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你的夜視能力不是很好嗎?那麽大的水塘你會看不見。”姜嬛一臉不解地盯着顧陵。
顧陵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她紅潤的唇上,呼吸便驟得一重。
他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姜嬛眨了眨一雙靈澈的秋瞳,不依不撓道:“我把時間算了一下,發現我把一些事落了,就是你把我從楊府帶走後,緊接着發生的事,我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顧陵,你當時不是跟我在一起嗎?你一定知道,你告訴我,沒準你一說,我就能記起來了。”
顧陵再次回避開了她的眼神,嗫嚅了下唇,卻是什麽都不敢說。
那天在窗外,他聽到姜嬛對楊茗雪說,倘若要嫁人,定要嫁個家世相當的。他,一個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人,如何能用家世與她相配。
他若告訴她,他們曾有過肌膚之親,她必定會把這事當成奇恥大辱吧!
她對他好,或許從不是因為男女之情,僅僅是因為她心地善良,可憐他。
這些年來,姜嬛對茶櫻,錦葵這些下人也是極好的。連對她養了兩個月就死掉的鹦鹉,她也是掏心掏肺。不僅親手給鹦鹉寫了篇祭文,把它厚葬了,還因為鹦鹉的離世,接連哭了好幾天,把眼睛都哭腫了。
她向來是如此的,一直以來,不過是他一廂情願。
顧陵想到這,黯然神傷,微垂的長睫自眼底投下了一弧扇形的陰影。
姜嬛發覺他情緒驀然低落,更是摸不着頭腦,拉了拉他的袖子,低聲道:“陵哥哥,你告訴我。”
他素來最招架不住她一邊可憐兮兮地喚她“陵哥哥”,一邊和他撒嬌。
顧陵心一亂,差點就要把真相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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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時茶櫻拿了風筝回來,他定了定心神,方把欲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小姐,沒想到這風筝放了一年,看着還是這般嶄新。”茶櫻笑吟吟地邊說邊往他們這邊走來。
姜嬛只好松開了顧陵的袖子,去接風筝。
顧陵如逢大赦般松了一口氣。
“線呢?”姜嬛道。
“在這呢。”茶櫻遞過了一軸細麻繩,姜嬛給顧陵使了個眼色,顧陵自覺地接過了繩子,動作熟練地在竹篾上綁了起來。
這風筝上的紋路,還是去年他和她一塊畫的。
回憶起來,那真是段很美好的時光。
日光下澈,寂寂午後,他與她立在書房,各執一支彩筆,在風筝上慢慢描繪。
他總忍不住偷偷去看她,少女的肌膚光潔細膩,沐着光,臉部的曲線輪廓愈顯柔和,如夢似幻。
她屏氣凝神地描繪,滿意處,唇角一勾,露出個歡欣淺笑。
三千青絲攏在腦後,鬓旁常簪着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發簪,有時風來,簪上薄如蟬翼的蝶翅便微微顫動,好似要淩空飛走一般。
他想着,不自覺地便去瞧她的發,卻發現她發髻間少了那支海棠花簪,脫口而出道:“小姐今日不戴海棠花簪了嗎?”
他記得,她從前,總是戴着的。
姜嬛沒想到顧陵會在這事上用心,摸了摸發髻,嘆息道:“落在楊府了,估計是拿不回來了。唉!那可是我最心愛的簪子。”
顧陵眸光一亮,語氣難掩激動:“你最心愛的?”
姜嬛點頭:“嗯,可是如今楊豔雪死了,茗雪姐姐也沒有任何消息,我以後都不會再到楊府去,簪子的事只能這樣算了。”
不,不能這樣算了。
因為那是他送她的及笄禮。樣式是他設計的,工匠是他找的,工費是他付的,為了找到一顆最滿意的紫色珍珠,他幾乎跑遍了整個臨城。
她說那是它最心愛的,他一定要把它拿回來。
*
夜上三更,楊府一片肅靜。
銀白的月光照射在青灰的瓦上,發出粼粼的光,一個輕捷的黑影自瓦上一點,落在了楊府後院的倚春園中。
姜嬛和他說過,在楊府的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倚春園東邊的第二間屋子。
如今屋子已落鎖,顧陵只得揭了屋上的瓦,自上而入。
雙腳平穩地落地後,顧陵循着印象中姜嬛所言,走向了安置在床旁的梳妝櫃,然後拉開了底下的第二格抽屜。
忽然間,一種針紮的痛感從右手中指指腹傳來。
顧陵蹙眉低頭察看,抽屜下推拉處竟粘着一根三寸見長的繡花針。
那繡花針看着實屬尋常,但平白無故地誰會把繡花針粘在這個位置?
下意識地回想起他一路走來,楊府守衛似不如傳聞中的森嚴,想必是有人已經料到他會走這麽一遭。
可外頭便是有天羅地網,他今晚也非得把姜嬛的簪子完好無損地送回她手上。
在抽屜裏尋了一會後,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刻着花鳥菱紋的紅木盒子,推開紅木盒子一看,裏面放着的根海棠花簪,正是他送給姜嬛的。
他把簪子拿帕子包好了,妥善地放至懷中,正要點足離開,卻于虛空中感受到了一股肅殺之氣。
唇角一挑,飛身上瓦,只見泛着銀光的瓦上多了八名持劍而立的劍客。
這些劍客有老有少,身形高矮不一,但無一例外的是,每個劍客身上都散發着駭人的戾氣和血腥之氣。
顧陵不禁冷笑:這幕後之人倒看得起他,竟從江湖裏招徕了這麽一群人物。
“你們是要一起上,還是一個個上。”寒光一閃,顧陵已撥出了手中的劍,下颌微揚,頗是不屑地掃視着眼前嚴陣以待的八個人。
這八名劍客,在江湖上自負盛名,見顧陵這個無名小卒如此不把他們放在心上,惱怒之餘不免又暗暗心驚。
他們并不清楚用重金請他們來的幕後之人是誰,在八人齊聚之前,他們甚至不知道除自己外,還有如此多的幫手。
想他們在江湖上也是頂尖的用劍高手,幕後之人卻一次性請了八個高手來對付這麽一個桀骜的小子,不知是太低估他們的實力,還是太高估對方的能力了。
“在下無影劍杜喬請教少俠的劍法。”一名身材高大,年近五十的男子按耐不住,率先站了出來。
顧陵見他年長,拱手道了聲:“請。”
那杜喬外號“無影劍”,出劍自是極快,他有意要在衆位劍客前顯擺,且想一招殺死顧陵,因此在顧陵拱手之際,便已做好了發力的準備。
顧陵一聲“請”未落,便覺有一股淩厲的劍氣向他迎面劈來。
偷襲在江湖中并非什麽光彩的事,但杜喬此舉,卻讓衆人熱血沸騰,因為這一招能最快地測出顧陵的深淺。
面對着迎面襲來的劍氣,顧陵不過是輕巧地閃身躲開,然後在杜喬掣劍轉刺向他的耳部時,一劍抵在了他的咽喉處。
杜喬的身法已是快如疾風,在八名劍客中實力屬于中上,可就在這須臾間,已被顧陵扼住了命門。其餘劍客見狀,不禁大駭:他們當中,竟無一人看出顧陵是何時出的手,又是如何出的手。
杜喬原本想一招斃掉顧陵,沒想到反被對方一招制敵。想到自己五十多歲的年紀,練了一輩子的劍,竟比不上眼前這個方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霎時心如死灰,唇角一抖,竟想一劍撞死在顧陵面前。
顧陵無意要殺他,在他挺身撞向劍尖時,快速地收回了劍。
剩下的七名劍客見狀,不約而同,蜂擁而上,青瓦上霎時刀光劍影,亮如白晝。
蕭晟站在遠處的閣樓,看着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狠力地捏緊了左手中的酒杯。
“他們今晚若輸了,定無臉再在江湖立足。”劉公公語氣老沉地道。
“以八敵一,便是贏了也勝之不武。”蕭晟自唇角掀起了一陣冷笑。
他比蕭昱大兩歲,可在宮裏時,無論是學問還是劍術,蕭昱都壓他一頭。
想那時,為了能贏蕭昱,他沒日沒夜的練劍,教他們劍術的師傅發現後,卻對他說:“秦王殿下,太子天賦異禀,太子一年就能練成的功夫,殿下許是要練上七年八載,何苦和自己過不去呢!”
上天便是如此不公,他拼盡全力都難以得到的,而蕭昱卻能輕輕松松的擁有,不管是太子之位,父親的寵愛,還是高超的劍術。
那七名劍客心知今晚若敗給了顧陵,橫豎都只剩一條死路,因此個個都毫不留餘地地使出了看家本領。
其中三人,功力低于杜喬,自是不堪一擊,幾番打鬥後,還能站在檐上與顧陵交手的也只剩一老一少兩名劍客。
那少的相貌端正,氣宇軒昂,大約三十出頭,老的身形佝偻,白發蒼蒼,瞧着似近古稀之年。
此戰關乎名譽生死,這一老一少兩名劍客之前并沒有什麽交情,可大敵當前,竟是異常的默契,雙劍合一,兩面夾擊,招招狠厲,變幻莫測。
面對他們淩厲的攻勢,顧陵絲毫不落下風,劍法精絕,見招拆招,直鬥了十來個回合,仍不分勝負。
劉公公一邊在心裏暗嘆顧陵身手了得,一邊又大為驚訝地道:“萬沒想到,他竟有本事避開屋裏設的十三根毒針。”
姜嬛住過的房間裏,被他派人設下了十三根淬了劇毒的繡花針。那劇毒的原液一滴便能毒死一頭大象,十三根繡花針分散于屋內各處,皆是讓人不易提防的地方,哪怕顧陵只碰到了其中一根,只要毒液入血,也會心痛難耐。
可眼前這情景,顧陵安然無恙,想是毒針并未傷到他分毫。
劉公公看着眉頭緊蹙的蕭晟,亦時不甘地道:“殿下,今夜若除不掉此人,只怕日後更難了。”
蕭晟的目光一直緊随着顧陵,聽到劉公公這句話,心有所觸,五指發力,“咔”的一聲将手中的酒杯捏成了碎片。
尖利的瓷片一下子紮進了掌心,鮮紅的血液混着美酒滴落在了森然的地板上。
劉公公心口一跳,剛要喚人給蕭晟包紮傷口,卻見蕭晟緊盯着顧陵的目光忽而一閃。
情況有變!
劉公公趕緊看向了倚春園的屋檐,只見顧陵身子搖晃了一下,手中的劍式便是一頓。
這一頓,無異于是給了對手可趁之機。
當此時,那古稀老人和而立青年合劍一刺,正指顧陵的咽部,顧陵反應倒迅速,閃身一避,提劍劈開了老人和青年的劍指方向,而後飛身向前一掃,劍風疾歷,竟如狂風般卷得檐瓦凜凜作響,讓人睜不開眼。
伴随着兩聲“叮叮”後,飓風驟止。
待老人和青年睜開眼後,顧陵已不見了蹤影。
屋檐上只剩他們二人和兩把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