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蕭姑娘受寒氣入侵太過,加之情志方面的郁結,眼看是不大好,但這種情況可大可小,一旦情志舒展些了,能助于身體排除一些寒氣,人就無大礙了,可一旦繼續惡化,許會患上情志上的病,那可就屬于疑難雜症了。”

聽着大夫的話,崔燕恒溫雅的臉容染上薄怒,看得人敬而遠之,

“她倒好,都疑難雜症了,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蕭柔已經有幾天沒看見世子了,世子不回來的時候,她整個人木木地喝粥,粥被灑得滿地都是,她坐在榻邊睜着眼睛到天亮,眼睛酸澀也不願閉一閉眼,蘭兒來同她說話也沒有反應。

有次世子半夜回來,蘭兒誤以為世子要蕭柔侍寝,挑着燈進來給她梳妝,因為太困了一時不察,火燭湊近蕭柔,把她衣服燒起來了,她竟也沒有反應。

後來世子囑人進來滅了火,給她看了燙紅的腳踝,好像還生了好大的氣,最後又走了。

第二天,蕭柔坐在馬廄旁的欄杆邊,木着臉喂馬,突然聽見一聲哭:“姑娘!我是飛墨啊,飛墨回來啦...”

她遲鈍地轉過身去,怔怔地看着飛墨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面前。

飛墨淚流滿臉地跑過來抱住她,“姑娘!飛墨終于找到你了!姑娘啊...”

蕭柔眼眶裏一點點溢出淚,“飛...飛墨?”

她眼神一點點生動起來,“真的...是飛墨?”

飛墨哭着點點頭,“是啊,是我!是世子把我帶進府,讓我伺候姑娘你...”

蕭柔簡直不敢相信,“他...怎麽會...”

“世子把荊北的案子都攬過來審了,其中許多牽涉的無辜的人都被放了,我有罪,想趁亂去劫蕭家的囚車,但世子讓我什麽也別招,說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說以後可以讓我繼續伺候姑娘你,可是,必須自廢武功。”

“所以,我就選擇來這裏守着姑娘你了。”

蕭柔愣怔地看着她,雙手顫抖地撫上她手腕腳腕上的傷口。

“你...疼不疼啊?”她久未開口的聲音有點像在砂紙上磨過,又像拉破了的風箱。

飛墨趕緊搖搖頭:“我已經救不了老爺夫人他們了,如果也不能留在姑娘身邊的話,飛墨生不如死,只是廢個武功算得了什麽?”

“倒是姑娘你,剛才我一路聽這裏伺候你的小丫頭說,你不吃不喝的,都不想活了?”

“姑娘怎麽能如此糟踐自己呢?老爺夫人還有七位公子他們尚在人世,如果哪一天他們有機會重回京城,得知你已經死了的話,他們該有多傷心?飛墨也會傷心得追随姑娘而去的。”

蕭柔哭了,哭得越來越大聲,她抱住飛墨,“因為我以為...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看見他們了,也不能看見你了...”

是啊,流放的西境,那是多遠的地方,此生她和家人還哪有團聚的一天?而她背負了殺害微安的罪,又遭那個曾經皎如天上月的人,那般仇恨憎惡。

她本來以為自己足夠堅強,能挺下來等罪贖完再走的,她是沒有料到,自己原來這般的脆弱。

明明以前為了讓自己配得上崔燕恒,死皮賴臉去纏宮中那些公主們,用盡各種讨好、熱臉貼冷屁股的事都做過。

可現在為何不行呢?

不過就是贖罪,她活該承受這份罪孽的。

那天蕭柔同飛墨主仆相擁着哭了好久,哭完突然就餓了,蘭兒給她盛了好大一碗粥,她一口氣喝光。

喝完又笑嘻嘻地擦着唇,“我還要。”

蘭兒紅着眼,松了口氣:“姐姐,你這些日子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先前一副活死人的樣子有多可怕?”

“世子他天天跑去馬廄那邊看你,時常半夜回府看一眼又匆匆離開。”

她一愣,“世子...看過我?”

蘭兒說起這的時候才恍然想起,世子叮囑過她什麽也不許提,她趕緊捂住嘴,“那個...姐姐,世子讓我不要跟你說,你能不能...幫我保密。”

蕭柔點點頭,她覺得崔燕恒那麽做,定是覺得太容易把她弄死了,難消他心頭之恨,所以才會看她,又把飛墨送回她身邊,目的是不想她太早帶着罪孽死掉。

她本來也以為自己撐不住了,在府裏,她一個親人,一個朋友都沒有,她愛的人憎惡她,信任她的朋友,因她而死...

但現在,她有飛墨,還有個進府以來唯一真心、一直願意傾聽她心事的小钊。

那天世子還是沒有回府,蕭柔同飛墨同塌而眠,睡了進府以來最安穩的一覺,睡醒之後,她覺得自己力氣又回來了,粥也可以多幹幾碗了。

傍晚的時候,蕭柔幹完了活,同飛墨一起用後院裏的花做了個花環,送給馬钊。

崔燕恒近日幾乎天天睡在衙門,衙裏的人每天一進門準能看見他,衙門掌管鑰匙的見他不走,自己也不敢離開。

有時他會大半夜出去一趟,然後又回來一頭栽進公文裏,有時白天也會出去一趟,沒人知道他去哪裏,只知道他每次回來,身上莫名都冷了幾分,然後給底下的人布置的工作又會多了幾倍。

邢部近幾天裏工作處理得又快又有效率,慢慢的積壓的案子沒有了,又開始伸手管起工部和戶部的問題來。

這天,戶部趙英被崔燕恒聯手戶部郎中把他的方案刷下來,氣得在大殿之外當衆指着他的鼻子罵:

“崔菽之你個卑鄙小人!兩幅面孔的笑面虎!你這種人,我祝你愛的人早早死光,一個人孤獨終老!”

崔燕恒本來正謙和地向楊大人請教問題,聽他當着人面前那麽罵,懸在唇邊的笑容就僵了。

“趙英!你個趙英!”戶部尚書周罄舉着笏板前來揍他,“你這個...你這個!氣死人了,你給我回去!”

楊豐慶看了他一眼,“崔侍郎...”

崔燕恒只停頓了一下,就又微笑着繼續請教,全然沒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倒顯得趙英像個跳梁小醜。

由于府衙再無事可做,掌鑰匙的人見他還沒走,就委婉道:“大人,今日衙裏無事,不如...早點回去休息,陪陪家中紅粉?”

“屬下...”他為難地撓撓頭,“屬下閨女今日生辰...呃,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家中夫人了,她那個婦道人家,天天差人來問,說是想念屬下了。”

他說着說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崔燕恒了然,只能默默收好東西,提早回府。

回到碧落院的時候,府裏的人正在忙碌着,他沒看見蕭柔,就悄悄去了偏院後的馬廄。

從夾竹桃林走出,迎着豔紅一片的夕光,他看見一襲青衣的姑娘,正坐在欄杆上,替馬奴帶着一個花環。

她的眼睛裏又恢複了光彩,晚風帶走她泠泠笑聲,鑽進他耳朵。

大片大片的晚霞下,草場,馬匹,那一雙逆着光的男女,好似一對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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