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欣承霈澤(八)
第28章 欣承霈澤(八)
“窗簾,陸潮……拉窗簾。”
梁鐘笑意溫和,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對了,前幾天我有個朋友拿到兩張京劇大師毓祯演出的票臨時有事去不了,我對這行也不是很熟悉, 你要去看麽?送給你。”
郁霈從陳津口中聽過毓祯,被稱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青衣,今年近六十歲了嗓音還十分清亮柔婉, 堪稱國嗓。
他的演出一票難求,這兩張票應當非常珍貴。
他有些心動,想看看這個時代的京劇大師怎樣表演,但到底還是搖了搖頭,“無功不受祿,我不能要, 你留着自己看吧。”
梁鐘也沒強求, 轉而說:“那這樣吧, 我把它賣給你, 反正我也聽不懂留在我這兒是暴殄天物, 你說呢?”
郁霈思忖片刻, 還是覺得不妥。
梁鐘說:“我賣給別人也是賣,給你還能體現它原本的價值,而且這幾年毓先生的演出越來越少, 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巡演了。”
遲疑良久,郁霈說:“那好, 我跟你買, 多少錢?”
梁鐘擺了下手:“票還在我家裏沒帶出來,這樣吧, 周六我在劇院門口等你, 到時候你再把錢給我可以嗎?”
郁霈略有斟酌, “好吧。”
陸潮手有傷,洗完澡也沒畫作業就那麽坐在桌邊刷了會視頻。
十點多的時候徐骁和林垚回來了,看到那條新鮮傷口無比驚詫:“你不是跟郁霈去拿快遞嗎?怎麽受傷了?”
陸潮說:“不小心。”
“不是因為我的快遞吧?”徐骁看着就疼,抽着氣說:“你咋不包一下?看着怪吓人的,我記得寝室有藥啊你沒找着?我幫你包一下?”
Advertisement
“不急。”
徐骁也沒勉強,到一邊拆快遞去了。
陸潮瞥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都這會兒了他怎麽還不回來,又去練功房了?他這麽拼命是因為要賺錢養活自己?
如果他真缺錢,養養他也不是不行,雖然挺能吃。
“老陸,你想什麽呢?嘴角都飛到天花板了。”林垚突然湊過來,被陸潮一巴掌扣住後腦勺按在桌上,連忙求饒掙脫。
陸潮收回手:“問你個事兒。”
林垚從桌上爬起來,揉着鼻子疑惑:“啥事兒啊?”
陸潮在心裏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我有一個朋友,他最近發現自己的另一個朋友很缺錢還缺愛,怎麽才能在不讓他發現的情況下,稍微照顧一下?”
林垚:“你說的這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陸潮:“……”
林垚一屁股坐下來,老神在在說:“照顧那還不簡單,找個由頭請他吃飯,帶他逛街,借着送其他人禮物的機會給他送一份,或者找個理由道謝,我追約約就是這麽幹的。”
陸潮若有所思。
林垚再次湊過來:“老陸,你說的這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陸潮一巴掌把他拍遠,默默在心裏想這個辦法的可行性,請他吃飯倒是可以,但學校食堂實在難吃,落霞集送過來就太刻意了。
周末帶他回家洗個澡?
陸潮正想着,徐骁突然“嗷”了一聲,翻身坐起來,跟被人點了笑穴似的弄得床咯吱咯吱亂顫。
“別發瘋。”
“不是,哪個傻逼把郁霈的照片放校花投票區了,你們看。”
林垚接過手機,“我去哈哈哈,不過你還別說是真好看,他那扮相我到現在都覺得天仙下凡,選校花也實至名歸。”
陸潮瞥了一眼,眸光也頓了頓。
林垚興奮地把手機舉到陸潮跟前:“老陸快看,這才剛放投票就比第二名足足高了七百多票,看來今年的校花穩是他了,我也去投一票,老陸一起來啊。”
陸潮淡淡收回視線,“沒興趣。”
郁霈回來時快熄燈了,徐骁兩人都在床上,只有陸潮坐在桌邊玩手機,走過去才發現他手上的紗布不翼而飛。
陸潮把手機反着往桌上一扣,擡了下受傷的右手面不改色道:“洗澡弄濕了。”
郁霈看上鋪兩個閑人,總有一個能包吧?
“他們不會。”
徐骁正想說話一下子被噎了回去,他怎麽不會?明明是他不讓自己給包好不好?
陸潮靠着椅子,擡手在他耳朵上撥了撥:“你還負不負責了?你別忘了我這手投保……”
“負負負,手伸出來。”郁霈無奈坐下,拿過藥仔仔細細給他消毒上藥,紮上紗布忽然想起手套,“我不是給你個手套麽,你沒戴?”
陸潮猛地欺近,兩人睫毛幾乎黏在一起,呼吸在鼻尖彼此糾纏,極近的嗓音如同耳語,“一只手也照樣壓得住你,怕……”
話音未落燈一下滅了。
郁霈呼吸微窒,別過頭卻猝不及防掃到他的臉。
徐骁晚上把窗簾拉了,此時寝室漆黑沒有一絲光線,陸潮聽見一瞬間沉重的呼吸,接着懷裏一重。
郁霈一下子脫力撲在他身上,嘴唇壓着他的耳朵,祈求一般破碎的語氣又潮又熱,“窗簾,陸潮……拉窗簾。”
陸潮耳朵一下子麻了,在極度的黑暗中咽了咽唾沫,一只手攬腰站起身,另一只手勾住窗簾“呼啦”一聲扯開。
月光傾瀉。
陸潮低頭看到郁霈額角汗濕,嘴唇微微發抖,連按在他肩膀上的指尖都顫得不像話,但只緩了幾秒就撐住他的肩膀站直。
“我去洗澡。”
陸潮驚訝他鎮定下來的速度,又不由得想他為什麽這麽怕黑,人會害怕某一項事物都是有誘因的,他的誘因是什麽?
徐骁探頭下來,小聲問:“咋了?”
陸潮說:“以後別拉窗簾,他有點怕黑。”
徐骁:“哦哦行,那他沒事吧?”
陸潮往衛生間的方向瞥了眼,“沒事,也別問他,就當不知道。”
郁霈洗完澡出來,徐骁終于顧上說話,“小魚你看論壇沒有?”
“沒有,怎麽了?”
“你看這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徐骁趴在床沿看他的表情,以為他會吓一跳,結果他只是略微抿唇擡頭。
“這圖是誰拍的?”
徐骁突然有點慌,他不會是生氣吧?
郁霈說:“照片拍的不錯,一會能發給我嗎?”
徐骁松了口氣:“可以可以,我馬上……诶我沒有你微信,加一下?”
林垚也立馬探頭:“我也要!我還沒你微信呢!”
郁霈挨個兒加上好友,順便點開徐骁發來的鏈接,猜測校花選舉應該是平成大學一些不成文的玩法,大概就是選出一些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子。
他的名字後面是中秋晚會的照片,戲裝隆重,風姿綽約。
楊貴妃……說是校花倒沒什麽問題。
他随手點進校草選區,陸潮票數一騎絕塵,靠在球場欄杆上連陽光都偏愛他幾分,照得他眉目張揚身姿修長,确實很迷人。
他忽然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女生喜歡他了。
“小魚,周六你有事兒麽?我和潮哥打算出去玩,你一起去啊?”徐骁說。
郁霈說:“不了,我有事。”
“周六也有事啊?”
“嗯,我跟梁鐘有約。”
陸潮:?
-
郁霈直播一周下來,數據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也僅僅只有不到一千粉。
陳津天天苦着臉發愁:“怎麽回事啊?你唱得這麽好為什麽就是不火?不應該啊,難道是公司沒給認真推?”
郁霈倒沒有他這麽着急,仍舊每天練功。
陳津坐在一邊糾結:“你怎麽不急啊?而且你都不會跟粉絲要禮物,這樣怎麽行呢,我看別的主播都是主動要,而且很積極要關注。”
郁霈笑了笑:“還沒到時候。”
陳津嘆了口氣:“也是,讓你跟人要禮物我也覺得奇怪,那我再等等,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火到全世界都認識你。”
郁霈莞爾:“一定。”
“你手機響了。”陳津找了半天,撈過來遞給他:“初粟,這名字還挺好聽的。”
郁霈接過來,一靠近耳邊就聽見少年歡呼雀躍的嗓音:“師父我昨天看到你直播了,我本來還在想這個名字和你好像,點進去才發現真的是你,雖然沒露臉但是聲音太有辨識度了!”
郁霈:“……你怎麽又叫我師父。”
初粟立刻不說話了,憋了半天才又開口:“那我叫你哥?你上次說來看我唱,你怎麽不來啊?我天天等你。”
郁霈幾乎能想象他耷拉腦袋的樣子,無奈道:“你師兄呢?”
“他去考一個什麽試了,在家也是罵我,還不如不在呢。”初粟抱怨半天,又說:“你這周來不來看我?”
“我今天就去看你。”郁霈說。
初粟懵了:“啊?”
“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順便過去看你。”郁霈重複了一遍,初粟還是沒明白,但嘴先一步應了:“好好好!那我在那公園等你啊。”
郁霈養嗓子的藥用完了,下午約好了和梁鐘在劇院見面,正好能抽時間見一見初粟也順便再打聽一下清河班的細節。
他到的時候初粟就盤腿坐在戲臺子上,今天穿了件白色連帽衫配牛仔褲,看起來清爽又可愛,一見到他立刻站起來。
“哥。”
郁霈把路上買的點心放在戲臺子上,“嘗嘗。”
初粟也沒客氣,直接拆開吃了滿嘴的碎屑,邊小聲抱怨:“上次你說不收我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好幾天沒給你打電話。”
郁霈說:“拜師是很嚴肅的事情,我不能擅自收你,教不好會毀了你。”
初粟咬着糕點,看着挺樂天地笑了笑:“我知道,其實我找過很多師父啦,不過他們都不願意收我,我學習也不好又沒錢去上戲曲學校。”
郁霈看他一派天真無邪,其實碰了多少釘子只有自己知道,被人拒之門外的感覺想必不會太好受。
小小年紀就要備嘗冷眼,其中酸楚可見一斑,尤其還有一個不許他學這個的師兄。
他苦苦糾纏也是病急亂投醫實在沒有辦法了,自己是他最後一根稻草,抓不住,那他這輩子也沒有多少機會能踏進這道門了。
良久。
郁霈問他:“你是真的喜歡這一行?”
初粟啞然,嘴裏的糕點也掉了,“啊?原來你到現在根本不信我啊?”
郁霈不是不信,只是這一行苦,每個人都滿身是傷,不是萬不得已誰會把孩子送去學這個,即便是在現在這個時代,這一行也依舊苦。
“跟着我,我可能會把你往死裏訓,我先告訴你,我不是什麽慈師,在我這裏撒嬌求饒都是沒有用的,練不好要麽受罰要麽千百遍地給我練好,沒有糊弄也不允許敷衍,更不允許哭。”
初粟似乎是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郁霈看着他,說:“你能做到麽?”
初粟恍然幾秒,立刻爬起來給他磕頭:“師父。”
郁霈心猛地一墜,幾秒後才扶住他肩膀說:“起來。”
他在心裏輕嘆了口氣,自己現在還不知道怎麽往前走,就又要養一個小孩,不僅要養還得負擔起他的人生。
“你師兄什麽時候回來,我跟他談談。”
提到師兄,初粟頓時有些恹了,“他說今天下午就回來,你會不會因為師兄不答應就不要我了啊?他不喜歡我做這一行。”
“我盡力。”郁霈看他吃東西,頓了頓又問:“上次我聽你說清河班創立很早,是在哪一年你還知道麽?”
初粟搖搖頭,笑眯眯說:“要不我帶你去看看?”
“合适麽?”
“沒什麽不合适的,師兄反正也打算都丢了,要不是我沒錢我就直接買下來了,我以前偷偷看過,戲箱裏的戲服頭面都好漂亮!說不定你會喜歡呢。”
郁霈跟他一道兒回了清河班。
小院還是一如上次那樣破舊,初粟領着他上了二層的小閣樓,到處煙塵彌漫活像一個不見天日的囚牢,每走一步都是塵封的灰燼。
郁霈掩住口鼻輕咳了兩聲。
初粟說:“這裏很久沒有人來了,秦叔不讓來師兄也不讓,我那次跑來被秦叔打得三天都沒下來床,師兄還因為這個和秦叔大吵一架,也就是那天他氣得進了醫院查出有癌症。”
“你師兄對你好麽?”
初粟說:“我不知道,我覺得他很讨厭我。”
郁霈也沒再多問,上了二樓的一瞬間恍惚得像是被人撞了一下,胸膛裏急速震顫,不由自主往後踉跄一步。
初粟眼疾手快扶住他:“師父你怎麽了?”
空氣裏微塵飄動,如同時光被塵封定格,木架上整整齊齊擺放着的雙劍、刀槍劍戟,靠牆的兩個大箱子,桌椅茶碗,無一不是當年模樣。
這裏和他曾經住過的天水班毫無二致。
郁霈心底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他推開初粟的手緩慢往前走,木地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會斷裂崩碎。
牆角的兩個紅木箱子羅曼灰塵,左側箱子封條脫落,想必就是初粟當時偷看的那個,他蹲下身,很緩慢地揭開箱子。
紅衫白裙,鳳冠玉帶。
這是……
郁霈指尖顫抖,摩挲着戲服隐蔽之處繡下的一個小小的郁字,有人在他死後把他曾經穿過的戲服和首飾全都收攏。
除了他死時的那一套,幾乎全部都在,仔仔細細毫無破損,連顏色都沒有褪掉半分,可見保養鄭重。
他眼睛酸澀模糊幾乎看不清手中物什,劇烈的情緒在胸腔裏湧動,嗆得他呼吸困難,他早該想到,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清河班就是天水班。
郁霈擱下裙子往下翻找,掏出一個上了鎖的木盒子。
“你怎麽在這兒?”
秦修逾站在樓梯口,眸色冰涼地掃過兩人,“初粟,你帶他來的?我警告過你不準帶他來你是不是忘了。”
初粟低着頭不敢看他。
郁霈放下手裏的盒子,又看了一眼擺設才看向秦修逾,“你是初粟的師兄?正好,我們談談,我也有些事情要問你。”
“沒什麽好問的,你走。”秦修逾把包朝初粟一扔,冷聲命令:“滾去上學,再讓我看到你唱這些東西我就打斷你的腿。”
初粟立即去看郁霈。
郁霈說:“我已經收了他,雖然現在不講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我總歸要談完了才能走。”
秦修逾長舒一口氣,讓初粟先走。
初粟欲言又止半天,抱着他的包下樓去了。
兩項對峙,郁霈先開了口:“你認識我。”
這是個肯定句,秦修逾也沒反駁。
郁霈又說:“上次你看我第一眼就不太對,但我沒有多想,只是以為你不喜歡外人,其實你是不喜歡我這張臉。”
秦修逾長得冷淡,直勾勾看人時像把刀一樣鋒利:“對。”
“因為初粟?”
“不是。”
郁霈在心裏揣摩片刻,說:“你應該很清楚不是我要收初粟,是他自己纏着我,今天他給我打電話又帶我來這兒應該是看準了你不在。他在賭,也在拿這些東西投誠,賭你會早回來和我碰面,也賭我會不會因為這些東西心動。”
這裏頭的東西萬分珍貴,一針一線皆是手工,金線織就寶石鑲嵌,任何一個懂行兒的人見了都會心動。
百年過去,這些東西雖然算不上文物,但也是世上僅此一件的稀有。
秦修逾眉頭擰緊,顯然是對這個說法非常不高興,他是真的反感初粟學這一行。
其中的厭惡已經不是簡單的排斥,而是帶着隐隐的恨意。
郁霈說:“我本來以為他是求師無門才這麽糾纏我,但看到這些東西再結合你的反應,我想他應該是覺得我和某個人長得很像。”
秦修逾猛地擡頭,瞪視間郁霈心底的答案更加清晰了。
“這個人是郁蘭桡,是麽?”
“不是!”秦修逾反應極大,怒斥:“我不會讓初粟拜你為師,這裏的東西我會全部燒掉,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郁霈更加确信了,忍住了指尖的輕顫與亟欲勃發的酸澀,他透過重重塵埃看向秦修逾。
創辦清河班的人是誰?文思?
秦修逾眸色赤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連身側的手都掐出了骨骼相碰的清脆響動。
郁霈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他無法解釋自己就是郁蘭桡本人,哪怕和他長得再像也只能挑起秦修逾的恨意,不能讓他和盤托出。
“你怎麽知道郁蘭桡?”秦修逾問。
郁霈看着他,半真半假地笑了一下:“你相信借屍還魂嗎?”
秦修逾表情崩裂了一瞬,但到底沒有開口罵他有病,看起來修養還不錯。
郁霈說:“我家裏人喜歡郁先生,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以表紀念。”
秦修逾忽然嘲諷一笑,“紀念。”
他一直緊繃的肩膀陡然垂下來,或許是為了初粟,他走到椅子邊不顧灰塵坐下來,拿起一個青花瓷蓋碗,很低地笑了聲。
“你知道我叫什麽嗎?”秦修逾不等回答,自顧道:“秦修逾,我爸爸叫秦之遇,師祖出科的藝名叫小似玉,這些名字全都是在紀念一個人。”
郁霈微怔,紀念的人是他。
“我承認,他為國犧牲英勇大義值得所有人敬仰,我敬佩他崇拜他但是……”秦修逾有些失态,頓了頓,壓下嗓音又說:“我撐不起這一行。”
郁霈心頭一凜。
秦修逾抹了把臉,仰起頭笑了笑:“确實,你長得跟他一模一樣,我看到的第一眼真以為是他活了。”
郁霈明白他未必信自己和那個死的透透的郁蘭桡有什麽關系,也不是真的對他這個“陌生人”毫不設防坦誠相告,說這些無非是為了讓他遠離初粟。
“我爸死的那年我跟初粟差不多大,班子裏的生旦龍套樂師全跑了,無非是覺得我守不住,确實,我也沒本事守。”
秦修逾一頓,狠狠指向匾額,啞着嗓子說:“守着這個破戲班子有明天嗎?我爸當年那麽愛這一行,唱了一輩子,最後還不是連醫藥費都付不起。”
這一行自古以來就苦,下鄉過省,一家一家一班一班的演,養不起班子解散的比比皆是,能像郁霈一樣唱成角兒的少之又少。
即便是他,後來要養一個天水班也不容易。
清河班是誰創辦的他暫時還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為了天水班一脈不散,改名換姓歷盡風霜堅持到如今。
正說着話,手機忽然響了。
郁霈頓了頓,接起來:“陸潮,有事麽?”
“在哪兒呢?”
郁霈遲疑半秒,說:“找我有事?”
“手疼。”
“……”郁霈輕舒了口氣,說:“我還在外面,一會兒回去給你包,你再忍一忍或者去醫務室。”
“我在外面,給個地址過去找你。”
郁霈看了看秦修逾,估摸着等陸潮趕來也就該說完了,沉默幾秒說:“好,你來恒安路,有個舊戲臺子,你在那兒等我。”
挂掉電話,郁霈看向秦修逾:“若我能給初粟一口飯吃,你是否能尊重他的意思,讓他留在這一行。”
秦修逾斷然拒絕:“不可能。”
郁霈:“那你把它們燒了吧。”
“不行!”初粟立刻探頭,他一直躲在樓梯口聽着,聽見這話才憋不住冒頭:“不能燒!”
郁霈掃他一眼,初粟不敢看他,心虛地低下頭:“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算計你的,你要是後悔了,也、也沒問題。”
“你給我磕過頭,我就不會不要你,除非你幹了什麽讓我非得把你逐出師門的錯。”郁霈收回視線,看向秦修逾,淡淡道:“清河班是你父親留給你的,你怎麽處置是你的自由,不過他沒收初粟,他的來去就和你無關。”
秦修逾猛地起身:“你敢。”
郁霈淡淡望向他,兩項對峙,初粟拿他做賭,他也拿初粟做賭注。
如果要保住清河班,這是唯一的辦法。
作者有話說:
陸潮:我有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