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低頭了

第63章 低頭了

大年三十了, 阖家團圓的日子裏,再沒有禮貌的人也不會繼續賴在朋友家裏了。

沈志誠告別了朋友,提前拜年之後, 步履蹒跚地往家裏走。

唉,一想到家裏那個沒什麽年味的樣子, 他就煩。

今天打麻将的時候, 幾個麻友也在抱怨家裏老婆。

朋友A說:“不知道吃了什麽迷魂藥,最近我老婆成天往外跑,洗碗都顧不得了。”

朋友B說:“怕不是出去摸漢子咯,你看看你那張老臉, 肯定沒有小白臉讨喜啊。”

朋友A啐了他一口,也不耽誤手上的牌:“紅中!別瞎說, 我老婆最近迷上了美容了。成天花枝招展的,我都快認不得了。我都不敢問,家裏還有多少錢, 我怕他都充到卡裏去了。”

一聽說是女人愛美的問題, 大家都很寬容。

朋友C說:“不就做個臉的事情, 有多大問題。搞好了不還是便宜你!不過嘛, 我們幾個, 還是老沈過的威風。錢袋子都捏在手裏。他老婆平時屁都不敢放一個, 也根本不管他。哎哎哎, 我碰了——”

沈志誠面上哈哈的笑,實際上心裏苦得很。

今年過年,家裏什麽都沒有,連對聯都是自己買了貼的。陶秀蘭現在一門心思撲在了裁縫鋪生意上, 兩人不像夫妻,倒是像工友了。

可是賺錢是正道, 沈志誠也不好叫老婆停下來繼續服侍他,只好憋着一股子悶氣。

以前那樣多好,折騰到現在,也沒看出來有發財的趨勢。

沈志誠一路上火氣旺盛,到家樓下時候,已經憋出一股內傷了。

可是一到家門口,他就敏銳地發現了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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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墊子換了新的,門也擦洗過了。

沈志誠猜測,這是女兒做的。

女兒一回來,就把往年陶秀蘭要做的活兒都接過去大半,挨家挨戶送年禮,把沈志誠看的可心疼了。

沈志誠轉動鑰匙開門,準備回去找陶秀蘭吵一架。

結果一開門,他就傻眼了。

……這沙發上摟着女兒的是誰啊?

沈志誠定在原地,眼珠子險些瞪出了眼眶。他愣愣地盯着陶秀蘭看了六七分鐘,都沒吱聲。

之前陶秀蘭做造型他是知道的,但是沈志誠并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中年婦女裏,現在外頭十個有八個都差不多這麽打扮的,作怪得很。

但是今天這一套,就完全不一樣了。

沈志誠立刻警惕起來。

他想到牌桌上那些對話,往前一步,發話了:“陶秀蘭,你搞什麽啊,一把年紀了,賺點錢全給自己花了是吧。”

沈雪青和陶秀蘭熱切的聊天一下就暫停了。

陶秀蘭捏了捏沈雪青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說。

要是被丈夫知道女兒掙錢了,肯定又要起別的心思。至于自己這麽打扮的後果,早在做頭發的時候她就想到了。

她起身,語氣平淡。

“你回來啦。剛好,大年三十了,你總該待在家裏了。晚上我們吃頓團圓飯。”

沈志誠急不可耐地揮手:“我跟你說這個呢,別打岔。你是去美容院了吧?我跟你說我們家可不是那樣奢侈的人家,還能供着你大把大把開銷的。”

他聽說,外頭大城市現在可多的花樣了。有的女的去拉皮,開雙眼皮,吓人的不得了。難道陶秀蘭也到了這個時候?

“爸你可閉嘴吧!媽就是去了一次理發店!”

沈雪青終于忍無可忍了,叉腰站起來。

她這兩天快被沈志誠蠢死了!

“理發店?乖乖你可別幫着你媽哄你老爸了。”沈志誠不信,他可沒聽說理發店還管做臉保養的的。

“人家那是專業的美容美發沙龍,就在八佰伴旁邊新開的!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去看嘛!真是的,一回來就發脾氣給誰看啊?”

沈志誠卡了一下,看到女兒氣呼呼瞪他的樣子,反應過來了。

他賠笑道:“是爸爸不好,爸爸就是聽說美容院是個無底洞。這不是也怕,你媽她,誤入歧途……”

陶秀蘭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起身去廚房了。

女兒回來之後,他們家的廚房才恢複了以前的熱鬧。

晚飯上桌,沈志誠邊吃邊觀察老婆。

五官沒變化,胖瘦好像也沒變化。就是看着皮膚好了點,白了點,頭發還飄着理發店特有的香氛味道,應該是沒有去美容院的。

朋友A說過,美容院裏慣會哄人的,去一趟,不充一張金卡是走不出來的。陶秀蘭現在賺的那點,應該是不夠她又買衣服又做臉的。

警報解除之後,沈志誠自知理虧,又對老婆噓寒問暖起來。

他去卧室找到了他之前拿回來的盒子,咬咬牙,把兩只手表都拿出來了。

“雪青,來看看。這是爸爸之前托人好不容易買到的,日本進口的手表哦。你和你媽一人一只,就當作新年禮物了!”

進口的手表,多半是走私來的,在小縣城已經很拿得出手了。

沈雪青接過來看了看,立刻戴上了:“謝謝爸爸,我很喜歡。”

沈志誠笑呵呵的,又轉頭看老婆。

陶秀蘭撫摸着這塊手表,久久不言。

她早就知道沈志誠拿回來的那個盒子裏是什麽了。

那裏面本來應該是好幾個小禮盒組成的,只有女兒手上那一塊是單獨放在外面的。現在自己手上這一塊,多半是從某個禮盒裏臨時拆出來的吧。

如果放在今天之前,陶秀蘭依然會很感動,她不知道多少時候都沒有收到過禮物了。

但是今天,她剛剛收到了女兒送的這麽多東西,再看這個手表,怎麽看怎麽好笑。

陶秀蘭擡頭仔細觀察了一下丈夫,像在看一只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原來,你也是會害怕我生氣的嗎?

陶秀蘭擠出一絲笑容,輕聲道謝。

“你費心了。我也很喜歡。”

沈志誠頓時像打了一劑強心針一樣,拍手笑起來。

“你們娘倆喜歡就好!我賺錢呢,就是要給你們花的。一家人不用客氣!”

陶秀蘭放下筷子,打開了電視機,裏面剛開始放春晚。

今天她不想委屈自己,又擺了滿滿一盤的水果瓜子花生,開了兩罐汽水。

屋子外面開始零碎有人放鞭炮,另一邊,沈雪青爬到床上試圖在窗簾上挂紅燈籠。

之前做生意的樣品都收起來了,屋子裏幹幹淨淨的,果香味飄散在空氣裏,聞着比什麽都舒心。

年貨裏不少稀奇的東西都被擺出來了,今晚的飯桌上甚至還有海鮮,比以往熱鬧多了。

沈志誠忽然又覺得這樣不錯了。

要不是老婆掙錢了,家裏也不能這麽寬裕。

“爸,這個好吃,你嘗嘗。”

收了東西的沈雪青态度好多了,從年貨裏拆了個禮盒拿給沈志誠嘗鮮。

沈志誠一會兒吃魚幹,一會兒嘗牛軋糖,但他最喜歡的居然是熟食裏的炸帶魚。

“這個夠味兒,下酒挺好的。”

黃金酥脆的表皮,一咬就撕下一條魚肉,吃在嘴裏嘎嘣香。

沈志誠難得問一句吃食:“這個是哪兒買的?可以多來一點。”

陶秀蘭瞥了一眼,淡淡地說:“王子飯店裏過年時候特別做的,外面買不到。我也是走的老顧客的路子,才買到的。”

沈志誠很驚訝:“你這個顧客什麽來頭?”

“也沒什麽,是個在上海做生意的女老板。常年在王子飯店有個包廂。所以,逢年過節的時候,飯店裏會給她送年禮。她一個人吃不掉,我就買了點。”

“哎喲,這……肯定是個大顧客了。”

陶秀蘭忙着看春晚呢,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沈志誠沒想到老婆做個裁縫生意也能接觸到這種層次的人。

其實接觸到也不難,難的是說得上話。看樣子,陶秀蘭和這位女老板很投緣啊。

電視裏,趙本山和宋丹丹正在演小品《鐘點工》,金句頻出,有不少後世都還流傳着的網絡流行梗。

“幸福是什麽,幸福就是遭罪!”

“把大象裝進冰箱,要分幾步?”

“小樣,你穿個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

沈雪青躺在沙發上笑的咯咯一直樂,陶秀蘭也抿嘴笑起來了。

窗外遠處有煙花綻放,映着陶秀蘭的臉紅潤飽滿。

沈志誠心裏一動,坐到了陶秀蘭身邊,放軟了語氣:“這個過個年,你花費不少吧。回頭我補給你。”

陶秀蘭搖搖頭:“不用。這小品不是也說嘛,老年人得自找樂。我花點錢我也高興。”

“你哪裏算老了,你比我還小點呢。”沈志誠這次是真心實意的了。

“現在啊,女兒也大了出去了,以後就是我們倆好好過日子了。”

好好過日子?沈雪青看似還盯着春晚,實際上耳朵已經豎起來了。

上輩子,沈志誠可沒有這種心思。

陶秀蘭聽完之後,沒有感動,只覺得古怪,她反問回去:“我怎麽就沒有和你好好過日子了?你現在吃的用的,都是我悉心置辦的。難道我虧待你了?”

“哎,我這不是說說嘛。你今年都沒有炒小菜了。”

“小菜,包子,還有那些馄饨,難道能比這些年貨好?往年我年年做這些,倒是不見得你說我一句好。今年我買這個帶魚,你喜歡的不得了。”

沈志誠語塞了。

他才發現,他現在肚子都滾圓了。之前一直惦記的那些,現在根本想不起來。

沈雪青嘲笑道:“爸你可太怪了,吃着山珍海味,卻想着窩窩頭。”

沈志誠尴尬地咳嗽了兩聲,感覺自己之前糾結的根本沒有意義。

“不提這個了。現在過年了,要發紅包了!”

沈志誠去拿了挂在門口的包,從裏面直接掏出一沓鈔票,當着女兒的面數起來。

沈雪青眼睛直了,原地蹦噠起來:“爸!今年給我這麽多嗎?”

沈志誠呵呵一笑:“不是說好了嗎,你媽給我的租金我都算給你。”

沈雪青心想:我哪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我以為你就是說說呢。

好厚的一個紅包到手,沈雪青之前有什麽怨氣也都沒了。

沈志誠笑罵了一句:“你這個小財迷。”然後他又拿了一個紅包,轉手給了陶秀蘭。

沈志誠做了總結性的發言:“這個,今年呢,我們家買了新房子,女兒呢也考上了臨清大學。眼看着生活是越來越好了。雖然啊,中間有一些矛盾,但是沒關系,結果是好的,就夠了!”

他對着陶秀蘭暗示道:“只要日子越過越好,我就沒什麽不滿意的。”

陶秀蘭終于适應了現在這個相處模式,接過來紅包,道謝,然後去廚房給他熱了一袋牛奶。

“喝點這個吧,暖暖胃。”

這還是最近老婆第一次主動關心自己呢。

沈志誠認為這是他的妥協得到了回報。

一杯下肚,渾身上下都暖烘烘的。沈志誠心滿意足地擦掉了嘴邊的奶漬。

唉,這個家果然還是沒有我得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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