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京路途多磨難
去京都的路上，椛顏在一間破廟裏停歇，傍晚時分下起了大雨，一個人跑着在門口的屋檐下躲雨。
那是一個背着書的書生。
冷風呼呼地吹，書生打了一個寒顫，他張望了一下破廟裏面，似乎是沒有人，才輕輕地走進來，在一叢稻草裏面坐了下來。
椛顏在破爛的神像後偷偷張望，那是一個生得很清秀的書生，他正點了小燭在稻草上看書，燈火把破廟照得全是暖意。
正當椛顏不知道要不要過去的時候，她往後一退，踩到了一個殘燭，發出了咚的一聲響動。
那書生立即警惕地望向她所在的地方，看到了化成全人形的椛顏。
椛顏是白色九尾狐，狐貍本就好看，加之椛顏見過很多東方美人的模樣，知道人類的審美，便平時化身成了一位身着紫衣的美人。
書生見到是個姑娘，連忙起身行禮，椛顏也微微還禮，她覺得這種感覺很新鮮也很奇妙。
她和那書生說她是來京都尋找親人的，那書生是要去進京趕考的。看椛顏是一個弱女子，擔心她受欺負，便答應她與她一起進京。
一路上，她和書生講了很多，書生也和她講了很多，他告訴了她他歷經過的大好山河，也告訴她書裏的故事。
書生慢慢信任了椛顏，他告訴椛顏他叫孟樊，沒有親人了，椛顏想了想，也告訴他自己也沒有幾個親人了，說了去京都的目的是為了找遠親。
書生漸漸對椛顏有了感情，他感覺他們都是一樣的，一樣喜歡這大好山河，一樣都是失去了親人，而椛顏卻一直一直都想聽他講那些她沒聽過的故事，他們都想要和彼此相守一生。
他們終于到了京都。
書生許諾她，等他考中就會娶她，絕不反悔。
她高興極了，她看見過很多人類成親，那麽風光的排場，那麽快樂的日子，她一直一直很羨慕，現在有了這個機會，她也不想錯過，她也想和那個人相守一生，琴瑟和諧，白頭偕老。那對她來說，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
她太高興了，以至于她忘記了自己是一只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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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期間她去找到了她的狐親，她本來只是想告訴一下她的狐親們她還活着這件事情，希望家裏的長輩不要再到處尋找追捕她，可是因為多日與書生相處得和睦，竟是讓她忘了那些狐親們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功夫多麽厲害。
他們一個個都是笑面虎，口蜜腹劍，還假裝好心地勸椛顏在京都多留幾天，也好多熟悉熟悉，正在椛顏分心想着要不要去告訴狐親們她要和那書生成親的事情時，狐親們猝不及防的攻擊，讓她沒有一點防備地受了傷，接着他們殘忍地拔了椛顏九尾白狐的視為生命的白尾。
椛顏疼得昏死過去，那幾個狐親卻沒有就地解決椛顏，大概是怕那邊多有得罪，就把椛顏扔到了一個郊外的樹林裏，不管不顧地走了。
過了兩天，椛顏終于醒了，說是醒，其實就是意識漸漸清晰，她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但是她一直在想着孟樊，她想着她不能死，她還沒有完成她的承諾......
但是她想了好久好久，她漫無目的地走着，十一月的天，就已經開始大雪紛飛，她依靠着最後一些妖力和清醒的意識尋找着出山的方向，忽然，她看見了一朵金黃色的小花被人落在白雪地上，她忽然想起了韞薇。
韞薇一定能幫她化人形，這樣她就可以和他成親了。
韞薇一定會幫她的，韞薇有六百多年的修為，她肯定可以幫她的，椛顏仿佛看到了希望，朝着她确定的那個方向蹒跚地走去。
再走一會兒，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她真的覺得好疼啊，但是她真的好想去見孟樊，真的好想兌現他們的承諾，她又繼續走着。
終于，她看到茫茫雪地上的一棵很大的落完葉子的銀杏樹，那樣熟悉的感覺，一定，一定是韞薇！
韞薇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她聽見了熟悉的碎鈴聲，碎鈴聲漸近；她化了人形在本體邊往椛顏那裏望去，她看見滿身是血的椛顏，頓時慌了。
椛顏知道韞薇沒辦法離開本體太遠，她盡力地挪過去，終于在韞薇可以觸碰到她的範圍內，椛顏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韞薇慌張地抱住椛顏，茫茫雪地，竟是也出現了一條刺眼的紅色。那是椛顏一路走來流下的鮮血……
椛顏受的傷很重，不能再拖了。
韞薇把椛顏平放在腿上，用她六百年的妖力來治療她的傷口；可是樹妖六百年的妖力，最多最多，只能止住斷尾之血和暫時抑制椛顏的斷尾之痛。
三天三夜，大雪連綿。
韞薇的妖元消耗了一半，妖力要很久才能恢複。
但韞薇并不難過，反而很高興，因為椛顏的斷尾已經不再流血，椛顏也沒有先前那麽奄奄一息了。
椛顏慢慢地睜開眼睛。後背已經不疼了，卻是依舊是那種令她不适應的感覺，依舊是空空的。
她沒有尾巴了。
一只無尾白狐，意味着她将變成狐族的最低端，妖力最低微，也不配擁有九尾白狐家族在妖界的殊榮；就像以寫字為生計的人沒有了雙手一般，雖是活着，可是對于狐妖來說，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椛顏眼神空洞地看着身旁的韞薇，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好；她沒有了尾巴，但她還有孟樊和韞薇，她還要為韞薇去看大好山河，她也要與孟樊成親，陪他終老，生活一輩子。
椛顏頓時好像又有了生存下來的念頭，看着身旁神色擔憂的韞薇，心中一陣柔軟；椛顏起身，抱住了韞薇；白絨絨的耳朵蹭蹭韞薇的肩頭，抱着韞薇的身體都在顫抖。
韞薇真的好想好好安慰她，可是她不知道怎麽開口，她想好好抱抱椛顏，但是手卻不知道要不要抱住椛顏。
雪飄得好輕柔......
椛顏抱了韞薇一會兒，緩緩開口，道：“韞薇...我要成親啦...”
頃刻間，那溫暖盡皆被打散。
韞薇滞了片刻，抱着椛顏的手停在半空中。
“成.....成親？”
“是啊。”椛顏放開韞薇，很溫柔地笑着：“是和一位善心的書生，他叫孟樊，他對我很好，知道許多我不知曉的，他說，他會八擡大轎娶我進門的。”
韞薇把雙手放在背後，茫然地抓着裙子的上端。微低着頭。不知應該做什麽，心一下子又空了。
椛顏看她這樣，以為她不明白，又說：“好像下月初三就要成親了......”她又想了想，道：“我成親以後，會帶好多好東西給你呀！你不是說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嗎？我可以把這世界帶給你看。”
韞薇呆了半晌，卻不知自己應該說什麽。
說恭喜她；還是說感謝她給自己帶禮物，又或是說她很高興椛顏能來。
可她并不想說這些。
心中有一道阻礙，阻擋着她說出那句話，以至于她現在竟是啞口無言。
她是真的，無話可說了。
雪又下得紛紛揚揚，風起時，依舊是寒風刺骨。
什麽都沒有變呢。
夜半時分，鬥轉星移，雪停了。夜色昏沉，冷風幽幽，銀杏樹下，韞薇望着獨自歡喜的椛顏，終于說了一句話。
“椛顏......你喜歡那個人什麽？”
椛顏先是一愣，後又是一笑，道：“他特別善良，對我很好，他很照顧我啊，比我家人對我還要好。他會給我講後都好多沒聽過的故事，還會和我說古書上的東西，可有趣啦！對了，我和你說......”
韞薇沒繼續聽後面的了。
椛顏也是喜歡那個書生給她講很多東西嗎？每一個人每一只妖，是不是都向往着沒有歷經的山河，沒有聽說過的故事和沒有得到的東西。
椛顏是如此，韞薇亦是如此。
她們都有依賴，都有想要陪伴守護追随一生的東西。
只是很可惜，不是彼此了。
椛顏愛上了一個書生。
而韞薇等了她好多年，等到的，是她愛上別人的消息。
冬日的風，确實刺骨。
可能是淚水被風吹涼了，妖也覺着冷了吧。
她本是珍藏了秋日樹頂的葉子，留着做成了人類喜歡的紙簽，本想送給椛顏，卻一下子又忘記了。
似乎......也沒有送的必要了。
有了那個人，椛顏還會回來嗎？
她不知道。
一直到春天，椛顏都沒有來。
她忽然好想念碎鈴聲，她突然覺得六百年來......
真的好孤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