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顧陵夜視能力極佳,夜裏即使不點燈,借着月色,也能将周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為了訓練自己的夜視能力,更是經常夜裏索性不點燈,此時外邊雖一寸一寸暗下了,但還沒正式入夜,他的屋裏便是一根燭火都沒有。

可他知道姜嬛素來是怕黑的,錦葵擺放點心之時,他便開始點燈燃燭。

每點着一盞燈,屋裏就亮一分。姜嬛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墨灰的地板,靠着牆角的高腳花幾,還有他床上折疊整齊的玄青色被褥。

燭光映着他棱角分明,曲線完美的臉,他不厚不薄的唇微抿着,臉上的表情很是松懈舒意,似是并不把沈州之行放在心裏。

姜嬛看着他在燭火中愈發挺拔,朗朗如竹的身影,輕喚了聲:“顧陵”。

他轉過頭來,雙眼盛着明亮的燭光,晶亮得讓人挪不開眼,唇角露出了一縷輕笑,微聲道:“嗯”。

“你坐下。”姜嬛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是。”他又應了一聲,端端正正地從她對面坐下,絲毫不誠惶誠恐,也不說些“小人怎敢與小姐平起平坐”的客套話。

姜嬛拿起了一塊蒸藕夾,遞到他面前。

他笑着接過了,道了聲謝,便吃了起來。

姜嬛托着腮,默默地看着他。

他的吃相很好看,跟府裏別的家丁很不一樣。姜嬛見過那些家丁吃東西,因為都是一群武夫,吃起東西來要麽囫囵吞棗,要麽像趕着投胎似的,真的是有礙觀瞻。

而顧陵,印象中,他到了姜府後,一直都是這麽吃東西的。想是他以前有很良好的家教。畢竟吃東西這事,不自小培養,自然而然形成了習慣,靠裝,是很容易原形畢露的,也沒有人能一裝就裝十年。

“顧陵,我不知道去沈州是件危險的事。”姜嬛幽幽地道,言下之意,她如果早知道,便不會讓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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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語氣平淡,并沒有絲毫埋怨之意。

“你不怪我嗎?”

“我不怪小姐。”

“可那裏山匪好多,我剛才聽啓恒說,你想一個人去沈州。”

“是,運送那批雲錦,我一個人就夠了。”顧陵說到這,見姜嬛很是不解,又道,“一個人方便。”

“可人多才好照應。”

“我不需要照應。”

他只想早點回來,早點回到她身邊,陪着她,守着她,而人多必定累贅,也會限制他的行動。

見她仍是微微蹙着眉,略略帶着些憂愁。

他只好又笑着安慰她:“那些宵小怎會是我的對手,我會平安回來的。”

姜嬛見他如此說,生怕自己再提幾句“危險”,“帶伴”的事,會讓顧陵覺得自己看不起他。

她見過的男人雖然不多,但不管是她爹還是她哥她弟,包括後廚那劈柴的劉大爺,園子裏打理花草的李大叔,都是很不喜歡別人質疑他們的實力的。

哎!男人都是很愛面子的。

姜嬛想了想,解下了腰間一個繡着小白兔的平安袋道:“你不要伴,那讓它陪着你好不好?”

裏邊的平安符是她年初親自去廟裏求的,裝着平安符的平安袋是她娘親手繡的,因為她屬兔,喜歡兔子,她娘就在平安袋上繡了只又可愛又乖巧的小白兔。

顧陵拿起放在桌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卻不敢立刻伸手去接,微垂下睫道:“小姐把這個給我,老夫人發現了,會不會罵你?”

姜嬛看着他謹慎的模樣,起身坐到了他身旁,忍不住逗他:“原來你也會怕。”

少女的體香幽幽襲來,如蘭的吐氣噴在他頸側,他臉頰忽燙,并不敢轉過頭去。

姜嬛拿起了他的手,把平安符置于他掌心,朝他微微一笑:“你放心,你回來後再還給我,娘不會知道的。”

說完,她便抽回了溫軟的小手,只餘他心如小鹿亂撞地坐在原處,被她握過的手亦僵硬的曲伸着,好似已不屬于了他一般。

“你好好收拾東西,養足精神再啓程,我先回去了!”姜嬛瞧着外邊天快黑了,再待在他這也不方便,起身便要走。

顧陵喚住了她,叮囑道:“我離開後,小姐若要出門,記得把林家兩兄弟帶上。”

林家兩兄弟也是姜府的護衛,顧陵不在,恰好遇見她要出門,一般會帶上他們兩個。

他們的身手雖然遠不及顧陵,也是護衛裏比較拔尖的。

“好,我就過幾日去楊縣令家,在那和楊家二小姐住幾天,楊府還能不比咱們這安全嘛。”

如此,他也不再說些什麽,只起身,笑着目送她離開。

見她的背影淹沒在夜色裏,再瞧不見後,他才回到了房間。

看着她放在手上的平安符,嗅着她在屋裏殘留的氣息,他覺得有些悵然若失:也不知為何,明明才剛見過,可她一走,他又開始想她了。

*

顧陵離開後的第五天,楊茗雪親自到姜府來接姜嬛。

因為只是小住幾日,一切從簡,姜嬛只帶了錦葵一個丫頭和一些随身用的物品,林家兄弟護送姜嬛到楊府後,因不便留在楊府,便都回去了。

姜家雖然富庶,但畢竟是百姓之家,家裏規矩少,但楊家就不一樣了,楊縣令聽聞又是個治下很嚴謹的人,因此府內的氣氛對比楊家便顯得沉悶些。

姜嬛到楊府好幾回,倒也不是沒見識過楊家肅穆的家風,但今日,好像更過了些。

一路走來,侍衛比平日裏增加了不少,那些仆人們行色匆匆,眼皮子不敢擡,氣也不敢大喘一聲,好像被什麽壓着一樣。

姜嬛低聲地在楊茗雪耳邊道:“你這的人手好像多了起來,大家臉上又那麽嚴肅,像有大事要發生似的。”

楊茗雪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哪有什麽大事,這些人一慣都是這樣的臉面。許是最近衙門事多,他們怕我爹發火時殃及到他們,才做出這般模樣。”

姜嬛聽楊茗雪說得輕松,便也沒再往心裏去。況且按常理,楊府若有大事要發生,在這節骨眼,楊茗雪也不可能有興致拉着她到楊府來,讓她指點舞蹈。

楊茗雪一路與她說說笑笑,待上了鳳仙花盛開的長廊,好巧不巧正撞見了迎面走來的楊家三小姐楊豔雪。

楊豔雪是楊家二姨娘所生,比楊茗雪小一歲,素來是争強好勝的性子,此時她珠釵滿頭,穿着身秋香橘色的牡丹寶蓮紋長裙,腰間還墜着一連串紅色的珍珠绶帶,這打扮不可謂不招搖。

“姐姐。”楊豔雪見着了楊茗雪身旁的姜嬛,眼睛一晲,笑得很是勉強地向楊茗雪打了聲招呼。

楊茗雪與這位庶出的妹妹一直不太和睦,只冷冷回了一句“嗯”。

“姐姐何必自降身份,與商戶的女兒來往。”楊豔雪目光冷掃過姜嬛,陰陽怪氣地道。

“怎麽,你嫉妒,便是你想,我們嬛嬛這樣天仙般的人物,也不會與你這花裏胡哨的瘌□□來往。”楊茗雪為護姜嬛,立即反唇相譏。

“你說我是花裏胡哨的癞□□?”楊豔雪自知自己姿色不如二人,但也有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對自己的美貌還是很自信的。如今楊茗雪把姜嬛比做“天仙”,又把她說成“花裏胡哨的癞□□”,于她,簡直是奇恥大辱。

“看你這一身花裏胡哨的打扮,一張嘴還張得那麽大,不像癞□□,又像什麽。”楊茗雪冷笑道。

楊豔雪一直覺得自己哪都美,就是嘴巴不是時下人欣賞的丁香小口,楊茗雪這話,簡直是在戳她的心窩。

她正待發怒,楊茗雪又冷言道:“回你屋裏待着,少出來丢人現眼,不然,我到娘面前說你搬弄是非,丢了楊家的臉面,有你好果子吃。”

楊茗雪口中的娘是楊縣令的嫡妻楊夫人,楊茗雪的生母。

楊豔雪自是有幾分怕這位主母,被楊茗雪這麽一吓,不敢再多嘴,恨恨地回屋去了。

“我這妹妹向來不是個東西,她說的那些混賬話,你別放在心上。”楊茗雪拉着姜嬛的手安慰道。

姜嬛沒想到剛進了楊府就看了這麽一出好戲,特別是聽到楊茗雪說楊豔雪是“花裏胡哨的癞□□”時,委實差點笑出來。

她向來是不愛計較的,便與楊茗雪相視一笑道:“姐姐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嬛嬛如此大度,又如此貌美多才,若是我親妹妹便好了。”

“我與姐姐如今不也親如姐妹。”

楊茗雪朱唇一掀,粲然而笑。二人攜着手走到了長廊盡頭,楊茗雪似是才想起了什麽,慢慢開口:“适才我到你那去,怎不見顧陵?”

平日裏,顧陵都是像影子一般跟在姜嬛身後的。

“顧陵到沈州辦事了。”

“去沈州做什麽?可是又去抓逃犯。”楊茗雪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眉眼間是藏不住的擔憂之色。

因他是楊縣令的女兒,顧陵這些年暗地裏為縣衙抓捕逃犯的事,她也知道一二。

她爹惜才,一直想讓他投身縣衙當個捕頭,可顧陵都拒接了。

姜嬛沒想到楊茗雪如此記挂顧陵,微微一笑:“不是抓捕逃犯,是替布莊運送貨物到沈州。”

楊茗雪被她這麽一說,也覺自己剛才反應太過了,臉微微一紅道:“有件事,其實姐姐一直想問問妹妹。”

“姐姐請說。”

楊茗雪嗫嚅了一下唇,小心翼翼道:“你別怪姐姐唐突,姐姐只是好奇,你與顧陵自幼相識,又朝夕相處的,難道就不曾對他動過心,有過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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