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追兇》的故事背景在邊陲小鎮,南方的冬天濕冷,導致蓋佛像和攝像機的紅絨布都挂着水珠。
蕭正陽給扮演女主童婉微的小演員遞香,手肘撞了一下周沉的後背。周沉盯着前頭那根香,想吐。
“忍忍,選得味道輕的。”蕭正陽替他拿香,塞進他手裏。
周沉的背是僵直着彎下去的,十分吝啬地鞠了個躬,将香插進香爐裏。
之後剪彩,拍照,歡歌笑語地去聚餐,周沉都顯得興趣缺缺。
小演員沈依依彎着眼睛講笑話,瞳孔澄澈如冬日結冰的潭水。賀執坐在面包車的最末尾,看了一會,偏頭去瞅外面飛掠而過的街景。
劇組裏都是年輕人,唯一的老戲骨唐樂賢又是個喜歡小孩的,面包車裏熱鬧非凡,格格不入的只有兩個人。
蕭正陽打量了半天,受不了的呼出一口氣,拿起手機給周沉打了一行字:“兩個悶葫蘆。”
手機亮起屏幕,周沉低頭看消息,無聲地反扣過手機,閉目休息。
蕭正陽能給他拿來蕭青不願提供的藥,同時,蕭正陽還能說蕭青永遠不會說的話。
太容易到手的東西,總是伴着代價。
下車時一行人個個吐着霧氣,塞得和胖面包一樣,擠進小館子。老板娘煮着一鍋拿手的菌湯,老板又會做正宗的鍋包肉。南北都有,哪都能融合。飯店是唐樂賢找的,說以前來這裏拍戲,就好這一口。
菌湯的确鮮美,賀執喝着湯,手心被燙得發紅也沒舍得放下勺子。他這一天過得不如這碗湯來得順心。
方暢在一邊抱着手機打探各種消息,不一會就要完了幾個主要演員助理和經紀人的名字。
以方暢的地位,不至于跟着演員進組受罪。但方暢不僅來了,還是帶着一兜藥來的 裏面該拿的不該拿的一應俱全,估計除了周沉一刀砍死他,其餘的所有情況劉明德和方暢都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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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賀執把勺子扔在碗裏,沒食欲了。
第一天進組不拍戲,只是演員之間認識一下,有對手戲的也需要提前磨合。賀執往蕭正陽那裏打量幾眼,對方在周沉身邊坐着,談笑風生。
要賀執說,蕭正陽和沈晗昱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沈晗昱的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對兒子的教育很傳統。沈晗昱學習成績優異,正義感強,懂事卻普通。
如果《追兇》的主角不是這樣一個普通的住在街巷裏的男孩,就不會有那種頹喪壓抑的感覺。
沈晗昱是被困住的狗,蕭正陽是守在羊圈外的狼。
賀執拽過方暢,偷偷問:“蕭正陽和周沉,什麽關系?”
“什麽什麽關系?”方暢正忙着記電話號碼,瞪了一眼賀執,“我要是知道,我今天還用過來?”
“劉明德會不調查清楚再往床上推人?”
方暢瞅着賀執,來來回回幾次,輕笑出聲:“還罵我老鸨呢。你這腦子是被你的劉叔馴化好了?”
“蕭正陽有正兒八經的女友,圈外的,第一次演出就公開過了。”方暢踢了踢凳子底下塞滿藥片的包,“需要就拿,賀少爺還是精明哈,知道抓人了。”
賀執起身,用指骨在方暢後背狠狠頂了一下,聽見吸氣聲才走出包廂。
南方濕冷,空氣裏滿溢的水汽貼着皮膚,比屋裏頭蒸騰的熱氣,溫暖的燈光更讓他感覺到安逸。
不一會小餐館的門開了,一個留着短寸的年輕演員喊他:“賀哥,在外面閑着幹啥。”
“喝西北風。”賀執認識這個人,跟他有點淵源。
小孩叫陸文,賀執第一次見他是在酒吧。他原先的朋友叫了十幾瓶烈酒,拽着他喝,陸文就在一旁坐着幹看。
賀執隐約能記起來點,他嗆得嗓子疼滿眼淚的時候,對面那個長挺俊的小男生似乎在不甘地看着他。
後來聽方暢說,陸文跟他朋友跟了兩個月,角色也要了兩個月,結果被他三瓶酒給搶跑了,一定恨他恨得牙癢癢。
賀執想起來就腦子疼,不為陸文,為他灌進肚的三瓶酒。
白的紅的還是洋的,賀執都記不得了,只知道自己頭一次因為喝酒要去醫院洗胃。
“裏面吃完了,在發房卡。唐哥讓我幫你把房卡帶出來。”陸文遞過去房卡,笑着說,“還得是劉總,我們還等着肉到眼前呢,賀哥就已經吃到了。還住旁邊幹什麽,直接住屋裏不是更好?要早知道周導什麽貨都能吃,我也擱不住在那苦哈哈地面試啊。”
賀執的眼神落在那張漆黑卡片上,對自己被“同行”陰陽怪氣的詭異境況感到好笑。他拿過房卡:“你演的誰來着?哦,給唐哥推輪椅那個是吧。滿共……沒有臺詞。真是辛苦你試戲了啊。”
“總好過你和人上床!”
“可別說‘好過’啊。你這不是想上也沒人願意跟你上嗎?”
“我聽林齊說過,你也就是多了點誘惑人的氣味,男狐貍精一樣……”
小餐館的牆面邊上排着許多喝空的酒瓶,賀執随手掂起一支,朝拐角砸過去。
“哐啷!”
“你說什麽來着?哥耳朵不太好。”
陸文氣得通紅的臉瞬間就白了。
“那些王八羔子能騎在我頭上是因為有錢,你有什麽來着?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跟哥再說一遍?”賀執握着酒瓶,看見陸文的樣子就覺得沒勁。
除了費洛蒙“賀執”這個人還有什麽?那可太多了。
尊嚴,教養,曾經的家産,哪個不是值錢的東西。陸文不是嫉妒有信息素的賀執,而是嫉妒所有和他同樣走這條路卻比他更有吸引力的“貨品”。
陸文見過背地裏找人玩陰的,卻沒見過親手敲瓶子的,瞬間蔫了回去。
賀執“嗤”了一聲,撿起玻璃碎片,和半支完整的酒瓶一起埋在樹邊松軟的泥土裏。
包廂裏菌菇火鍋越滾越熱,周沉盯着窗戶,看那顆幹枯的大樹下,一個彎着腰藏匿物品的身影。
“看着像藏兇器。”蕭正陽說。
“不像。”周沉說,“像柏雲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