滿足嗎?

不,他還是會追殺小波特。

沒有人為隆巴頓夫婦在黑魔王面前求情,小隆巴頓不會成為救世主,只會白白地随着父母死去。Ⅰ

“鄧布利多已經知道了佩迪魯的身份,或許不會給他洩密的機會。但我不相信格蘭芬多,他們有時候太輕率了,總有一天……”

“我會去做內應。”斯內普的聲音輕得簡直像是在呢喃,“我會去求鄧布利多保住莉莉的命,我不能……親眼看着莉莉因我而死。”

很有自知之明,你的确是這麽做的,而悲劇的起始音也就此唱響。

“不會的,不會發生的。”阿波羅尼娅握住他的手,“之前鄧布利多無意透露過他會在那個周面試占蔔課教師,我在豬頭酒吧訂了整整七天的房間,打算讓泡泡全天候在那裏守着……你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我已經做到了。”

她終究也不能做得更多了,她只是把斯內普從整件事裏挖了出來,而命運的大勢無可逆轉。

她寧願他做一個心安理得的惡徒,也勝過當一位愧悔終生的聖人。

但顯然,哪怕已經與最悲哀的可能擦肩而過,都令他輾轉反側,如此難安。

斯內普動動手指,反握住了她的手。

紅日躍上地平線,鬧鐘也響了起來,此時反倒是這幢蘇豪區住宅附近最安靜的時刻。

見他絲毫沒有告辭的意思,阿波羅尼娅只好爬起來膝行幾步去梳妝臺前打電話。

電話接通了,她虛弱而又不失熱情地寒暄:“嘿麗茲——哦對不起博福特夫人,是我,是艾比蓋爾,麗茲的同事,我想我打的是麗茲房間的分機號?”

電話那頭的女人慈愛又埋怨地說:“紮在浴室裏呢,起晚了——你有什麽事情嗎艾比蓋爾小姐?我想我可以代為轉達。”

“我想我可能需要麗茲幫我請一天假。”真的有兩朵羞赧的紅暈浮上她的臉頰,“我痛經,整整一夜……可能是假期裏玩得太過火了。”

“哦!”博福特夫人驚叫,“可憐的孩子,你難道沒有那個什麽守護精靈還是什麽的,就是那種銀白色的,是個動物,麗茲給我看過,她的是個小鴿子,能飛來飛去地幫她傳口信。不是我不願意幫你,但這樣想必更合适一些?”

“您對麗茲的‘生活’真是了解呢,夫人。”阿波羅尼娅面不改色地恭維,“守護神咒——我想您說的就是這個——是一種非常高深的魔法,只有強大且心懷善念的巫師才能凝結出實體守護神,在這方面我不如麗茲,我毫無天賦。”

博福特夫人受用地笑起來,請她不必妄自菲薄,也答應了幫她傳話,兩人客套了幾句,這才挂了電話。

“冷戰年代時刻保持警惕的麻瓜,穆迪一定跟她很有話說。”阿波羅尼娅疲憊地嘆了口氣,重重地跌回床前。

她等了半天沒等到回音,偏頭一看,斯內普已經阖上了眼睛,低垂着頭睡了。那只手還伸在一邊,保持着相握的姿勢。

阿波羅尼娅無語至極,正考慮要不要給麗茲再打個電話,把“請假”改成“遲到”,一只小鴿子已經穿牆而來,在他們頭頂盤旋着口吐人言:“嘿艾比蓋爾,包在我身上了,今天第一天不會有大事的,瘋眼漢讓你好好休息!”

好吧,好吧……阿波羅尼娅絕望地想,從身後扯下被子蓋在斯內普身上,又将手一伸——床頭櫃上她昨夜入睡前看的《希臘棺材之謎》輕盈地躍起,落在她掌心。

穩定環境內短距離飛來咒,無聲無杖版本。阿波羅尼娅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半個小時後,她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又過了半個小時,她也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無休止萦繞的夢境裏,阿波羅尼娅忽然覺得頭皮發麻——一天之內飛進她家的第二只鳥,正踩在她的頭上。

阿波羅尼娅覺得整個頭臉都籠罩在一片火辣辣的熱意之中,烘得她滿面通紅,一直到腳趾尖兒都是暖的。

睡眠,哪怕是在最安穩的被窩裏,也沒有如此良好的效果,何況他倆現在分享同一床被子,睡得四處漏風。

“誰?”她迷迷糊糊地問,睜眼看見一大片紅霞般的羽毛從眼前閃過。

火警!!!!

阿波羅尼娅“騰”的跳起來,在她頭頂的福克斯驟然失去平衡,飛起來狠狠一翅膀捎在她腦門上。

“福克斯?”阿波羅尼娅驚訝地問,“鄧布利多教授有事?”

福克斯靈活地用鳥眼白她,将緊扣在鳥爪中的一張便條扔在她臉上。

“你真該和你的主人好好學一學禮貌。”阿波羅尼娅如此評價,“我們泡泡已經在學開車了。雖然她腳夠不到剎車。”

福克斯根本不理她,這鳥絲毫不見外地在她的卧室裏肆意觀光,見斯內普睡得熟,也就不去打擾,反而叼着被子替他掖了掖。

真是活見鬼!

阿波羅尼娅笑着打開便條,然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們來找過我了,我無從拒絕。”鄧布利多用那種圈圈套圈圈的細長字體寫道。

福克斯沒有走,顯然還在等她回信。她手頭只有圓珠筆,還好圓珠筆在羊皮紙上也下墨。

“這不對勁。”她寫道,“神秘事務司的‘開工綜合症’是最嚴重的,他們在第一個周往往什麽都不做,貓在辦公室裏打盹喝茶看報紙。”

是什麽驅使緘默人如此殷勤?

福克斯好奇地盯着她的筆,見她寫完,幹脆連紙帶筆抓到手裏,“撲棱棱”一飛,化作一團火焰消失在半空中。

阿波羅尼娅握着重新冷掉的腳尖,考慮要不要叫醒斯內普。他看上去真的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無夢酣睡劑只能消解軀體疲乏,精力補充劑只能使他亢奮——除非自己想開,否則精神壓力總是在那裏。

算了。

她起身梳洗,換上家居服,走到外間去找泡泡要飯。

斯內普被人拍着臉叫醒。

“我得走了。”叫醒他的人穿戴整齊,披着寬松的黑袍,銀質面具挂在脖子上,兜帽下流洩出黯淡的金色長發,正俯身來看他。

“他召喚了?”斯內普問,心已經沉到了最底。

阿波羅尼娅挽起袖子給他看,那個他曾經夢寐以求的标記正在扭動發燙,燒灼着皮膚也微微紅腫。

西弗勒斯·斯內普第一次覺得黑魔标記如此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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