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香囊

香囊

“嗯?”南宮姣回神,“抱歉,殿下剛說什麽?”

“我,我……”這種話,第一次開口都是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鼓起莫大的勇氣,要他再說一次,還在她直接的注視之下,他……

南宮姣環顧四周,猜測:“殿下說的可是如何歇晌?”

司空瑜一下松了口氣,“就是歇晌,公主睡裏間的床,我睡外間的榻可好?”

什麽裏間外間的,偏殿是通透到底的一間屋,只有床邊紗簾勉強能阻隔些視線。

南宮姣放下茶杯,勾唇淺笑,“就依殿下所言。”

放下紗簾,南宮姣倚在床邊,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把匕首,繞在指尖轉來轉去。

視線隔着紗簾,窗邊忙碌鋪床的身影模模糊糊,可也不妨礙她把他當個靶子,數次刀尖直直對着又移開。

到如今,她對他可太好奇了。

一開始救她可以說是心軟,後來護她可以說是路見不平,現今都把他自個兒搭了進來,可就再不能拿些普普通通的理由開脫了。

瞧着也不像是個蠢的,怎麽就……

忽然想起他這兩日不時的臉紅,尤其今日殿中被她靠着的時候緊張成那樣。

手指尖轉着挽了個小小的劍花,匕首從手中一閃不見。

翻身上了床。

不管他,沒半點武功,再高大也是個弱雞一樣的男人,就先由他吧,反正随手就能處理了,也不耽誤什麽。

那廂司空瑜呢,一想到紗簾裏南宮姣可能輕解羅裳,只着中衣,如此共處一室還離他這樣近,便再無半分睡意。

腦海裏就不由自主浮現前日他為了給她包紮、解開她衣服的場景,那時他只顧着她的傷,此刻不由自主回味,才發現每一處細節都如此清晰。

膚若凝脂,圓潤小巧的骨相,還有她美麗精致的面龐……

他控制不住自己思緒的觸角。

也控制不住那觸角一路延伸到與她相處的每一刻,最後停留在不久前殿上她低低叩首的身影。

纖細的腰身彎折,那一瞬,仿佛他的脊梁也随着她一并彎折。

皇後……

司空瑜想着這兩個字,眸中旖旎散去,面上神情漸漸收斂。

這世上他想保護的人本就不多,以往師父算一個,如今公主算一個。

他不會讓一個如此欺辱公主的人,就這麽好好端坐于高臺,平平安安地享着權勢富貴。

……

“那個老虔婆!”

一聲巨響,青瓷花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師父?”肖均差點沒閃開讓碎瓷片紮在腿上。

松大監面目猙獰到了極點,眼睛大睜着仿佛要凸出來,眼仁布滿血絲。怒得胸口劇烈起伏。

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笑聲刺耳尖厲,越來越大。

肖均驚恐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跟了師父五年,從來沒見過師父這麽可怖的模樣。

可終究是對他有恩的師父,他壯着膽子端了盞茶,“師,師父,這是怎麽了,皇後跟您說什麽了?”

松大監笑聲漸漸平息,視線緩緩滑到杯盞上,又往上,陰沉沉盯住了肖均的眼。

問了一句:“你也覺得我是奴婢嗎?”

問得肖均心重重一顫,連忙谄媚:“師父在徒弟心裏,是世間最尊貴的主子,天王老子都尊不過師父去。”

松大監冷笑一聲,“你倒是嘴甜。”

“哎,多謝師父誇獎。”肖均躬身将茶舉過頭頂,“師父喝口茶解解渴。”

松大監沒理,轉身落座,“去,将麟德殿布防圖拿來。”

肖均應聲,布防圖很快被平展鋪開在桌案上。

松大監拿起毛筆,思忖着改了幾個地方,交給了肖均。

“可得要收好了,這是咱們皇後殿下要的。”

肖均應着,麻利地收好揣到懷裏,随口一句:“皇後殿下要這做甚?”

卻在擡眼時整個人僵住,呸了一聲,擡起手使勁抽了自己兩巴掌,“徒弟多嘴,徒弟多嘴。”

松大監挪開眼,譏諷哼了一聲,“皇後殿下這是起了心思,要親自掌控全局。”

肖均聞言皺起眉,連他都覺得不對勁。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們是低賤的奴婢,自是得拱手奉上。”

這一句,一字一字,幾乎是生生從松大監牙縫裏擠出來的。

“皇後還不是都靠着師父,她……”

敲門聲打斷了肖均的話。

派出去的小中人回來了,跪在地上回話:“大監,奴婢去探過了,公主的嗓子好好的。”

“當真?”松大監眯眼。

“當真。”小中人肯定,“奴婢去送東西時,公主還親口對奴婢到了聲謝。”

适才放在桌上的杯子被松大監一手拿起,狠狠砸在地上,砸得小中人渾身一抖。

“滾!”

小中人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門關上,肖均失聲道:“怎麽可能?徒弟親眼看着啞藥倒了進去,公主也确實喝了。”

松大監陰恻恻來了句:“把熬藥的人叫過來。”

熬藥的小中人囫囵個兒進去,被擡着出來。

身上随意遮了塊白布,幾乎被血浸透。

這是人在裏頭就閉了氣。

肖均給松大監揉着拿鞭子的手,“小中人辦事不力,殺了也就殺了,師父可千萬別氣着自己。”

松大監閉着眼睛,說話語氣平靜了不少,可狠意未少半分:“等着,皎月、皇後……一個個兒的,待我掌了大權,都跑不掉。”

……

“奴婢瞧着,松大監不像個心思純的。”長禦為皇後一下一下篦着頭發。

皇後睜眼,銅鏡中清晰映出她的皺紋與白發。她拿手指輕輕摸了摸眼角,道:“所以得看好了,底下人的心大了,保不齊是要弑主的。”

“您是說……陛下?”長禦震驚得手上動作都停了。

“誰知道呢?”皇後道,“但前朝宦官專權之事,萬不能重蹈覆轍。”

……

南宮姣沒打算睡沉,可漸漸地,一種很安心的感覺襲來,不知不覺就睡了個好覺。

醒來時,神思十分清明。

清明得讓她警惕。

掀開簾子,故意揉着太陽穴,“不知殿下可聞到了這偏殿中的一股陳味兒,擾進了夢中,擾得頭疼。”

她看見司空瑜眼中明晃晃的訝異。

“瑜并未聞到,許是公主對氣味更敏感些。”

說着解開自己腰間的香囊。

“公主若不嫌棄,這香囊中含着安神的藥材,放在枕邊或有奇效。”

南宮姣沒動。

這下确定了,香囊便是他身上類似檀香的來源,讓她睡沉的,也是這香囊擴散進她床邊紗簾內的味道。

“殿下懂香?”

司空瑜:“不算懂,只幼時在燕昀聽過幾堂課。”

見她遲遲不接,他忽然反應過來紅了耳朵。

他竟沒想起來,男女之間贈香囊,與求愛無異,她會不會覺得他孟浪?

“是瑜疏忽了,只一心想着公主睡不好……我将香囊放在桌案上可好?公主在帳中亦能聞到,便能睡個好覺了。”

“多謝。”南宮姣勾唇。

這香囊離了他骨節突出、白皙修長的手,也就是普普通通一方青色布料縫制而成,簡樸得過分,像是裁衣裳剩下的邊角料。

可裏頭的香卻不簡單,安神香本身再普通不過,可自她有記憶以來,從未在宮中見過效用如此舒适、潤物細無聲的安神香。

只這一味香,若是方子散了出去,怕是宮中無人不喜,制香之人門檻都得被踏破了。

只是不知,是燕昀有專精此道之人教了他,還是……他本身便精通。

司空瑜見南宮姣視線在香囊上停留了會兒,笑言:“正巧有紙筆,我将方子寫下來贈與公主,所需香材并不複雜,待公主出去了,讓人制好放在香囊中,可保夜夜安眠。”

南宮姣未答。

她看着他一攬寬袖,動作行雲流水地展開紙張,拿鎮紙壓好,倒水、研墨、蘸墨、舔筆……每一步都賞心悅目。

只看身姿架勢,便仿佛能感覺得到其滿腹經綸、書雅韻香。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若當年祖父教導時,能擺個真人在她面前,那經書可能也就沒那麽難背了。

幸好她背不好四書五經,兵書倒是一點就通,不然怕是挨的罰更多。

啧,這字也好看,虧得以前不認識他,不然真怕控制不住自己,把這個祖父口中天天念叨的“別人家的子弟”對號入座,打出個好歹來。

最後一筆收尾,留下飄逸的筆鋒。

墨跡未幹,司空瑜起身讓開位置。

卻被南宮姣一句話定在了原地。

“殿下這般肯定我能出得去?”

雙目對視,司空瑜目中只有坦然真誠,還有清風一般自然流露的關切。

分明這關切最是可疑,可出現在他眸中,偏又再理所當然不過。甚至不知不覺撫平了南宮姣心上漸起的焦躁。

他的聲音平和,“瑜不知能否出去,可若讓公主一介弱女子孤身在此,是萬萬不能的。”

這話說得與之前一般無二,便是真君子,也沒有這麽真的了。

可宮中,最沒有的,就是真君子。

南宮姣嘆了口氣,仿佛有些悲傷,“殿下如此說,真是讓我不知如何是好,得殿下相救已感激不盡,卻身不由己連累殿下入這漩渦之中,也不知母後何時會放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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