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弦有絲悸動

心弦有絲悸動

顧不得直視聖顏的責罰,雲卿下意識看向康熙帝,脫口解釋: “奴婢從未如此對宜嫔娘娘說過。”

待注意到他丹鳳眼底一閃而過的幽幽精芒,雲卿然。

感情他是挖了陷阱給她……

“奴婢自知出身低賤,能在禦前飼養鹦鹉,已是祖墳冒青煙,”雲卿氣悶歸氣悶,還是表明态度: “是而,奴婢不敢再奢求別的。”

句句謙卑,句句在理。

句句忤逆。

康熙帝垂眼,居高臨下打量着垂首恭順立在跟前的青釉色身形,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被他一點點攥緊,屋內的空氣也一寸寸凍結。

他半晌未言語,雲卿猜不透他心思。

這種無言的沉默,比以往大發雷霆還叫人恐慌,好似無聲的淩遲。

朝晖堂地上鋪設的磚石溜光如鏡,倒影出一個滿面愁容的少女,俏臉上線條緊繃。

雲卿反複思忖,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決定主動轉移話題: “此事實屬謠言,奴婢已設法查清真相,禀明宜嫔娘娘,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啊!”

誰知不待她說完,突然伸過來一只大手,猛地就将她拉入懷中。

雲卿驚魂未定,耳邊已貼過來霸道的熾熱: “衛雲卿,你知道朕是何意。”

男人嗓音,低沉而雄渾。

好似與鼓齊鳴,震得雲卿的心髒砰砰亂跳,慌亂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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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掙紮,奈何他的力道掌控得太妙,不至于傷到她,又令她分毫逃脫不得。

雲卿掙紮無果,近乎絕望地,做着最後的哀求: “萬歲爺,您亦是知曉奴婢心思的。奴婢……”

“你的心思,便是年滿二十五歲就離宮去。”康熙帝一句道破: “若是遭朕逼迫,你就随時準備拔簪子自戕,是麽”

那一瞬,氣憤與擔憂交雜。

他話未說完,已擡手抽走她頭上的銀簪子,徒手就折成兩段,遠遠扔出去。

斷掉的發簪滾落在地,發出清脆刺耳的撞擊聲。

驚得值夜的小太監,猛地一個激靈,匆忙進來查看。哪知正瞧見這麽一幕,又吓得連滾帶爬地退出去,似乎晚上一瞬就會人頭落地。

屋內,雲卿無力閉上眼。

這種無力感,同前世被賜下毒酒後,夫君胤礽竭力請求面聖卻被無情回絕時,心情別無二致。

世間最凄慘的無力,莫過于掌控不得生的希望,又掌控不得死的絕望。

唯一慶幸的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日,她準備的銀簪子不止一根。

可有些人,天生就能洞穿人心: “你說,是你那些銀簪子硬,還是衛家人的脖頸子硬”

這話一出口,康熙帝的心底便生出些許不自在。

他能清晰感受到,懷裏的身子一點點僵硬,就好像一條鮮活的魚,逐漸喪失生命力。

然而他的本意,是不想她誤傷自己。

不等他再開口,雲卿已驚懼睜眼,看向神色冰冷如霜的男人。

冒着大不敬風險,她攢盡所有氣力,才堅持與他對視, “您,一定要這樣麽”

她眸光顫抖,寫滿不可置信。支離破碎的神色,散落着星星點點的哀傷與無助。

康熙帝目光微頓。

就在半個時辰前,她全神貫注凝視棋盤的眉眼,還是那般靈動清秀,惹人稀罕。

“……你自己說,此事要如何解決。”

許是懷念那個鉚足力氣,要将他棋局反殺的姑娘。

向來說一不二的帝王,難得半途松了口。

可雲卿,又能說些什麽呢

她的解決辦法,并不會令他滿意,說出來也會被全盤否決。

她煎熬地坐在他懷裏,無助別開目光,就連卷翹長睫都顯得無精打采。

“也罷,朕再給你次機會。”

意外的,康熙帝再次好性退讓。

他放開她柔嫩雙手,改為攬住那纖纖腰身,順勢幫她理了理鬓角碎發, “你若贏下這盤棋,朕就再多讓你考慮半個月。”

她下意識避開他的觸碰,并不領情。

他的看似退讓,實則一步步誘她深入。

雲卿櫻唇張開又閉緊,反複幾次後,悶聲反問: “這有什麽區別麽”

無他,兩人棋藝過于懸殊。

“呵呵呵……”康熙帝莫名被她取悅到,刮了下她挺俏的鼻尖, “你說句好聽的,朕就讓讓你。”

懷裏姑娘先是一怔,而後香腮浮現朵朵紅暈,手足無措地掙紮地要站起來。

慌亂間,柔軟嬌嫩的櫻唇,不經意劃過高翹緊致的喉結,冷涼與火熱交織,在空中炸裂開來……

那一刻,樹欲靜而風不止!

雲卿的心漏了一拍,略快一步反應過來,下意識就想逃。

卻又被康熙帝強行拉回懷中,雙臂擁緊。

“別動。”他喉頭滑動,嗓音暗啞: “你若再動一下,剛才的承諾便作廢。”

話畢,他卻又将雙臂收緊些,下巴抵住她頭頂,緩緩平複着粗重的呼吸。

粗糙大手包裹住泛涼的小手,偶爾會煩躁地揉搓幾下。

雲卿僵硬地坐在他懷裏,大腿處有一道灼熱源源不斷傳來,将那股無聲壓抑,不停地放大……

這一瞬,心弦微不可聞地一動。

她不是無知的十五歲少女,不會将男人的花言巧語當真,卻知道男人在這方面的隐忍,真的在極盡克制了。

雲卿有些恍然。

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影響衆人命運軌跡的緣故

前世的康熙帝,無情果決,從來都是別人配合,臣服于他。而身側這個男人,竟也會做出讓步,對她花了心思……

要知道,她并沒有贏下他的棋。

他貴為九五之尊,更沒必要這般難為自己。

叱咤朝堂多年的康熙帝,也未想過有一日,會在寵幸女人這種事情上,如此克制。

可感受着懷裏炸毛的小貓,明顯漸漸柔軟下來,頭一次這麽乖順地任由他抱着,成就感油然而生。

康熙帝漸漸平複心緒,愉悅地摩挲着柔若無骨的小手,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他出其不意地偏下頭,與她視線平齊,鳳眸三分含笑七分深意, “朕後悔了。”

“萬歲爺您……您金口玉言,怎可兒戲”

懷裏小貓兒的毛,又根根豎起,一雙圓溜溜葡萄眼警惕地看過來,如臨大敵。

“逗你的。”康熙笑意變淡。

起初的确是想逗她,可被拒絕,總讓人心裏不大舒坦。

他又順手捏了捏她粉嫩鼻尖,施恩将人放開, “再給你半個月。衛雲卿,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奴婢謝過萬歲爺,奴婢告退。”

不過須臾,青釉色身形似一只破繭的蝶,飛快消失在視野盡頭。

唯餘些栀子頭油的馨香,淺淺淡淡回蕩在空氣中,證明她來過。

“小白眼狼,你只能屬于朕。”

……

那一夜,雲卿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去的,徹夜輾轉反側,臨近淩晨噩夢連連。

她夢見自己最終不得不委身于康熙帝,卻又轉身對上夫君胤礽一雙受傷的眼。

他依舊溫潤寬和,沒有大聲質問她,只說“卿兒,孤要上路了,祝你餘生安好”,卻痛得她五髒六腑傷痕累累。

“夫君,不要走!”

雲卿從噩夢中驚醒,那張日夜思念的笑容不再,四周是冰冷的牆壁。

她清醒乾清宮裏沒有其他宮女,獨居在偏僻角房,沒被人發現秘密。

抱頭埋膝好半天,才平複情緒,拖着疲憊的身心起來當值。

半個月,她只剩半個月了。

要如何說服那位,歇了對她的心思

他折斷她簪子,掐斷她輕生的後路,随随便便就将她逼入一場死局,且她沒有他那般高超的棋藝……

初冬的清晨,康熙帝去了前頭太和殿上早朝,留下的宮人們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分內的事。

雲卿先是到廊下,揭開鳥籠子上裹着的一層棉布,給鹦鹉喂了食,

而後便到後殿陪同胤礽用早膳,适才得知康熙帝一早下令責打了淩嬷嬷。

“掌嘴麽”

雲卿微訝。

宮裏的侍從也都是世家出身,顧忌各家族臉面,懲罰時寧可打板子也鮮少掌嘴。

“萬歲爺親自下的令。這次是掌嘴逐出乾清宮,以後若是再不長記性,下次就直接拔舌頭!”

小祿子悄聲告知: “你是沒瞧見那血肉模糊的臉喲,我光瞧着都疼!”

雲卿心裏湧上來一股道不明的感受。

她知道康熙帝這是在為她撐腰,聯想昨夜他對她的包容和讓步,心裏是有些感激的。

可也心怯他的雷霆手段,更加清晰認識到這個男人是君,手握生殺大權,在一步步朝着她這只待宰的羔羊宣示主權。

雲卿暫時想不通,索性先放一放,轉而提議: “這事你打算怎麽同太子殿下說,別污了他的耳朵。”

“這是自然。淩嬷嬷還是有些分寸的,她自己主動稱病離開了。”

“她自己主動稱病離開的”雲卿微微挑眉。

小祿子應是, “這淩嬷嬷也是宮裏老人了,向來守規矩,此前這麽一遭實屬不應該。唉!”

雲卿淡笑未語。

淩嬷嬷在胤礽心裏是有很大分量的,受這麽屈辱還能隐忍不發,果然也是個難纏的主,難怪能在東宮把持多年。

只怕這事完沒還,日後還得嚴防死守她近身胤礽。

淩嬷嬷不在,兩人算是瑞景軒數一數二的主,兩廂壓下去,不準将此等腌臜的事讓年幼的胤礽知曉。

偏偏佟貴妃派人來請,大宮女綠韻站在乾清宮門口,神色嚴肅: “雲卿姑娘,勞煩你跟咱們走一趟。你利用太子殿下邀寵一事,需要當面同貴妃娘娘自證清白。”

雲卿早就料到佟貴妃會插手此事,對方不可能錯過任何打壓她的機會。

她和宜嫔聯手,故意瞞住她們已查到烏雅氏的事。

只将那指證烏雅氏的宮女藏在浣衣局衛姑姑那,秘密看護起來,裝作她未查到真相的假象。

就等着請君入甕,看看佟貴妃最後會如何當衆處置她自己宮裏的人。

只是沒料到,此事被出門散心的胤礽恰巧聽個正着, “雲卿何時利用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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