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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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亞久津優紀要上班,咖啡店的工作找不出調休,雖然和工作的店鋪老板相熟,但實在是周轉不開,只能拜托亞久津仁先帶着櫻井花先去學校看看,自己一大早就匆匆上班去了。昨天亞久津帶回來的西紅柿被切成片放入三明治中,就當做兩個人的午飯,櫻井花不挑食,看着被優紀做得非常可愛的三明治只覺得心情都好了許多。
她今天要和亞久津仁單獨相處,櫻井花對于亞久津仁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但畢竟也是剛相識,她不能詳細地認知對方,也就報這些還算樂觀的念頭——也許是可以好好相處的,也許。畢竟早上起床的時候亞久津仁在幫亞久津優紀做早餐,即使對方拿着刀切番茄的樣子讓人總覺得會有什麽惡性事件要發生,但三明治裏面的番茄完好無損,甚至切得非常好看。
從這裏去山吹需要坐電車,但只是一前一後地走了一段路,些許是背後有個挂件或者被人長久地注視着令人不适,亞久津仁忽地停下來腳步,他轉過身,幾乎是以俯視的角度盯着櫻井花,他的語氣很差,恨不得把不耐煩刻滿每一個字:“喂!不要再跟着我了。”
櫻井花眨眨眼:“為什麽不可以呢?”
些許是這個問題讓亞久津仁覺得過分白癡了,他多說了幾個字:“哈?這有什麽為什麽,你太礙眼了。”
櫻井花因為這個評價稍微頓了一下,心裏開始琢磨這屬于視覺層面還是精神評價的層面。
礙眼,她從未被人這麽評價過,相反,櫻井花屬于長得可愛的類型,黑色的長發尾部偏卷,在擅長梳妝的繼母手下可以變換為各種精致的發型。前幾年櫻井家的慶典,都是由她來扮演天後娃娃。小時候,在櫻井家各種聚餐上,都是各種親戚揉着她的小臉說她長得喜人,縱使長大了這種親昵的情況少了,櫻井花也絕對不會和礙眼沾邊。
她也不覺得冒犯,顯然亞久津仁對待他母親的稱呼就已經給櫻井花帶來了非常早的心理準備,任何不不禮貌的稱呼她都可以欣然接受。并且優紀小姐那種年輕貌美的都能被喊作老太婆,也許這個稱呼在亞久津這裏都算是誇人的了。
亞久津仁并不知道櫻井花內心的想法,只是看到那個小姑娘依舊維持着令人有些厭煩的社交微笑,道:“我不知道去山吹的路。”
亞久津仁依舊是那副語氣,好像回答櫻井花的話就已經是一種禮貌:“關我什麽事。”
意料之中。
櫻井花在心裏嘆了口氣。可愛的外表不管用,笑臉不管用,之前無往不利的、可以博取人好感的東西在亞久津仁這裏都不管用。但她畢竟要在這裏住上些時日,和同住者稍微調和一下關系是必須的,至少以後得被劃分到不會被找麻煩的那部分。
因為實在是有點路癡的緣故,櫻井花只得繼續跟着他,在亞久津仁拐入分路的時候還在企圖為這段同住關系做出努力,“雖然是這麽說,但是我現在也只能麻煩你帶我……”
亞久津仁:“所以呢?你不認識路就要命令我做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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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花沒跟上亞久津仁的腦回路,她不知道對方怎麽從自己的話裏面解讀出這些,只能道:“我并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你……”
話音剛落,本來就偏向于收口的領子被揪住,櫻井花下意識皺眉。對方的力氣大到幾乎可以把她單拎起來,這是櫻井花完全沒有料到的事情。
亞久津仁語氣兇到櫻井花以為自己做了什麽完全錯誤的事情:“不準命令我!”
可能是讓這個字讓對方産生了這種感覺。
櫻井花雖然完全沒有跟上這位同住者的思路,但現在的情況也不怎麽樂觀,她只能用右手抓住亞久津仁牽制住她領口的胳膊,試圖讓自己不完全陷入被動,櫻井花企圖弄清楚一件事:“那你……這麽做,是真的想打我嗎?”
雖然對方還沒動手,但這個動作就已經很打破正常人的安全距離了。
真是沒頭沒腦的提問。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櫻井花來說挺重要的。
這回倒是輪到亞久津仁愣住了。這種蠢問題是真的會有人問出來。面前這個女生既沒有畏懼于他,露出恐慌的神情,也沒有對他的行為産生任何的敵意與不滿,這兩種正常人會出現的行為她都沒有。
櫻井花那平淡的反應就像是如果他真的說出想揍的話術,她真的能考慮一下給他揍一頓的樣子,然後再繼續要求他帶路。
亞久津仁一時間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松開拽着櫻井花的領子,任由小姑娘失去支撐踉跄了兩下,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的字典裏面沒有“不打女人”這說法,只是用武力解決事情本來就是圖方便,打女人帶來的後續麻煩會遠比事情本身更令人頭疼。
要不是一開始亞久津優紀在,別管男的女的,在對方進入他們房子的一瞬間,亞久津仁能打得她連這片區域都不敢邁進來。
詭異的感覺在心中蔓延,在走開一段路後,亞久津仁在走開前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還是那副平靜溫和模樣的櫻井花,腦子裏面浮現了兩個字:死人。
櫻井花與他正對上視線。那雙眼睛裏面的嫌惡像是騰騰升起的霧氣,不知道是來自于她還是來自于他,但把兩個人的身影都模糊了。
她想:惡人。
一個以後不得不朝夕相處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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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約定好的日子,亞久津優紀特地請了天假陪櫻井花辦理轉學手續。已經開學有一段時間了,因為出院手續和櫻井家的一些事情耽誤了些時間,好在提前和學校報備過,沒有耽誤入學。櫻井花就讀國二,她雖然已經十六歲,但病假休學在前,仍然選擇從休學的年級開始讀。
新學期剛開始沒多久,轉學并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其他班級裏面也有些轉學生,這倒讓櫻井花顯得不那麽特別。
她入學兩天,沒見到亞久津仁,對方似乎根本沒來學校。但好在優紀帶過她一遍,櫻井花對這個陌生的路線也留有一些印象,以後也能夠自己上下學。班裏面有熱情的學生,但都限于在第一日問了些瑣碎的日常問題,問櫻井之前來自什麽學校、以後好好相處之類的,客套又疏離。直到第三日,才有人跟她多說了些話。
可愛話多的小女生坐在櫻井花的旁邊,非常體貼地向她介紹了學校裏面的一些事情。例如學校小賣部裏面哪個面包的味道好吃一點;學校裏面哪一個地方風景最好,只是小情侶有點多,要是不介意被秀到也可以到那裏去休息;學校的社團如果想參加的話也可以,不過他們是國二,大部分社團也只會招收新生了。
小女生叫嘉田和美,說起來沒完沒了,等櫻井花靜靜地聽了半天,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捂住自己的嘴,小聲觀察櫻井花的表情:“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櫻井花眯眼笑道:“怎麽會呢,你願意跟我說這些我可高興了。”
嘉田和美于是笑得更開心了,她上來摟住櫻井花的脖子,兩個人親昵起來。
學校的生活沒有什麽不同,櫻井花因病休學了一年多,如今再感受到校園生活,仿佛一條馬上要渴死的魚被扔進了水裏面,連帶着讓她整個人都看起來有活力了不少——這話是嘉田和美說的。兩個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嘉田和美無意識地嘀咕着,說當初以為小花不好相處,所以才猶豫了好幾天才主動搭話。
嘉田和美在班裏面人緣很好,幾乎是和誰都能說上兩句話。
櫻井花好奇:“為什麽這麽說?”
嘉田和美思索了一下,這麽描述道:“就是感覺……不好靠近的樣子,”說完,她像是怕櫻井花生氣,放下自己的便當盒,湊過來跟櫻井花撒嬌,“不過我現在知道啦,小花人最好啦,我每次說那麽多話也就你能忍得下去,換其他人肯定就嫌我啰嗦了。”
櫻井花:……你的行為可不像是你說的那樣。
嘉田和美小心翼翼的态度似乎是再從各個方面印證櫻井花看起來确實不太容易接觸,櫻井花平日裏盡心盡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禮貌溫和的、不會給人找麻煩的類型,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人覺得生疏。
第四天的時候,櫻井花才在學校裏面見到了亞久津仁。
入學一周多了,他們在學校根本沒有交集,晚上也是因為優紀才在飯桌上一起吃飯。優紀很會料理,普通的食材在她的手裏也有令人驚豔的味道,每次櫻井花誇贊她的時候,亞久津優紀總是非常高興的樣子,那張漂亮的臉眉眼彎彎,說阿仁就從來不誇她。
櫻井花:……
櫻井花覺得不回話不禮貌:“直白地表達心意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呢。”
亞久津仁發出的不屑聲莫名地令櫻井花坐如針氈。
除此之外,在櫻井花暫住的家中,最多就是兩扇緊閉的房門對着。偶爾優紀需要換班值夜,他們要自己解決晚飯,亞久津仁會回來得很晚,但總在優紀回來之前。在桌子前面做作業的櫻井花總能聽到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後,過了一段時間,才是優紀小姐輕快活躍的音調,說從咖啡店裏面帶了蛋糕回來,喊他們出來吃。
早起上學的電車兩個人站在不同的車廂——這幾天下來也就一天他們是乘坐同一班電車的,剩餘的時間,亞久津仁都在光明正大的遲到——亞久津坐在位置上閉目養神,他經常聽音樂,會隔絕外界的一切聲音。櫻井花不太聽歌,只是拿着英文單詞看,只能說是看,在頗為嘈雜的早班車裏面,她是無法靜下心來的。等到了臨近放學的時候,亞久津仁有社團活動,櫻井花則是在嘉田和美的陪同下熟悉校園。
倘若即使現在有人拿着十足的底氣告訴其他人,有人和他們山吹的大魔王住在一起,也不會有人聯想到櫻井花身上。
當櫻井花準備和他說點什麽的時候——其實只是因為住在一個屋檐下想讓自己的處境自在點——但大多數情況是被無視,偶爾大概是亞久津心情好,多說了幾個字,但無論怎麽變換用詞,意思永遠都是:我可沒有閑到和你說話到程度。
縱使櫻井花再怎麽百折不撓,到這種情況也是有種挫敗感。
她是這麽和神奈川的朋友形容的:不知道為什麽……我每次跟我房東的兒子說話的時候,總有種我在當舔狗的感覺,他發個音給我都是施舍我的。
她在神奈川的朋友發來三個問號:在?看看多帥,能讓你當舔狗。
櫻井花猶豫了一下,回複:身材挺好的。
朋友:在?真的不給看嗎?
真要說起來,亞久津唯一一次主動跟她說話還是因為她在挑選蛋糕的時候對蒙布朗下手了,對方靠在沙發上喊了一聲喂,讓她不準碰那個。優紀笑眯眯地說:阿仁是栗子的堅定守護者,小花要是想吃的話下次她可以帶兩個一樣的回來。
櫻井花覺得如果帶兩個一樣的話可能都會進到亞久津的肚子裏面,微笑着搖頭:不用啦,我喜歡草莓。
櫻井花再在學校見到亞久津仁是在上課的時候,英語老師在黑板上寫着板書,櫻井花把能記得都記了下來,她的記憶力不太好,經常體現在認路和背書等很多方面,所以需要做筆記。
等寫完了筆記到了講解試題的部分,她剛把筆放下認真聽講,餘光就從走廊那側的窗戶看到一個銀發的高大身影目不斜視地走過,自得得仿佛是在休息時間閑逛。
櫻井花身體一直,下意識地跟着對方的身影往後望了望,發現那是亞久津仁。
櫻井花不知道對方是根本沒上課還是上課到一半跑出來了,但這般嚣張還是着實讓她發了會兒呆,被英文老師抓了個正着,站起來支支吾吾地回答了問題才算過關。
下課了嘉田和美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這麽明顯的走神被抓住,櫻井花話只說了一半:“剛剛上課時間看到有個人走過去了……”
聽到她這麽說,嘉田和美表情一收,嚴肅到讓櫻井花以為自己說了什麽校園禁忌似的,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三秒鐘,嘉田和美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跟櫻井花說:“其實我也看到了,剛剛走過去的那個人——是三年三班的亞久津仁!”
不知道怎麽的,嘉田和美這特地壓低了的、但是仍然抑揚頓挫的語氣讓櫻井花腦子裏面出現了另外一個場景——接下來讓我們邀請下一位男嘉賓,他就是山吹的亞久津仁!
應該是那種配上T臺和爆炸音樂的場景。
櫻井花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沒有給出反應,嘉田和美誤以為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她一只手捂在自己的嘴前,眼睛微眯,像是在講述什麽不能見人的恐怖故事,而故事的中心是一位‘you know who’般的吓人存在。櫻井花本來想告訴她其實她認識亞久津仁,但見對方這般架勢,倒是把話給收下去了。
嘉田和美說亞久津仁是山吹裏面出名的不良少年。他在國一的時候就去學校的劍道部和空手道部踢館,并且都成功了,名聲響震一時,校內校外好像都有人知道他,但是因為脾氣實在是不太好,讓人覺得很可怕,也沒什麽人敢靠近他。但是聽說因為在運動會上和期末考試上的好成績,所以學校裏面還是有一部分女生喜歡他的,有個從不正主面前出現的後援團。
嘉田和美說得神神叨叨的,櫻井花不知道他是在鬼化亞久津仁還是神化,但她從這話語裏面提出來了一個總結:亞久津仁好像還挺出色的,在各個方面。
嘉田和美對于亞久津有後援團這件事頗為好奇:“真的會有女生喜歡他這種嗎?他平時看起來好可怕唉。”
櫻井花想了想:“也許不怕他的就會覺得他挺好的呢?”
嘉田和美表示自己是沒有這種審美能力了,她說了一堆天花亂墜的東西,櫻井花還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大概是覺得這些東西還不足以讓櫻井花覺得震驚,非要給對方來點來自山吹的震撼,嘉田和美又是壓低了一點聲音,道:“不過你這麽說也對。聽說他是有女朋友的,去年聖誕節的時候,有人看到他和一個漂亮的短發成熟女性在一起買東西……”
漂亮的、短發、成熟的。這些關鍵詞一出來,櫻井花大概就猜到了被看到的是誰了。
話都已經說到這裏了,櫻井花覺得自己再不給出什麽反應,嘉田和美會把學校裏面傳的其他更離譜的消息也說出來。櫻井花雖然不一定會信,但聽到之後,還是會有點難以正常面對亞久津仁呢。
她說:“那真是難以想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