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浮玉(三)
浮玉(三)
浮玉天都因傍海而生,因此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名為“海上仙島”,沉寂碧藍的海水之下,則是浮玉天都掌管的鬼界,雖下轄鬼界,然而仙島四周卻環繞着聖靈氣息。
出入浮玉天都的路唯有一條,那便是海底的水晶橋。
聞映雪還是第一次見海,坐在馬車內時,忍不住想要打開帷裳看看海底城的模樣,一掀開帷裳,便有只藍色的魚停在她的眼前。
大眼瞪小眼的瞬間,藍色魚撅起自己的魚嘴,輕輕碰了碰聞映雪的臉。
冰涼涼的觸感激得聞映雪一個哆嗦,她笑着轉頭對厭辭卿道:“魚的嘴是冰的欸!”
厭辭卿睨了她一眼:“魚的嘴不是冰的難道是熱的?嘴熱的魚恐怕只有紅燒魚。”
聞映雪沒有理會厭辭卿話語中的輕嘲,轉而繼續看透藍的海水。但她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時,便聽奉微的聲音響起。
“少君,到了。”奉微輕輕掀開了珠玉簾,強大的靈息立刻竄入了馬車內。
聞映雪眼珠滴溜一轉,浮玉天都充沛的靈力還能有助于她恢複靈根。
聞映雪跟着厭辭卿跳下了馬車,才落地,便聽見兩側傳來齊整的:“恭迎少君回城。”
侍立在兩側的仙娥和仙兵們紛紛扣地而拜,厭辭卿連停都沒有停頓一下,徑直沿着鋪就了寶玉的長廊深入。
少年玄色的衣袍在風海中被吹起一角,邊緣的金線則反射出微弱的金光。所經之處,掀開清淡的橘子香。
聞映雪也快步跟了上去。
厭辭卿所居之地名為“浮離殿”。
由于厭辭卿尚未給聞映雪安排住所,聞映雪只能跟着他到了“浮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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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聞映雪才踏入“浮離殿”時,站在殿內兩側的仙兵們魁偉的身形稍稍一頓,面面相觑。
他們從未見過浮離殿內有什麽姑娘來過,原因無他,少君喜靜和淨,仙娥身上帶着的脂粉味總是會或多或少會留在殿內,何況少君是出了名的脾性不大好,便是有仙娥想要進來侍奉,也都會被奉微給趕出去。
衆人不知聞映雪是什麽身份,只好按照慣例擡手攔住了聞映雪。
聞映雪腳下步子稍頓,擡頭對着已經坐在上方青玉座上的少年開口:“哥,我不能進來嗎?”
衆仙兵眉頭緊皺。
哥?
他們的浮玉少君什麽時候多了個妹妹?
他們也雖然只是個仙兵,卻也算得上是元老級的仙兵,只聽過少君有個弟弟,還從未聽說過有個妹妹。
卻見厭辭卿輕撩了撩眼皮,悠然對着仙兵道:“讓她進來。”
衆人聞言這才收手,聞映雪才進入浮離殿,便覺身心舒暢,這裏的靈力實在是太過充沛,以至于她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左臉上的疤痕在恢複,酥酥癢癢的感覺在左臉蔓延。
厭辭卿瞥了眼站在下方的聞映雪,目光落在了她沾了些泥水的裙角上,頗為嫌棄地開口:“來人,将望明山的院子收拾出來,再給她拿件幹淨的衣裳。”
經由這些日子的相處,聞映雪算是知道了,厭辭卿此人頗愛幹淨,倘若有一點兒髒污的地方落在了他的眼裏,都會被他想辦法祛除。
只是厭辭卿才說完,站在他身側的孫執事便彎腰小聲道:“少君,咱們這兒沒有姑娘可以穿的衣裳。”
厭辭卿挑眉:“沒有就去找。浮玉天都難不成還找不出一件女子的衣裳?”
孫執事為難道:“這位……。是少君您的妹妹,我們自然不敢随便用外邊兒的衣裳拿來搪塞,當然要用皇城內的,只是這兒女子的東西都統歸主後管的……”
孫執事說話時,聞映雪捕捉到了他話裏的“主後”。
早在來浮玉天都前,酥梨便告訴了聞映雪浮玉天都的日子恐怕沒有她想象中那樣好過。
雖說厭辭卿是浮玉天都的少君,但厭辭卿頭上尚有一位主後,名為“溫玉然。”
溫玉然貴為凰族公主,卻并不是厭辭卿的生母,膝下并無子嗣,但因凰族公主的身份,因此在浮玉天都內自然是尊貴非常的。
厭辭卿登上少君之位後,明面上與這位繼母相安無事,實則早已水火不容。
聞映雪剛想說自己尚能将就兩天時,就聽坐在上方的厭辭卿雲淡風輕道:“那就去把珍寶閣裏放着的那堆衣裳拿給她。”
孫執事兩眉一橫,立刻彎身拱手道:“少君萬萬不可吶!”
厭辭卿抿了一口茶,淡淡開口:“有何不可?”
少年的嗓音透着清冽,但話中卻壓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孫執事的白胡飄飄,他輕“嘶”了一聲,随即轉頭瞥了眼聞映雪後又将目光落在了厭辭卿身上,他小聲道:“少君,珍寶閣裏的那堆衣裳是給未來您的主後穿的,這位……”
孫執事目前尚不能确定聞映雪的身份,雖說她剛才叫了他們的少君為“哥哥”,然而在他的印象中,浮玉天并沒有小公主的存在,所以倒也不知聞映雪是否真的是厭辭卿的妹妹。
孫執事正對聞映雪的稱呼犯了難時,卻聽身邊傳來少年慵然的嗓音。
“她叫聞映雪。”
孫執事:“這位聞姑娘是少君您的妹妹,恐怕不太合适吧。”
聞映雪也覺得不太合适,畢竟是厭辭卿未來夫人穿的衣裳,給她穿着實有些奇怪,她正想說随便給她找件仙娥的衣裳就行時,只聽厭辭卿那不可一世的聲音再度響起。
“有什麽不合适的?衣服沒了就繼續去做。”厭辭卿右手撐在狼頭椅前,斜睨着孫執事。
孫執事額頭前洇開薄汗:“倒不是因為這個,而是珍寶閣的那些衣裳是上任主君留下來的,是特意點明給未來少君的夫人所做,但聞姑娘是您的妹妹,若是穿了這些衣裳豈不是亂了輩分?”
孫執事和奉微一樣,并非是自小在浮玉天都長大的,而是從人界來到浮玉天都的,雖說浮玉天都并不在乎倫理綱常,但他是在人界長大的,因此總會覺得是有失禮數。
卻見厭辭卿疏朗的眉眼裏凝了些不耐,他嗓音略沉道:“有什麽好亂了輩分的?本座現下并無妻,難不成你要讓她頂着本座妹妹的名號,去穿仙娥的衣裳?”
聞映雪聽着孫執事和厭辭卿的掙紮并不出聲,她深刻知道厭辭卿非要讓她穿“珍寶閣”的衣裳,是因為她現在的身份是厭辭卿的妹妹。
倘若厭辭卿的妹妹穿的是仙娥的衣裳,定然是下了他的臉面。
孫執事聞言,只好立即随人一道去珍寶閣拿衣裳。
但孫執事才離開浮離殿,便有有一仙娥站在了殿外,對着高坐主位的厭辭卿躬身作福,恭敬道:“恭迎少君回天都。”
“主後聽聞少君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妹妹,甚是欣慰,想要瞧瞧咱們天都的小公主,遂讓人來請公主去流雲閣小坐片刻。”
仙娥說話時,厭辭卿始終閉眼假寐,仿若未聞。
待到仙娥的聲音落下後,才見那少年慢條斯理地擡了擡眼皮,輕啓薄唇道:“告訴主後,待會兒過去。”
“是。”仙娥應聲而退。
殿內只剩下聞映雪和厭辭卿。
聞映雪不知厭辭卿打的是什麽主意,但她知道那位浮玉天都的主後必定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物。
“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麽?”厭辭卿忽然開口,打碎了聞映雪的思緒。
聞映雪一怔,擡起右手,食指微弓指向自己:“我?”
厭辭卿眸光疏冷,眼皮微垂了垂:“不去換衣服看看你的主後?”
聞映雪黛眉輕蹙:“可是哥哥你都不曾告訴我主後是什麽樣的人啊,那我萬一說錯話,惹了她老人家不高興怎麽辦?”
厭辭卿聞言,嘴角向上一揚,嗓音寒冽:“不會的,你嘴算不上笨。”
聞映雪倒也不知厭辭卿這句話究竟是誇還是貶,她反問:“倘若因為我說錯話,反而使得你們二人之間生了嫌隙怎麽辦?”
厭辭卿無所謂地翹起了腿,眸光定凝在聞映雪的身上:“無礙,本座和她之間早就隔了條溝了。”
聞映雪幹脆閉嘴。
厭辭卿見狀,反倒是眉眼舒展開來,随即收回了撐在狼頭椅背上的手,輕瞄了眼聞映雪,朗聲道:“本座的妹妹,不至于連主後都應付不了吧?”
聞映雪擡頭,目光和厭辭卿相對,少年的眸光清如冽泉,卻總帶着淺淡的疏遠。
“行,那我自己去,代兄長拜見母上。”聞映雪正正應聲,大概知曉厭辭卿是故意讓她去對付那位凰族公主,天都主後的。
少女嘴角扯起一個笑,眼中笑意深不見底,眼睛彎彎,像是只藏着主意的小狐貍,話音剛落,她随即轉身朝殿外走去,只是聞映雪方才邁開步子,袖中的水靈鏡忽而發生異動。
“映雪?”
男人沉啞的聲音從水靈鏡中傳出,匿着些沙啞的聲線在靜谧的大殿內尤為突兀。
聞映雪唇線繃直,她将水靈鏡取出,只見水靈鏡中的人似乎比往日憔悴了不少。
鏡中的方循舟坐在白玉椅上,墨發披散,衣襟微露,鎖骨上殘留着刺眼的血痕,而他的右手則攥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男人雙目眼尾泛紅,薄唇略微皲裂,他低聲呢喃道:“映雪……”
“你還是不肯回來嗎?”
聞映雪看着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的方循舟,神思滞頓了片刻,她第一次瞧見這幅模樣的方循舟,下意識問到:“你這是做什麽?”
方循舟啓唇而笑,左手拿着一只稻草做的竹蜻蜓,輕聲對聞映雪道:“我好像病了,映雪,你當真不回來嗎?連我當初給你用稻草編的竹蜻蜓都不曾帶走,你不是最喜歡這只竹蜻蜓的嗎?”
聞映雪剛想應聲時,卻聽“呼呼”風聲從耳邊擦過,下一刻,自己手中的水靈鏡已經落在了厭辭卿的手中。
少年把玩着水靈鏡,右手食指搭在鏡子邊沿,輕敲了敲,發出輕碎泠響。
厭辭卿将水靈鏡對準了自己,懶洋洋地應答方循舟,聲線中隐匿着些許不耐:“有病就去找玄夜國的醫修,聞映雪又不會治病。”
“還有,你自己是沒有妹妹嗎?天天找別人家的妹妹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