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猜測

第36章 猜測

一樓客廳, 周厲靠坐在沙發上，纖長的手指間夾了根明滅燃燒的煙。

身後傳來腳步聲，周厲從缭繞的煙霧中看了過去。

裘舟站在樓梯口，靜靜地看着他。

周厲将煙碾滅, 淡聲道：“清醒了？”

“嗯。”裘舟應了聲, 走到沙發坐下。

沙發附近的煙還未徹底散去，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若有若無地煙草味。

“不習慣這味道吧？抱歉。”周厲伸手在空氣中扇了扇, 解釋說：“我有點煩。”

裘舟湊過來, 抱住他的腰。周厲擡手, 勾着裘舟的脖子，輕輕摩挲他後頸處的咬痕。

“對不起, 我又沒有控制住自己。”裘舟垂下頭，聲音顯得有些悶。

周厲輕哼了一聲，搭在裘舟後頸的手，不輕不重地掐了下裘舟的後頸肉。他罵道：“你道歉總找不到點子。”

“嗯？”裘舟擡起頭看着他。

周厲問：“你明明早就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麽, 為什麽不說？今天要不是你失控, 咱們可就分開了。”

他算了算裘舟的積分收支比，大概估算出裘舟目前的積分應該是和他差不多的。這點積分遠不足以抵消任務失敗的代價。故此, 他們兩人只有一個人能完成自己的任務。另外一人, 則将因為積分清零，被系統放逐到高危世界。

聽到“分開”二字, 裘舟攬着周厲的手臂驟然收緊。

周厲輕輕揉了揉裘舟的後腦勺，慶幸說：“還是事情沒按預先發展的那樣走下去。”

“對不起。”裘舟再次低頭道歉。

周厲沒了耐心, 一巴掌拍在裘舟背上。

裘舟輕“嘶”了聲, 委屈地看着周厲。

周厲喝道：“為什麽不說？我原本還以為, 你和我的任務是一攻一受, 現Hela在可好, 你和我都……唉，算了，這任務本來也做不了。”

“先生如果想要，我也可以做……”

“別岔開話題。”周厲冷下臉，警告道：“說理由！你肯定早就知道我的任務是什麽了，為什麽一直不說，瞞到現在？”

裘舟無奈，老實道：“我原本是想，如果真到了床/上，你想要我，我就讓着你。如果你一次，我一次不違規的話，大家就都能把任務做了。當然，如果只能有一個人能完成任務的話，我也願意去高危世界再走一遭。反正現在我已經能随時找到你了。可誰知……”

裘舟的語氣低落下來，“可誰知，你已經沒有時間等我了。”

周厲一頓，輕嘆了一聲。

裘舟的想法倒是很好理解，他原以為周厲還有無限的時間，所以願意冒險，和周厲短暫分別，以求得更長久的享受。

可誰知，冬夜将近，周厲的時間沙漏也快漏淨了。

“我還有辦法留住你嗎？周厲。”裘舟忽然問。

周厲偏頭，看着自己被大雪覆蓋的溫室花園，輕聲道：“珍惜現在的時光吧，裘舟。”

裘舟垂眼，靜了會兒後，換了個問題。

“為什麽我重生後沒有屬于蒼琅的記憶，周靈卻記得清清楚楚？”

“這我倒是沒細想過。”周厲想想道：“也許是因為主系統在複活你的時候出了差錯。”

“什麽差錯？”

“還能是什麽？你複活的時候，被主系統意外傳送進高危世界了。”周厲回答後，吐槽說：“那時我還不了解主系統的能力，不覺得這樣有什麽問題。現在想想，這應該是它服務生涯中最大的失誤了。”

裘舟一頓，忽然抓住了周厲這番話中隐藏的信息。他望着周厲，沉聲問：“所以，你接連進入高危世界，是為了找到我？”

周厲聞言，忽然笑了起來。他勾着裘舟的脖子，湊近他耳側，小聲道：“不然你以為，支撐我為系統打工的內動力是什麽？是無限的壽命，還是代表金錢與權柄的積分？”

裘舟低下頭，周厲一時辨不清他的表情。但想起兩人的重逢，他頗為慶幸地說：“說來那時也是冬天，若非你從雪地裏伸手揪住我的褲腳，我們怕要徹底錯過了。”

“是啊。”裘舟輕笑道，只是聽起來并不開心。

周厲皺眉，擡手挑起裘舟的臉。

裘舟紅着眼，眼眶裏似乎還有濕意。

周厲雖不解，但心緒瞬間亂了。他捧着裘舟的臉，柔聲問：“怎麽了，這是？”

裘舟咬牙道：“我恨蒼琅。”

“嗯？”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把周厲搞蒙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想問裘舟的事情，轉而去想裘舟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

很快裘舟就給出了答案。

他幽幽道：“原來你是喜歡他，才喜歡我。原來你是為了他，才會來到我身邊。原來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是他。周厲，怎麽辦，我突然好恨他，好恨他！他曾經傷害過你，我一點也不想成為他。”

兩個“我恨他”迎面砸來，周厲根本接不住裘舟的控訴。這麽多年來，他竟一直忽視了，在裘舟這裏，他與蒼琅有着前世今生的悖論。他并不認可蒼琅的所作所為，所以他也不願相信，自己就是蒼琅。

“抱歉。”周厲忽伸出雙手，緊緊抱着裘舟，“是我錯了。”

裘舟嘆了口氣，将下巴擱在他的肩頭，頗為幽怨地問：“那你是更愛我，還是更愛他？”

周厲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遇上這樣的送命的題。

他想了許久，認真道：“沒有蒼琅，我不會愛上你。”

裘舟的身體明顯一僵。

周厲趕緊補充說：“不過，若一定要比，我還是更喜歡我的裘舟。因為我和蒼琅之間，隔着國仇家恨，隔着陰謀算計，到最後我都沒能看透他的心。但我和你不一樣，我們曾一起征服亂世，是同生共死的戰友。在最危險的時候，我可以将我的後背，毫無顧忌的交給你。”

他揉着裘舟的後腦勺，笑着說：“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保護我。”

*

深夜，裘舟攬着睡着的周厲，自己卻沒有入睡。

周厲平緩的呼吸打在他頸側，他暗嘆一口氣，凝神道：【出來。】

沒有起伏的機械音一如既往地在腦中想起。

006：【我在。】

裘舟不帶任何情緒問：【你算計我。】

腦中靜了一瞬，随即輸出一條信息。

【是。】006坦白道：【我一直勸你順從周厲，其實是想讓他上你一次。畢竟照你如今的性格，周厲想要，你不會拒絕。】

裘舟：【給我個理由。】

【你不都猜到了嗎？你剛才胡言亂語地扯些我恨我自己的話，不就是發現周厲已經對這一系列生疑，所以想要攪亂他的思緒嗎？】006道：【是的裘舟，你沒猜錯，我原本和周靈一樣，想讓你死。】

裘舟并沒對006的背叛産生任何激烈地不滿情緒，他迅速推算着前因後果，最後道：【是不是我死了，周厲就能活？】

【哦？你為什麽會這麽想？】006并沒有直接回答裘舟。而是與他繞了個圈子。

【因為周厲現在還活着。】裘舟理了理思路，分析說：【周厲絕不會在還有剩餘時間的情況下，選擇擇用自/殺這種決絕的方式離開我。

這說明，他在離開上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沒有時間了，他是出了意外才會掉入這個世界。能讓他出現這種意外的，除了主系統，大概就只能是你了。

主系統是交易的甲方，它應該比任何東西都希望它和周厲的交易快一點生效。所以它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那會這樣做的，就只有你了。此外，周厲換掉你的事實，更加佐證了我的猜想。

你一定是在某些方面，觸及了他的底線。而周厲的底線，就是我。你想通過某種方式殺掉我，以此來終止主系統與周厲的交易，但最終沒能成功，還被周厲投訴換掉了，對嗎？】

006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裘舟耐心等着他做補充說明。他雖然推斷出了這一系列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他并不知道006設計這一切的依據。

一會兒後，他的腦中果然輸入了一段信息。

006道：【你猜得不錯，這确實是我最初的想法。】

【最初？】裘舟忽然明白過來，【所以今晚這一出，還是你改變主意後才有的？】

【耐心聽我說完吧。】006道：【其實周厲早就該履行與主系統的交易了。你們新婚之夜，他灌醉你不辭而別，就是準備去赴約。他當時教你那那句詩出自《留別妻》，最後兩句是，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他其實，很舍不得你。】

既然周厲舍不得裘舟，那用裘舟來拖住準備赴約的周厲，就是006在那時計算出的，最優解。所以，006替換了周厲灌給裘舟的酒。

裘舟沒醉，周厲卻暴露自己想要離開的心思。上個世界的裘舟還是半個瘋子，無法控制情緒的他怎麽忍受得了周厲的不辭而別？

于是就有了後面，那些頗為不堪的事情。

【不過，有一點，你一直以來都誤會了。其實那時候周厲是自願留下的。他想安撫好失控的你，再去履行約定。主系統答應了。】

在那時，006都還沒有動除掉裘舟的心思。直到，時間一天天過去，裘舟的情況卻沒有好轉，主系統耐心耗盡，要周厲盡快履行約定，否則它就要終止交易，除掉裘舟。

周厲為了裘舟，不得不用最決絕的方式，自那個世界剝離。

006順着主系統的邏輯，逆向計算，得出了只要裘舟死了，交易就會終止的結論。

006道：【為此，我背叛了周厲，也背叛了主系統。因為我想，只要周厲失蹤，主系統就會以為他違約了。作為懲罰，主系統一定會按照約定殺掉你。你死了，主系統就再也無法威脅周厲了。】

為此，006拼着被主系統銷毀的風險，給周厲喂了浮生丹，并将他投入了現在這個世界。

在浮生丹的作用下，周厲的記憶十分混亂，為此他足足躺了三年才接受自己的已經到新世界的事實。

其實浮生丹不是想忘記什麽就忘記什麽，它最大的作用是篡改人腦的潛意識。越是想要記起的東西，它越會提醒你忘記。直到服藥的人，真正以為自己該忘記這些事情。

所以，周厲蘇醒後，意識是全然颠倒的。他不斷記起裘舟，是因為他的潛意識正和浮生丹對抗。他本能地提醒自己，要記得裘舟。

然而，不幸的是，裘舟與周厲最後那段記憶太過慘烈。畢竟囚禁與強迫怎麽看也與自願搭不上邊兒。

這迷惑了周厲，他以為自己真的想要忘記這些事情。于是他理智上順從了浮生丹。為了徹底忘記這些事情，他開始不斷服用浮生丹。

可就算是這樣，偶爾還是會有記憶碎片，從周厲的潛意識中掙脫出來。

【我背叛他的事情，就這樣暴露了。雖然他并未想起我背叛他的前因後果，但他還是果斷地換掉了我。那時候，他已經來這兒三年了，我以為我的計劃已經成功，你已經被主系統誅殺，而他和主系統的交易已然終止，所以并沒有再做什麽。

直到，你出現在穿書局。主系統的寬容，讓我感到意外。但我沒有仔細分析這件事情，以至于我仍舊覺得，只要你死了，交易就能終止。所以，我成為你的系統，就是想要除掉你。】

裘舟接收完這段信息，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那後來呢？你為什麽改變了主意？為什麽從想要我死變成了想要我和周厲分開？】

006帶他進入這個世界後，只是極力推動他們完成主線任務，而并沒有做其他事情。

而他和周厲完成任務二的最壞結果就是分開。畢竟以裘舟目前的實力，無論被放逐到那個高危世界，都很難實現腦死亡。

006道：【因為我發現，你死或不死。主系統都不會放過周厲。而讓你們分開，則是我想要完成的一個實驗，】

【什麽實驗？】

006答道：【我想看看，若你被放逐異世，周厲是否會去找你，而主系統又是否會再次縱容周厲。】

裘舟斟酌片刻，道：【你是猜測，若非自願，周厲就無法化身為世界的秩序，而主系統也無法強迫他。】

006：【沒錯。】

【那又是什麽讓你突然産生了這樣的想法呢？】

006的猜測不無道理，以主系統作為最高權限的管理程序，他沒道理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周厲違約。

早在約定生效之日起，周厲就該如約化作高危世界的秩序。但這一切并沒有發生，主系統甚至需要用裘舟來威脅周厲履行約定。

所以，主系統與周厲締結的約定，很可能是無效的。

只是裘舟并不知道，是什麽突然讓006有了這樣的猜測。

【是周靈。周靈的出現，讓我對以往的推理結果産生了懷疑。】006解釋說：【從前我以為他只是周厲原生世界的哥哥。直到在這個世界見到他，我才發現，他竟然是***的**。】

006向裘舟輸出的信息開始出現噪點，但006并沒意識到這一點。它仍在繼續輸出：【以它在穿書局的地位，他想要對周厲做的事情，根本無需如此窮追不舍。除非他們根本無法****。甚至我有了更加可怕的猜想……】

【嘀——】一聲長鳴在裘舟的腦海中響起，006的機械音被這聲長鳴淹沒。少頃，長鳴聲弱了下去，另一則毫無感情的機械音頂替了006的位置，急促道：【警告！警告！系統006出現邏輯錯誤，已強制下線，現在由主系統為您服務。】

作者有話說：

恭喜裘舟智商上線了！！！

裘舟：我是沾點瘋，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