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喬并不希望自己四面樹敵。但自從她進入集團工作,麻煩總是接踵而至,她沒有三頭六臂,只能逐步化解,針對她的人依舊會針對她,信賴她的人卻會越發倚重她。

她自認為和顧寧誠的交易都是你情我願,公平合理的。顧寧誠利用職務之便,幫她篩選出一批人,這批人被蘇喬安插到了公司內部。

再往後,她反過來幫助顧寧誠,促成他的項目運行,穩固他在公司的地位。

她對待顧寧誠的态度,就像是對待沈曼,亦或者賀安柏。

倘若将這些解釋給陸明遠聽,勢必牽涉到公司的內部機密。蘇喬不會開口——她承認自己的自私。

她理所當然道:“顧寧誠急着找你,肯定是因為你的父親。我們都不知道他手上有什麽秘密……越不确定的事,越讓人忐忑。”

陸明遠略一尋思,認同了她的說法。

縱然顧寧誠的目的無人知曉,他到底是蘇喬堂姐的未婚夫。既然有了這層關系,他的所作所為,必定帶有偏向性。

陸明遠不自覺地為蘇喬考慮。他對她十分坦誠:“我和父親去了書房,問了他遺囑的事。我待了二十分鐘,他沒有正面回答……”

意料之中。

蘇喬心想,哪怕陸明遠一再逼問,陸沉也不會全盤托出。那只老狐貍在商海沉浮了數十載,經歷了若幹談判與會晤,他不可能搞不定自己的兒子。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陸沉插科打诨的樣子——八面玲珑是每一位助理的必修課。

然而接下來,陸明遠又說:“還有一件事,有必要告訴你。”

他仔細留意蘇喬的表情,同時闡述道:“父親說,你爺爺的死不是意外。有人策劃了車禍,隐藏了作案痕跡。你相信這個說法麽?”

蘇喬被他的話驚動。

她轉過了頭,不再看他。長發落到了臉上,擋住了眼中暗影。

陸明遠垂首斂眉,循序漸進道:“他懷疑你的父親,小喬。”

——懷疑她的父親是背後的殺人兇手。

乍一想來,的确是蘇喬的父親最有作案嫌疑和殺人動機。他老謀深算,擅長玩手段,又格外重視家庭,縱容女兒。

但他真的有那麽心狠手辣嗎?如果他是殘酷無情的人,根本不會落入任何圈套。

蘇喬一時氣急,脫口而出道:“我爸爸不會做那種事,他要是做得出來,我根本不用出國找你。”

陸明遠不由一怔。

他反問道:“除了遺囑和私人賬本,你還想要什麽?”

蘇喬瞳眸一縮,渾水摸魚道:“當然是想要你啊。”

陸明遠挑起她的下颌,手指伸得稍長,碰到了她的唇瓣。他順勢輕輕摩挲,嘴上嚴厲道:“別鬧,和我說正經的。”

“還不夠正經嗎?”蘇喬含住他的手指,又用舌尖舔了一下。

她無時無刻不在轉移話題。

陸明遠略感憤懑。

他抽回自己的手,穿過蘇喬濃密的長發。發絲極為柔軟順滑,在他的掌心裏打了一個圈兒,毛毛癢癢的,誘使他俯下身來,進一步擒獲蘇喬。

可他前思後想,終是從她身上爬起來,系上了松開的襯衫紐扣,道:“我說過,你不願意講,我不會逼你。我父親晚上回來,你想和他談話麽?”

蘇喬悠然坐直,回應道:“今天就算了,我不知道要說什麽。”

這是假話。

她只是需要時間,重新掂量陸沉的籌碼。

蘇喬的黑色絲襪還沒有脫完。她伸直一雙長腿,又望向陸明遠:“陸先生,你幫幫我。”

陸明遠差點以為她是一語雙關。

可惜蘇喬沒別的意思,她仍然是在單純地勾引他。

陸明遠好看的眉頭輕皺了一瞬:“自己脫吧,襪子都脫不好麽?”

蘇喬其實最喜歡他這幅不為所動的模樣。他越是頑固不化,她越是興致盎然,想将他的襯衫扣子一顆一顆地解開,跨坐在他的腹部,描摹他的臉部輪廓。

她随手解決了長筒襪。不過這一次,她真的話中有話:“我自己能做的事,比你想象中更多。”

陸明遠靜靜地凝視她。

蘇喬盛情邀請道:“周揚和陸沉都不在家,只有一個周茜萍了。你想去威尼斯的街道逛一逛嗎?我預定了一名船夫。”

當天下午,陸明遠随她出門。

初夏時節,天空最為澄澈。來往舟船如織,渡口繁忙熱鬧,游人們成群結隊,穿梭于縱橫交錯的街巷水灣,蘇喬也像個真正的旅客,饒有趣味地四處賞玩——她還給陸明遠拍了照片。

“哇,你快看,”蘇喬亮出手機,“你多上相啊。”

她擡手撫上他的側臉,目不轉睛地審視他,由衷評價道:“你是氣質好,我是眼光好。”

陸明遠明知道蘇喬有意哄他高興,他還是不争氣地被哄得很高興。接過蘇喬的手機後,陸明遠主動幫她拍照,他的構圖方法極有門路,随便幾張,都遠勝蘇喬的作品。

蘇喬被震懾住,挑了九張圖,發了個朋友圈。

——僅對自己可見。

手機微燙。

她悄悄給自己點了一個贊。

又留了一條評論:“我的天,你男朋友拍照真好看。”

幼稚!蘇喬在心裏這樣批評自己。可她仍然懷抱着不可捉摸的滿足感。

蘇喬并不是為了游樂賞景而出門。這一點,在遇到沈曼與賀安柏之後,就變得昭然若揭了。

某一家飯店的私人包廂裏,他們四人聚首見面。蘇喬提前說明了原委,沈曼與賀安柏倒沒有過多驚訝,反而是陸明遠搞不清蘇喬的意思。

蘇喬便投誠道:“你對我不放心,我就在想,有事一起商量也好。”

她托住自己的腮幫,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檸檬威士忌——哪裏有心思深沉、運籌帷幄的樣子,充其量只是個年輕漂亮,又愛喝酒的小姑娘。

但她也慣會算計別人。

賀安柏依照蘇喬的囑咐,第一個接話道:“是啊,我們才剛來這裏。聽蘇喬說,你們人手不夠,我們不就來幫忙了麽?”

在陸明遠的面前,賀安柏對蘇喬直呼其名,這其實不是他的習慣。

賀安柏的父母都受雇于蘇喬的父親。賀安柏從大學畢業後,輕車熟路地進了公司。因為業務出衆,為人圓滑,受到了老板的重用,于是他見了蘇喬,就喜歡叫她“大小姐”,權當調侃一般。

蘇喬卻說,在陸明遠面前,調侃也要收斂。

賀安柏果然順從。他收斂極了,接着道:“昨天晚上,我又接到了老板的電話。”

“我爸還在催我回國嗎?”蘇喬反問。

“那倒沒有,”賀安柏如實回答,“他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回家。”

蘇喬眼波一轉,瞄向了沈曼:“問題沒解決,我怎麽回家呢?還有幾個疑點,糾纏我很久了,怎麽想都想不通,沈曼,你幫我調出檔案,仔細查一查。”

沈曼連聲應好。

為了方便打理,沈曼剪了短發。她額前的劉海細碎,尤其當她低頭時,緊鎖的眉毛也被掩住了。

她聽見蘇喬一字一頓道:“幫我準備一月份的檔案。我爺爺去世那幾天,公司內部……”

講到這裏,蘇喬端起玻璃杯,閑來玩鬧一般,撞上了陸明遠的杯口。

“砰”的一聲,冰涼的酒水微濺。

沈曼手指微僵,仍然和往常一樣:“公司內部的什麽?您再說一遍,我剛剛沒聽清。”

蘇喬再一次下達命令:“公司內部有沒有人員調動,財務糾紛……對了,還有宏升集團的董事會,不知道他們一月份都在忙些什麽,知不知道再過幾天,董事長就要被撞死了。”

她的措辭未免輕率。

言罷,蘇喬還與沈曼對視。似乎百分百地信任沈曼,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委托給了她。

沈曼便道:“好的,再過兩天,我把報告交給您。”

蘇喬笑着回複:“謝謝,你真是我們公司最好的助理。”她擡起手,拍了賀安柏的肩膀,又說:“幫我告訴父親,我很快就能回國了。”

這場聚會從頭到尾,陸明遠都沒說幾句話。

他旁觀蘇喬的舉動,有時明白,有時不明白。

但他依然往好的方面想——蘇喬把他介紹給了她的助理,并不避諱幾人見面,他們的關系明朗化,似乎更有幾分前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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