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11/08修】
第23章 【22/11/08修】
周沉發話,各部門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賀執沒有再去燈光組幫忙,他要上場了。
沈晗昱家的失火最終被認定為其父母企圖開煤氣自殺,卻意外點燃了窗簾,導致整棟房屋被燒毀。夫妻二人的遺體在廚房裏緊緊相依,化作焦炭。
案件沒有太多的疑點,警察調查取證後很快結案。父母的朋友幫助沈晗昱舉辦了葬禮。
穿上黑色西服的蕭正陽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澀的神情,他變得沉默,沉穩,眼睛下藏着隐忍的悲傷。
整場戲蕭正陽沒有臺詞,他只需要鞠躬,握手,雕塑一般伫立在棺椁旁,和親人道別。旁人的惋惜與安慰是過耳冷風,他聽不到,也無法回答。
沉默與寂靜,将葬禮的壓抑完整展示。
賀執同樣換上一身西裝,将一支白百合放在棺椁上,和蕭正陽對望。
【 “節哀。”柏雲陽沒有與沈晗昱說更多的話,如同那天在走廊上一樣,只是一位安靜的眺望者。但他的眼神卻告訴沈晗昱,你所經歷的,我都懂。】
《追兇》原著裏很少有白描以外的寫作方式。承舟只負責講故事,不負責解讀故事。對柏雲陽的額外描寫曾令無數讀者猜想其後的意義。
除了“節哀。”外, 賀執離去時在蕭正陽耳邊輕聲說: “宋天沒有來。或許你該去看看他。”
蕭正陽沒有回應,他的目光始終定格在棺椁上一簇又一簇的花束。
鏡頭随着他的目光拉進,一只不識趣的蜜蜂在青黃色花蕊上落足,成為滿屏雪白中出格的光點。
周沉: “CUT!過。給沈晗昱化妝,兩個小時後拍最後一幕。”
蕭正陽立刻被化妝師簇擁起來,鑷子粉餅都在臉邊繞。
“剛剛那句臺詞,周沉讓你加的?”蕭正陽問賀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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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賀執說, “自作主張。”
“挺好的。”蕭正陽說, “他竟然沒當場扔喇叭。能從周沉那裏拿過臺詞的自主權,挺不容易。”
“指不定沒聽見呢。”賀執不好說心裏是不是在為認可而感到喜悅,這句臺詞他想了幾天幾夜才決定在拍攝的時候加進去。
出于立場,柏雲陽不會給予沈晗昱任何提醒,可事實上,柏雲陽的立場也不過是一張做工精良的面具,用以欺騙書中的人物,以及書外的看客。
在周沉那裏,柏雲陽的劇本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的目光永遠朝向沈晗昱。
這句提醒不含有善意或惡意,而是好奇,好奇沈晗昱任何僅由他一手造成,因他而起的反應。
接下來的戲由沈依依和蕭正陽進行。賀執識趣地退場,沒有占用蕭正陽太長時間。
方暢拿着梨湯找他,上下打量一番,充滿別扭地評價: “我怎麽覺得你跟着周導,藝術細胞都多了那麽幾十個啊?”
賀執接過梨湯,搬了個馬紮坐在角落裏看蕭正陽演戲。
方暢和他坐在一起,在蕭正陽和賀執之間來回打量,忍不住問: “诶,你不會看上人蕭影帝了吧?”
“沒穿回古代當老鸨真是浪費了你的才能。”
“滾蛋,你盯蕭正陽跟看塊肉一樣,怪別人多想嗎?”
賀執送給方暢一個“你有病去治”的眼神,說: “不看戲就閉嘴。”
被燒毀的房屋經過簡單的修繕,變作長相怪異的廢墟,能遮風擋雨,卻無法被叫做“家”。
沈晗昱在那場意外之後提交了退學申請書,住進了這個畸形的“房子”。
他在這裏生活了三個星期,在斷裂的房梁與倒塌的牆壁上架起一張桌子,用來擺放線索與文件。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父母真的只是自殺。
陽光從廢棄木板的縫隙裏漏下,顯得黑暗更加黑暗。
“吱呀”
門被開啓。
大片大片的光亮照射進屋子,照亮了沈晗昱半張臉。
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那個挺拔的少年被摧毀了。他的下巴上長出堅硬的胡茬,眼下青黑。他彎着腰盤腿坐在雜亂的木板與紙頁之間,巨大的木桌上用水筆畫滿了線條。
“出去。”沈晗昱說。
那片亮光沒有消失。沈晗昱有些焦躁。
“如果又是來勸我的,你可以回去了。”
“你們只會說那些話。”
“節哀順變。很抱歉。目前的線索沒有更多的可能性。”
“你又要來說這種話嗎!”
沈晗昱将手下的紙抓揉起來,狠狠拍在桌子上,受傷的獅子一樣轉身憤怒地看着來人。
童婉微在門口,沒有進去。
她的身後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宋天。”童婉微看着沈晗昱,聲音和手都在顫抖, “如果你在乎他的話,來看看他吧。”
童婉微彎腰将信封輕輕放在門口,轉身離去。
童婉微沒有關門,她為沈晗昱留下一道光,在光的盡頭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來自好友的信。
沈晗昱抓着頭發重新埋進他面前的線索裏,疾筆寫下梳理出的想法。筆尖在逐漸輕飄,劃下的字跡也不再呈現。
“媽的!”沈晗昱打罵一聲,将桌上所有的東西通通掃掉。
沉寂降臨在這裏。
終于,他從陰暗裏爬出,拿起那封由光帶來的信。
沈晗昱打開信封,指甲在那層單薄的折頁上打了無數個跌,像笨拙的嬰兒。
他一字一字讀完了整封信,信紙從他手裏滑落。
畫面随着信紙的飄落一路向下,就好像有什麽東西随着一起墜落。
“啪。”
紙頁接觸地面,如同信號一般,哽咽沙啞,不成型的哭泣與吶喊從畫面外傳來。凄厲而沉痛。
在大一暑假即将到來的兩周前,宋天自殺了。
他寫了一封遺書,只寫給了他的好友,沈晗昱。
周沉: “CUT!很好,過了。”
随着周沉的話,劇組才像慢慢活過來一樣。鄭元第一個跑去擁抱蕭正陽,哭得像個傻子。
蕭正陽接過鄭元遞過來的手帕,最終還是用它去擦了鄭元的眼淚。
沈依依在一旁也抹了眼淚。
“感覺怎麽樣?”周沉拍了拍蕭正陽的肩膀。
蕭正陽嘆了口氣,說: “下回再有你的戲,我一定不接。你是真有病。”
周沉聳肩,說: “病歷本都在你家,還得靠你治。”
“我治不了。”蕭正陽遠遠地看了眼孤狼一樣躲在角落的賀執,意有所指。
周沉拍了兩下手,喊: “今晚我請客,想吃什麽都來找你們蕭哥商量。”
“哎你!”蕭正陽叫了一聲,轉眼就被淹沒,拖來拖去地商讨怎麽才能狠狠宰周導一頓。
周沉功成身退,找了個犄角旮旯躲着,在身上摸煙。
搜尋未果後,擡頭看到了同樣躲在犄角旮旯裏的賀執。
“有煙嗎?”
賀執縮在兩棟樓房之間,和青苔作伴,被冷不丁一喊,吓了一跳: “您屬壁虎的是嗎?”
“藏得有……”賀執在身上摸着,從袖口捏着煙嘴又猶豫了。
患有嚴重成瘾症的人最好什麽危險物品都別着,更別說是尼古丁了。
周沉順着他的手腕一路摸進去,指肚滾燙的溫度貼着脈搏到掌心,将煙整根抽出。
“挺會藏。”周沉手指一轉,煙掉落在地上,被積起的小水坑沾濕。
“艹,釣魚執法啊。真夠浪費的。”
賀執彎腰去撿,被周沉擡起的膝蓋頂住胸膛。又是這種帶有壓迫性的舉動,恰到好處的強勢與輕蔑,讓賀執煩躁卻又無可奈何。
“在我身邊少吸煙。”周沉将煙踢開,看着賀執, “少吸的意思是指,最好別碰。”
周沉說完,接了蕭正陽的電話,對面已經商量好了聚餐的地方,找了小鎮上最貴的海鮮酒樓。周沉欣然答應,從逼側的小胡同裏走出。
賀執依靠牆壁,仰着頭,視角向下轉動,落在那根已經彎折,沾了水漬和泥土的香煙上。
“真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