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二十八〕
也許,人就是這樣吧,最初只是想要一個回眸,但當真的擁有了,就開始奢求天長地久。
張銘恩小心翼翼的為寧藜摘下繁瑣的頭飾,而後又持了把梳子輕輕的梳理着發絲。
燭光照映在寧藜的臉頰,顯得更加羞紅,張銘恩似乎懂了為什麽二爺會在夫人走後那般行屍走肉,又為什麽明知隕銅裏的夫人是假的也不願意醒來,大抵,只是想求一個白首,相偕的白首。
他也想要一個白首,朝夕有安,進出有伴,但是一想到這亂世,他突然黯然,佛爺醒來,他們就要回長沙了吧,長沙城岌岌可危,若是帶她離開,自己能不能護她一世長安?
“夫君~”寧藜突然仰起頭朝張銘恩嗲嗲的喊了一聲。
張銘恩束發的手突然頓住,微笑着回道,“夫人~”
喊完之後兩個人便大笑起來,寧藜扶額,道,“好別扭...好別扭...還是呆瓜比較順口。”
張銘恩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沉聲道,“好。”
寧藜乖乖的等着張銘恩幫她除去厚重的禮服,只着了一件裏衣便伸手去解張銘恩的衣扣,張銘恩忽的摁住她的手,說道,“我自己來。”
“為什麽呀?”寧藜疑惑的看着他,問道。
張銘恩尴尬的笑笑,道,“我習慣了。”确實,伺候佛爺有經驗,自力更生有經驗,倒是被人伺候沒什麽經驗。
“那你現在得開始習慣我了!”寧藜不由分說的推開了張銘恩的手,就是要你習慣我,哪怕不習慣也會記得。
張銘恩失笑,欣然同意。
兩個人和衣而卧,寧藜被張銘恩攬着靠在他懷裏,相依無言。
寧藜聽着他的心跳,突然緊張起來,小手緊緊的攥住衣角,心頭悸動,就算他存了幾分真心,最重要的還是為了救大佛爺吧,但是自己能怎麽辦,就是喜歡他,就是想嫁給他,哪怕只能是一夜夫妻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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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銘恩瞅着寧藜突然從自己懷裏鑽出頭,迅雷不及掩耳的湊到嘴邊啄了一下,先是一愣,随後粲然一笑。
垂下頭吻住,細細回味。
〔二十九〕
“少當家的――”
兩個人被門外急促的喊聲驚醒,相視一愣,撲哧笑出了聲。
張銘恩給她拿了件鬥篷披上,然後走去門邊開了門。
虎子剛剛哈首喊了句“姑爺”,就聽寧藜的話在張銘恩背後傳來,“你最好有個不拿你喂老虎的理由!”
虎子嘿嘿咧着嘴,笑道,“少當家的――窯井裏逮住了!”
“啊哈!”寧藜語氣裏透着驚喜,拉住張銘恩,說道,“走走走,看看去!”
窯井裏被灌了水,敖大胡子正撲棱着在泥濘裏掙紮,“寧家的...來個人啊!把爺爺撈上去嘿!”
寧藜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狼狽的樣子,忍俊不禁,道,“敖大胡子...嚎什麽呢,怎麽,這次沒找到酒在哪兒?”
敖大胡子氣急敗壞的喊道,“小媳婦、小媳婦你嫁人了,兄弟兄弟你成親,怎的都不喊我來喝酒,我來讨杯喜酒喝還給我下套!”
張銘恩汗顏。
寧藜狡黠的笑道,“哼哼...我們寧家寨一辦喜事你就半夜來偷雞摸狗,敖大胡子,你還用得着相請?”
“阿藜。”身後突然響起了寧循的清冷聲音,寧藜吓了一跳,轉身望去,寧循站在檐下,沉靜道,“放他出來,虎子備些酒肉,讓他帶回去。”
虎子應聲,小跑着離開,剩下寧藜立在井邊,沖着敖大胡子做了個鬼臉,不甘示弱道,“算你走運!”
張銘恩看着寧藜調皮的樣子會心一笑,而後找了根繩子甩進井裏,将敖大胡子拉了上來。
敖大胡子看寧循轉身進了屋子,連忙高聲喊了句,“多謝寧寨主!”随後又朝張銘恩擠擠眼,神秘兮兮的說,“哎,張兄弟,這小丫頭我可是看着長起來的,哎呀,太刁蠻了!你往後啊可保重了!”
可不,敖大胡子大了寧藜十幾歲,他又愛挑事兒,寧藜幾歲開始就得跟他搶獵物,眼見着從哭鼻子的小女娃兒慢慢長成了大姑娘,一個他都揍不過的大姑娘。
張銘恩聽罷,驚異的看了一眼敖大胡子,又笑着看了看寧藜,見寧藜危險的眯起了眼睛,敖大胡子連忙拍拍張銘恩的肩膀,迅速道,“那個,兄弟,你新婚大喜,我就不打擾了,告辭了告辭!”說罷飛快的逃下山去。
張銘恩看着敖大胡子跑遠,走到寧藜身旁,溫柔的幫她拉了拉鬥篷,輕聲問,“冷不冷?”
寧藜搖搖頭。
虎子走過來,站在臺階下躊躇不前,輕聲道,“少當家的,那個...齊先生還在醉酒...”
〔三十〕
是有多久沒有這般酩酊大醉了?
齊鐵嘴自己也記不清了。
他看着滿寨子随風搖晃的大紅燈籠,仰頭,濁酒一杯又一杯,灼燒着,撕裂着,恨不能醉生夢裏三千盞。
當時只不過是你一句戲言,卻成了我日後的蕩氣回腸。
齊鐵嘴苦笑,“算盡天下無難事,唯獨遇見你失了本心。”
“八爺。”
齊鐵嘴醉眼迷蒙的看着立在風露中的張銘恩,依舊是那個少年老成的張副官,意氣風發,好像什麽都沒有變。
絮絮叨叨,齊鐵嘴也不知道自己講了多久的齊家祖訓,張銘恩就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陪着,等到齊鐵嘴說的累了,才起身将他背了回去。
寧藜躺在床上等張銘恩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一個溫婉娴靜的夫人,手裏做着女紅安靜的坐在床邊,床裏側睡着一個小女孩,嘴角還挂着一絲笑意,睡的很安心。突然,下一秒,夫人看着刺破的指尖血像發瘋一樣嚎叫,被驚醒的小女孩看向夫人的眼神裏,滿是驚恐!
寧藜似乎有了感應一般,整顆心都揪在一起,壓抑的像是要喘不過氣,是娘親嗎?是了,娘親在她小的時候見血就會發瘋,然後用力的撕扯自己的後背!是了,她的後背上有一個詭異的刺青!
寧藜滿頭大汗,驚坐起來。
娘親去的早,寧藜還不是太記事,小孩子的意識裏,會刻意的把恐懼的記憶遺忘,所以,在她現在的記憶裏,并不太清楚的記得娘親是什麽樣子。
寧藜走到鏡子前,褪了裏衫,果然,映在鏡子裏的後背上,一個詭異的刺青,像是一株妖冶的花,又像是一頭兇殘的獸。
——“你不讓族人去禁地,是為了不讓阿藜去吧?”
——“大哥,那裏有一個圖騰,祭獻圖騰,對吧?”
三叔祠堂裏跟寧循的對話突然在寧藜腦海裏炸開!
好像,最近發生的一切都豁然明朗了!
原來,都是因為她嗎?
那麽,他們不過是被牽連進來的棋子嗎,三叔下了一盤棋,就為了禁地裏那個詭異的地下洞穴?
寧藜一陣惡寒,攥的緊緊的手心裏浸着涼涼的汗。
他們,絕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