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圖靈餓醒了，睜開眼，沒看到阿霧，蛇王穿着阿霧的獸皮衣服坐在火塘邊烤火，二姐水雪花正在往架在火塘上方煮食物的陶罐裏添水。
沒有煮肉的味道，顯然家裏沒吃的，阿霧狩獵去了。
圖靈有點內急，喊了聲：“二姐”，示意她自己要解手。
水雪花抱着圖靈到遠離屋子的茅房上完廁所，喂她喝了些水，圖靈便又在饑餓中睡了過去。
她睡了一會兒，天女提着兩只雪白的兔子回來了。
她熟練地剝皮掏出內髒，一只兔子挂在火塘邊烤，一只兔子則放進陶甕裏煮。
圖靈餓得看到食物兩眼放光，恨不得撲到兔子肉上去生啃。可她一個奶娃兒，只長出門牙，啃不動不說，野生動物多寄生蟲，生吃太危險。
她蹲在火塘旁守着正在煮食的兔子肉，瞥見蛇王的臉色臭臭的，還不時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她，一副有仇的樣子，心說：“這是怎麽了？”随即想起水湖寨獵殺鬼蛇的事，明白過來。
她對蛇王說：“別生氣，給你，交待。”
蛇王冷笑，“給我什麽交待？魂魄在命鱗被擊碎時就散了，蛇肉也被吃了，還能複活不成？”最可氣的就是蛇肉竟然還是讓她倆分給那群水部族山民的。
要不是她能開啓蛇宮大門，要不是她是圖靈，她現在把她跟阿霧天女一起吞了！什麽時候蛇族落成其它族群的獵物了？
圖靈說：“吃飽肚子，去，寨子。”
蛇王冷冷一笑。
圖靈說：“談，如果，談不攏，照，規矩，辦。”
照規矩辦，那不就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全看本事說話。蛇王的兩眼放光，又不确定的問：“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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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靈點頭，補充道：“談攏，照，談攏，的辦。”
蛇王漂亮得宛若精靈的臉上，露出壞人式的猙笑，“談不攏。”
阿霧天女忙完手上的活計，看了眼圖靈和蛇王，不打算摻合她們的事。
兔肉煮到爛軟還是要蠻久的，圖靈實在餓得受不了，先喝了點湯，又讓二姐水雪花把肉撕成小細絲喂給她。
二姐才十歲，照顧她已經非常熟練，完全可以一個人帶孩子。
圖靈沒問，也知道是阿霧天女把二姐叫來照顧她的。親媽的心思有點多，自己的情況也有點特殊，不适合再繼續生活在親媽家，讓二姐來阿霧天女家照顧她算是目前的最優解。這樣的話，她能得到照顧，對二姐來說，跟着她倆，怎麽都比跟着寨主親媽學的東西多。
圖靈、阿霧、水雪花填飽肚子，剩下的食物讓蛇王吃得連點湯汁都沒剩下。
什麽調料都沒有的肉食，只是烤熟和煮熟而已，竟然香得蛇王在陶甕空了以後還不死心探頭往陶甕裏瞅，最後确定陶甕裏燒得幹幹的，直遺憾，“肉太少了。”
她雙眼放光，“抓兩個人來煮？”寨子裏好多人聚集在一塊兒，抓起來太方便了。
阿霧天女和圖靈同時冷幽幽地瞥了眼蛇王。
蛇王收到她倆的眼神，後知後覺地想到當着兩個她倆的面，說抓她們的同類來煮食不合适。
阿霧天女抱起圖靈，往寨子裏去。
蛇王和水雪花一起跟上去。
水雪花從她們的交談和只言片語中，已經猜到蛇王的來歷，心中極為忐忑。
圖靈趴在阿霧天女的肩帝上，告訴跟她們并排行走的蛇王，“同類，互食，會生病，治不好，必死。”
蛇王挑挑眉，心說：“我是蛇，跟人不是同類。”
圖靈又告訴她第二條，“不要，挑釁，統治，族群。”
蛇王深深地看了眼圖靈，想到族訓，默然不語。
沒一會兒，她們便到了水湖寨。
水湖寨有放哨的寨民，遠遠地看到她們，飛奔到寨主家告訴水碧波。
水碧波見到她們過來，恭敬行禮，“見過阿霧天女、圖靈天女。”
阿霧天女抱着圖靈，徑直穿過人群。
蛇王則掃向出來的寨民們，眼神一片森寒。這寨子裏的青壯幾乎全都中了詛咒，而在場的每個人都吃過冥蛇肉。她想變回原形，把他們一口一口咬死吞掉。
水碧波和水湖寨的人都注意到這個長相怪異的女子。她長得極美，裹着厚厚的獸皮都擋不住行走時腰肢扭動的萬種風情，皮膚、頭發、眉毛全都白得跟雪一個色，眼睛卻是金色的，眼瞳是豎瞳，瞳孔黑得像能把魂魄吞噬進去的深淵。最令他們感到不安的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想要噬人的可怕氣息。
寨主水碧波把阿霧天女她們迎到屋子裏。
阿麗婆婆、阿花婆婆，以及族裏比較有名望的都聚到屋子裏，滿臉恭敬地看着她們。
水碧波小心翼翼地問：“阿霧天女，這位是？”
阿霧天女說：“這是魔鬼窟的蛇王。”
蛇王！屋子頓時嗡地一聲。
屋外的人一片嘩然，小聲議論。
屋子裏最內層核心圈的人則是用眼神交流後，又紛紛看向水碧波、蛇王和圖靈。
阿霧天女說：“按照我族跟鬼蛇族拟定的契約，受到鬼蛇詛咒，鬼蛇前來尋仇，我們不插手，你們能不能擋下鬼蛇的報複，全看自己本事。這次的事情，因為我和圖靈有參與其中，所以攔住蛇王，帶她到寨子裏談判。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則照規矩辦。”
阿麗婆婆身側的中年女子小聲說：“蛇王不是蛇嗎？怎麽會是個年輕女子？”
阿麗婆婆怒懼交加，低聲喝斥道：“閉嘴！”天女帶來的，怎能容人置疑。
可話已出口，說什麽都晚了。
蛇王本就是一肚子怒氣，見到這寨子裏的人竟然還敢置疑她的身份，當即變回原形，沖破房頂、撞碎牆壁，出現在衆人的頭頂上空。
她不再是剛出現時的碗口大小，那粗壯的身軀有好幾個人合抱粗，人們在她跟前被襯得像耗子般渺小。它離地極低，幾乎是貼着人們的頭皮翻騰盤旋。
龐大的體型帶來的壓迫感，帶着随時會碾壓下來的危機，讓在場的人沒一個能站得穩，有吓得調頭就跑的，有抱頭蹲下的，還有朝天女們求救的。小孩子吓得當場哭起來，又讓各自的長輩捂住嘴，唯恐哭聲引起蛇王的注意，被一口吃掉。
蛇王瞧見寨民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詛咒血光，受到他們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刺激，張開大口就要朝飛奔的人群咬去。
嬰兒稚嫩卻沉穩有力的喝斥聲傳來：“蛇王！”
蛇王扭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自己龐大的身軀把人擋住了，于是挪開尾巴，露出下方讓阿霧天女抱在懷裏的圖靈。她吐着舌信，說：“沒談攏。”
阿霧抱着圖靈坐在屋子裏巍然不動。
她身上繞着的氣流把落下的幹草、積雪都擋在外面。身旁則是一片狼藉，倒下的土牆還把屋外的寨民壓在了下面，土牆碎塊、房頂的草垛、積雪掉得到處都是，還把屋裏的水缸打破了。
圖靈擡起頭在空中翻騰的蛇王，心說，“你還真是化形大妖啊。”
她沒見過龍，但蛇王的體型比起龍也不差了吧。
圖靈的下巴朝剛才蛇王坐的位置上一點，說：“談。”
蛇王吐着舌信，眼露兇光。
圖靈問：“離開，蛇宮，是，做，什麽，來的？”
蛇王一頓。當然是為了解除封印。她在空中翻騰一圈，化成人形，坐回到圖靈身邊。
屋子內外，除了跑掉的少部分，已經黑壓壓的跪倒一片。
蛇王兩眼放光地看着圖靈，“我放過寨子，你為我族解除封印。”
圖靈心說：“你想得美！”她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被封印，解除封印是什麽後果，要怎麽解除封印，怎麽可能答應。
蛇王的嘴裏發出威脅的咝咝聲，然後眼帶威脅地看着寨民們，說：“談不攏？”
圖靈看向寨主，問：“寨主，願談？”
水碧波趕緊說：“願談，願談。”
圖靈說：“賠償。”
水碧波、蛇王、阿霧天女，以及衆多寨民們齊刷刷地看向圖靈。水湖寨窮到連明天的吃食都沒有，拿什麽來賠？
水碧波說：“寨子裏沒有吃食，山裏的獵物極少。”但凡能找到獵物，他們也不至于冒險去魔鬼窟。
蛇王對水碧波的回答極為滿意，對圖靈說：“她不願談。”她可以報仇了。
寨老水湖綠趕緊說：“願談，願談。”她沉聲說：“我們只殺了一條幼蛇，願用十個寨民的性命來祭祀鬼蛇。”
圖靈震驚地看向自家祖母。拿人命來獻祭？這是人說的話！
水湖綠叩首，道：“我是寨老，上任寨主，願為此事擔責，用我的性命來獻祭。”
水碧波叫道：“阿母，這事跟你沒關系。”她對阿霧天女和蛇王叩首道：“我是寨主，是我帶着大家去的魔鬼窟，鬼蛇是我殺的，蛇王要索命，就索我的。用我的性命獻祭賠償。”
寨主的長女水靈花想要上前，讓眼疾手快的阿麗婆婆和阿花婆婆同時按住。她倆使了個眼神，立即上來兩個族人，捂住嘴巴，以最小的動靜給強行拖了出去。
水綠湖和水碧波見狀，在心裏長舒口氣，也安下心來。
很快，阿麗婆婆、阿花婆婆身後各出來一個中年女子。
随着她們幾個出來，寨民中較有威望的女子又陸續出來十幾人，願意獻祭自己以求得蛇王寬恕。
圖靈原以為祖母的提議是要從寨民中選人來送死，卻沒想到竟然是她們要牲犧自己。她大受震動。
蛇王瞧見滿寨的青壯都中了詛咒，再看出來的這十幾人，又一次吐出舌信。當她不會數數呢。
圖靈扭頭對蛇王說：“我，跟你，談。”
蛇王扭頭看向圖靈，試探着問：“解封？”
圖靈說：“此事，我跟阿霧，有參與。你向寨子，複仇，要算上，我們。”
蛇王愣了下，立即大方表示：“我原諒你們。”
阿霧卻是明白圖靈的話，對蛇王說：“圖靈的意思，這事情我倆有參與，如果你報複寨民，我們不會不管。你攻擊寨民，我們會出來保護寨民，會導致你跟我們交手。”她強調道：“她是圖靈。”
蛇王的眼睛立了起來，直勾勾地盯着圖靈，臉上浮現起蛇鱗光芒，不服氣，且生氣。
圖靈說：“等我成年，我入蛇宮，探查，情況。你，解除，寨民，詛咒。”
蛇王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就同意了。一條幼蛇的性命，換來圖靈進入蛇宮，劃算！
圖靈對水湖寨的人說：“此事，到此為止，你們，不得再踏足，魔鬼窟。”
水湖寨的人感激地對着圖靈拼命叩頭，紛紛以天地真靈之名立誓，絕不再靠近魔鬼窟半步，如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
随着寨民們賭咒發誓，圖靈左臉的胎記又燙了起來，腦子嗡嗡的，每一個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她還感覺到腦海中的那塊四四方方的山川大地圖浮現起亮光，把這些發誓的聲音收錄進去。
天靈圖跟寨民們立誓的天地真靈有什麽關系？
蛇王見到圖靈臉上的胎記亮了，見到風把他們立誓的聲音帶到山川草木之中，這才替他們解除詛咒。
圖靈見事情了結，水碧波說：“記得，明天，一百，青壯，來找我。”叫上阿霧、蛇王二姐水雪花一起回去。
等到她們走後，阿麗婆婆才把自己的小女兒一通罵。天女帶來的神靈，她竟然敢置疑，害得寨主家的房子都被掀了，差點惹出天大的禍事來。
水碧波和水湖寨的寨民們也是後怕不已。再給他們一次選擇，他們寧肯殺到木陀寨，也絕不敢再打魔鬼窟的主意。
第二天大清早，水碧波帶着水湖寨的一百名青壯來到院子外。
寨子裏有一百多戶人家，每家出一個最強壯的，便湊出了圖靈要的人數。
圖靈讓阿霧帶他們去山裏狩獵。不管怎麽講，先讓寨民們有吃的，撐過這個冬天，只要熬過今年，等到開春後，就好辦了。
她叮囑道：“幼獸，不要殺，帶回來，養。”
阿霧點頭應下，親自帶着寨民們入山狩獵。天靈族的人，天生感知強大，許多藏在地穴中樹洞裏的獵物，他們都能發現，一些天賦異秉的天靈族，甚至還有預知、能與草木溝通交流等本事。在她的帶領下，冬眠中的熊被找出來，與雪融為一體的雪狼，也被他們打了個包圍，獵殺了一半，只留下保證族群繁衍的母狼和幼狼離去。
冬天食物耐放，一次狩獵得來的食物，要供應大家吃好些天。
阿霧獵殺豹子、狼、熊、虎等大型動物，狩獵了二十多只帶回來。這算極其難得的豐收，也讓寨民們終于能夠吃上頓飽食，家家戶戶終于有了兩三天的存糧，如果省着吃，熬湯多，夠撐上十天八天的。
寨民們現在個個餓到瘦骨嶙峋，都營養不良，要是再像之前那樣省下去，很可能會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而死去。
再就是，附近的獵物找出來獵殺了後，後面找獵物就要去更遠的地方，一來一回的，至少要三四天左右，萬一出點意外，例如突然間又下起的暴風雪什麽的，還會耽擱時間。
圖靈考慮過後，對阿霧說：“多囤些獵物。食草動物，盡量抓活的。羊、鹿吃的草，帶一些，回來。”
冬天，草木都枯了，但幹草總還是有些的，埋在雪底下。挖起來費勁，但怎麽都比狩獵找獵物容易些。
阿霧皺眉，“會跑。”
圖靈說：“獸皮繩，套脖子。”她抓起獸皮繩，打個結，套在阿霧的脖子上做示範。
阿霧解下繩子，明白過來，說：“天冷，會凍死。”
圖靈說：“關圈裏。”
阿霧懂了，還得修圈。
羊鹿跑起來可快了，以寨民的腳程根本追不上，她想象下自己堂堂天女，在一群寨民的注視下，在森林裏撒丫子飛奔追羊追鹿的情形，太損威嚴了。
她看向蛇王，“一起去。你別光吃肉不狩獵。”冥蛇蹿起來的速度，飛鳥都能追上。
蛇王說：“蛇王不自己狩獵。”她沒想到天女都淪落到不再享受供奉，要帶部族狩獵的地步了。
阿霧說：“這裏只有你一條蛇，你當誰的王？”
蛇王呆住。她為什麽要去狩獵？她可以不吃肉。她想到美味的肉食，這可比啃石頭強多了！蛇王只能勉為其難地同意，然後又覺得很無語。為什麽天女和蛇王要去狩獵？這到底哪裏不對了？她思來想去，覺得問題在圖靈身上，待看到嬰兒模樣的圖靈，深深的無語了。
圖靈都能變成嬰兒模樣，蛇王狩獵好像也沒什麽了。
上午，屋子裏只留下水雪花和圖靈。
圖靈縮在獸皮毯子下呼呼大睡。水雪花留下來照看孩子，她自己本來就是個孩子，如今阿霧天女不在家，圖靈又睡着了，沒有人看着，膽子自然也大了些。天女的院子暖和，沒有積雪，沒有寒風，跑到院子裏撒歡蹦跳。
她玩得正歡，突然感覺到有異，扭頭就看到一個皮膚雪白長得極為美貌的女子站在門外。那女子穿的雪狐皮裘比天女的還要氣派華貴，身上挂滿漂亮的骨飾，一看就是天女的族人來了。
她吓得趕緊趴在地上行禮。
來人打量眼院子，覺察到屋子裏還有呼吸，擡掌便破開了阿霧布下的結界，邁步進到院子裏，徑直進屋，看到被子裏露出的小腦袋才發現竟然是個嬰兒。
她第一反應是：阿霧什麽時候生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