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屍骨

屍骨

又是在濃稠的夜色裏,又是明燈高懸,照亮溫潤郎君挺拔的身影。

從她進入他視線的那一刻開始,就映入那雙眼眸,漸染清淺的笑意。

司空瑜款款一禮,“公主。”

他的嗓音總是包含了無限溫潤。

春風化雨,靜谧包容。

南宮姣輕薄的曳地長衫被一陣風高高揚起,她快步走來坐下,衣擺似飄過的流雲。

對司空瑜颔首示意。

司空瑜心領神會,走過來,輕掀後擺,穩穩落座。

茶壺傾斜的水流暈開熱氣,帶來袅袅清香。

司空瑜笑言:“瑜此次特來解答上回公主的疑問。”

“這麽快就尋到了?”

對上南宮姣意味深長的眼神,司空瑜失笑,“自不是我尋的,只是近水樓臺,比公主多占了點便宜。”

“還怕晚來一步,公主就從別處知道了。”

南宮姣飲下一盞,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司空瑜:“真正的屍骨,在松鳴鶴宅院地下。”

南宮姣詫異,“竟還在那兒?”

下一瞬反應過來,“是宅子的問題?”

“不錯,那座宅子,是京城中與皇宮相對的至陰之地。以前是許多間民宅,後來才被松鳴鶴買下,都打通成了一個宅院。”

南宮姣皺眉,“若他當時買下時就沖着這個所謂至陰之地去的,那豈不是……那麽早就與灰衣人有關系了。”

兀地,一幅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

是宮變之前,她去往麟德殿時,看見松鳴鶴為先帝頭七燒紙。

當時有一句話她覺得很奇怪。

——“……早些投胎去吧,就甭管這肉身的事了。”

別管肉身的事……可不嘛,現在屍骨都被偷出來了,還被壓在一個至兇之地,管也管不了了。

司空瑜道:“既然所謀不淺,自然不能把籌碼都壓在一邊。”

松鳴鶴,鎮國大将軍。

無論最後三皇子四皇子哪個登基,都能立于不敗之地。

只是最後,松鳴鶴敗了。

他所承諾的先帝屍骨,自然得不到了。

這才有了這次大費周章,自皇陵中盜出屍骨的事。

“這樣就說得通了。”

說得通為何那麽早兵部尚書府就幫着松鳴鶴為非作歹,陷害劉叔,也說得通尚書府為何明面中立,實則兩面三刀。

啜飲幾盞茶,月上柳梢頭,司空瑜看着天色,起身告辭。

視線一直在南宮姣身上,卻被他壓抑得淺淡平靜。

告辭的言語之間,幹脆利落得仿佛真的只單純為這個消息而來。

南宮姣送他出門。

最後作別時,司空瑜開口:“公主,這兩日陛下與鎮國大将軍頻繁交談,清談時也總是走神。雖說萬壽節前夕事務繁忙,可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知道她消息靈通,或許他說的她都知道,可他總也放心不下。

南宮姣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昨日便提過。

她應道:“我會小心的,殿下也是。”

司空瑜:“若有任何事需要我幫忙,我随時待命。”

南宮姣笑:“知道了,殿下手中拿了我瀾瑛閣的客卿令牌,自算得上半個瀾瑛閣中人,真有事,不會同殿下客氣的。”

司空瑜看着她的笑容,視線落在她櫻紅飽滿的唇珠,喉結微動。

眸光微閃,眸色幽深。

言語依舊溫和,“好,一言為定,如此,瑜便告辭了。”

……

那頭皇後宮中,剛迎了陛下回來,服侍着拆去沉重的金龍頭冠,殿外便響起了不明的嘈雜聲。

皇後皺眉,“外頭怎麽回事?”

夜晚宮門閉鎖,尤其明日就是萬壽節,管理更加嚴格,怎麽還能有這麽大動靜?

正問着,殿門上值守的宮女便疾步進來,對着長禦耳語幾句。

長禦面露震驚,不敢耽擱,轉身掀開簾子,疾步入了內室。

擡頭時一個眼神的交錯,皇後看着她的神情,就知不是小事。

嚴肅問道:“發生何事了?”

長禦将視線移到了皇帝身上,“陛下,殿下,鎮國大将軍派人急禀,道是先帝真正的屍骨找到了,将軍已經過去。”

聽見此話,皇後立刻看向皇帝。

皇帝心重重跳了一下,沉寂幾息,大跨步向前,用力掀開簾子,很快便傳來殿門打開的聲音。

皇後愣了愣,忙跑幾步跟上。

皇帝正在問那人:“是在何處發現的?”

來人低頭,單膝跪地回禀:“已故罪奴松鳴鶴舊宅。”

皇後失聲,“竟還是那處?”

之前那個假屍骨,不就是從宅子裏搜出來的。

皇帝不假思慮,直接命道:“備車。”

“陛下!”皇後拉住他,“現在宮外那麽多外地來人,魚龍混雜,況且明日就是萬壽節了,萬一宮外有什麽意外……”

她更擔心他的狀态,今日回來不知為何,情緒特別緊繃,入手肌肉都是硬邦邦的,可能是緊張明日上朝時面見來使,及正午大宴。

這個節骨眼兒上,怎麽能又去處理這樣的事?

跪在地上的人聞言急道:“皇後殿下,陛下安危您不必擔心,臣等定将陛下毫發無損地送回來。只是此事緊急,牽扯外使心機叵測之徒,不得不請陛下親去。萬一明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也好有些防備。”

皇後語噎,這人說得有理,事關國事,也确實馬虎不得。

可……

她看向皇帝。

皇帝攥緊她的手,安慰道:“阿毓,別怕,我去去就回。”

皇後怎麽能放心得下,不住叮囑,“陛下,你千萬保重自身,若是屍骨出了什麽岔子,也暫且放寬心,回來我們一同想法子。”

皇帝拍了拍皇後的手,應了聲好,便頭也不回随來人離開了。

皇後一直目送皇帝上了車辇,起駕後駛出宮殿。

夜風微涼,長禦上前為皇後披了件衣裳。

“有鎮國大将軍在,陛下定會平安回來的,您明兒個也得忙一整日呢,便先歇息吧。”

皇後搖搖頭。

發生這樣的事,她怎麽可能睡得着。

長禦:“就算您不心疼自個兒的身子,也心疼心疼陛下,陛下是最憂心您的,他也不想您就這樣站在夜風裏頭等,咱好歹回屋。”

皇後閉眼,沉沉舒了口氣。

她也忙了一日,精神頭早就不行了。

又何嘗不知,就算站在這兒等,陛下也沒那麽快回來。

只是放心不下。

……

夜幕籠罩蒼穹,在宮中,有一座座宮殿,一盞盞明燈,可在宮外,民宅中間,只有一片漆黑。

百姓多數能用得起燈燭的日子,已多年未見。

只有兵衛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火焰不斷向上踴躍,黑煙随風飄散,融入一片深淵般的夜色。

不斷吞沒光明。

鎮國大将軍在門口迎接。

一路的兵衛就像無知覺的木樁子,挺胸收腹,直直立着,一片黑壓壓,擁擠、冰冷、沉默。

皇帝上前急問道:“舅父,情況如何?”

鎮國大将軍與皇帝并肩,邊走邊說:“是一個狹小的地窖,裏頭正在清理。”

行至中庭,鄧延翌迎上來,面露難色。

鎮國大将軍詢問,往前走了兩步,察覺他沒跟上來,停下回頭,“怎麽了?”

鄧延翌上前,看了眼皇帝,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鎮國大将軍不耐,“有事直說。”

鄧延翌只好道:“裏面挖出來了,但,但上頭看着有什麽陣法,要不請個道士來看看?”

鎮國大将軍狐疑一瞬,忽然明白過來。

鄧延翌的本事陛下不清楚,他卻是再清楚不過。

哪裏需要從外頭請什麽道士,所謂陣法,故弄玄虛的東西罷了,鄧延翌就能認個七七八八。

這麽說,只能是認出來的這個陣法不方便當着陛下的面說。

于是對皇帝道:“陛下稍候,臣先進去看看情況。”

皇帝雖然急,但也知道這是為了他的安危着想,只好答應。

鎮國大将軍邊走邊吩咐一旁兵衛,“去尋個道士。”

兵衛應下。

雖有些預料,可待入內真的見到,還是被長盒之上密密麻麻的符文驚了一下。

盡是些鬼畫符一樣的符號,層層疊疊,将長盒包裹得嚴嚴實實。

“這是什麽?”

鄧延翌靠近,低聲對鎮國大将軍耳語:“滅魂陣。”

“道家傳說,以此陣覆棺木,九九八十一日魂飛魄散。若人為破壞,魂魄則入地獄道不得超生。”

“挖出來上頭纏着黑布,打開後便是這樣,屬下不敢亂動。”

鎮國大将軍想着外頭等着的皇帝,皺起眉頭。

他叫了皇帝來,現在這樣的情形,倒是麻煩了。

又仔細看了兩眼。

沉聲道:“那便随我一同請示陛下。”

走了兩步,想起來,“道士……”

“将軍,道士帶來了。”

鎮國大将軍轉頭,看見正是他吩咐的那個兵衛,詫異。

竟然這麽快。

自從多年前先帝将宮中道士趕了出去,三清殿空置,到現在,京中道士比以前少了不知多少。

這還是夜裏,這樣的速度,怕不是出門就遇上一個。

哪有這麽巧的事。

鄧延翌在身後,微微挪動步伐,碰了下鎮國大将軍身側。

鎮國大将軍稍一側頭,旋即了然。

鄧延翌一向聰慧,辦事穩妥,提前想到倒也正常。

發話:“行,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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