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吃完鵝肝吃香菜,暴擊加倍,江盛實在沒勇氣夾起碗裏那塊羊肉。
微笑扭曲的表情,比哭還難看,魏游實在忍俊不禁,以咳代笑。
江盛掃向他,面部僵硬。
看了正臉表情,更想笑了。魏游感受到大腿上擰緊的皮膚痛感,終于替他解圍:“岳母好意謝過了,夫郎今早貪涼吃了西瓜,怕是無法同食。”
西瓜偏涼,羊肉偏熱,混食易傷元氣。
宋氏明白這個道理,見江盛拼命點頭,只能遺憾地撤回手。
“可惜了……”做母親的總想為孩子做點事,“盛兒嘴挑又不嗜甜,身上的肉難養,東嶺口味與京城不同,不若勻一個廚子一起去?”
“嘴挑不嗜甜”的人兩眼放光,剛想點頭答應,見魏游看向他筷子上的魚肉,吓得他一慌,醬紅的魚肉掉進碗裏,與紅燒五花肉撞了個對門。
魏游移開視線,拒了:“王府裏有。”
“也是,瞧我說的。”宋氏尴尬地笑了笑,對上這位王爺,即使成為她女婿,實際上心裏頭還是犯怵的。
為了避免尴尬,丞相接過話:“喝點酒吧。”
老丈人邀約沒有拒絕的道理,兩人碰了五六杯,丞相酒精上頭滿臉通紅,反觀魏游悠哉悠哉,只不過紅了耳根。
江盛看着心癢,拿手碰了一下。
魏游抓住他的手,摁在腿上。
“東嶺多山地,往年水災後,多生瘟疫,可要注意着些,去往江南,若是能招到大夫盡量多帶幾人。”丞相喝了酒,話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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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游時不時點頭附和。
“盛兒,此次前去東嶺,父親和你娘沒什麽能做的,備了些急需的,你們且帶走。”趁着還沒醉過去,他對管家吩咐了幾句,很快,一個個棕紅的箱子架上來。
箱子打開,裏面全是銀子,魏游估算大概有六七百兩,對一個剛送豐厚嫁妝、不搜刮平民銀兩的清官來說,送了這些等于相府裏需要省吃儉用一年半載。
“老爺……”
宋氏面露意外,其他幾個侍妾失态羨嫉,魏游了然,這事丞相事先沒通知府裏其他人。
“收着吧,東嶺不知什麽情況,銀兩傍身也能救個急。”丞相是對江盛說的,眼睛卻看向魏游。
魏游察覺到衣袖被人拉了一下。
江盛臉上明晃晃寫着“不要收”。
魏游能明白丞相當父親的良苦用心,無非考慮江盛日後若不受寵日子也好過些,不過他還是拒絕了,給了個承諾:“多謝丞相美意,嫁妝歸夫郎所有,王府人不會動,這些就收回去吧。”
其他人松了一口氣,丞相轉頭問江盛:“你也是這樣想?”
江盛放下筷子,認真點頭:“爹收着,我不缺的。”他本來就不是真正的丞相之子,怎麽肯收。
丞相眼低清明不複醉态,矍铄的雙眼認真注視魏游良久,随後從懷裏掏出一封信:“既然不收,這信拿着吧,若是王爺相信老臣,信裏有些整治東嶺的法子,王爺可參考一二。”
這次魏游沒有推脫。
他沒當過官治理國家,考慮的沒有浸.淫官場多年的丞相周到,這信能幫他許多。
信交出去了,丞相像是放下了一塊石頭,敞開肚子喝,邊喝邊誇自家孩子的好。
“我家盛兒啊,從小安靜乖巧,不争不搶,脾性溫和……”
丞相喝得有些醉了,沒注意魏游聽到這話時意味不明地瞥了江盛一眼,後者毫無所覺,專注幹飯。
“雖酷愛讀書習字,女工卻也不差……”
魏游聞言又看了一眼江盛绻在袖下的手指。
“……時有幾分獨到見解,還算聰慧。”
魏游想起被他騙了不知幾回的人,實在想問這位抄底的新岳父。
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又說了些家常,聊了江盛小時候的事,等頭頂的日頭偏了些,兩人才打道回府。
宋氏望着馬車遠去的方向說道:“老爺良苦用心,盛兒會明白的。”
在政事上幫一把,瑞安王肯定會對丞相府看重,就算日後江盛出言不遜惹了瑞安王,也能看在夫君幫他出謀劃策的份上,有所顧慮。
“應該的。”丞相緊捏宋氏的手。
“我這幾日擔驚受怕,怕瑞安王娶盛兒是因為與少卿的矛盾,”宋氏順勢靠在他的肩頭,放下心,“今日一見發現是我小人之腹了。”
丞相不置可否。
宋氏知曉的內容不多,只當是坊間傳聞,他卻知道十之八九都是真的,甚至瑞安王朝堂上與府內表現也是完全不同,但盛兒的态度又不像是受了虐待。
複雜的情緒消失于嘆息中:“回吧,夫人,明日去城門口送一送他們。”
被惦記的人不知道他們心裏的憂慮,江盛把一本宋氏私下遞給他的冊子嗖的一下扔到一旁,發出一聲巨響。
陪嫁餘光掃過攤開的畫,瞬間紅了臉。
“盡會說些花言巧語糊弄娘親。”江盛想起宋氏囑咐的話,氣鼓鼓道。
說什麽好好伺候魏游,狗屁,他沒把那禍害一方的人渣殺了就不錯了,虧得丞相夫人被他表裏不一的謙謙君子外表迷惑,還以為得了個好兒婿。
兩名陪嫁對視一眼。
胖一些的雲哥兒道:“也無這般不堪,王爺随主子回門了。”
他那是随嗎?他是掐着飯點蹭飯的。
“王爺還送了老爺一對玉如意。”
那是郭尚書送的,沒誠意。
“王爺還幫主子夾菜了。”
那是知道他不喜歡吃這些菜,誠心看他笑話!
見陪嫁嘴巴不停還欲說下去,江盛怒道:“魏游給了你們什麽好處,關你們柴房還替他說好話,睡一覺本事那麽大,忘記大老鼠的可怕了?”
雲哥兒搖搖頭,真心道:“主子,奴只是不想您一直愁眉苦臉。”
雲哥兒和錦哥兒在書中一筆帶過,連姓名都不配提及,江盛回想起原文,是這樣描寫的:聽聞陪嫁的兩個哥兒被丢到了亂葬崗,江盛掩面痛哭,事後與王爺當面對質,卻是又被打了一通,好幾天下不了床。
這兩位陪嫁對原身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存在。
“行了行了,犯不着跟他生氣,容易肝疼。”
話是這麽說,等下了馬車,碰到魏游的第一面,江盛還是沒控制住情緒,抄起冊子摔他胸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魏游眼疾手快接住下滑的冊子,不至于讓它落了塵灰。
劉和德下意識瞅了一眼——
《春閨秘籍》?
他尴尬不已,轉頭卻看到自家王爺翻閱幾下後揣進了兜裏,神色如常地走了。
書房自帶靜心效果,輕嗅墨香,人不由自主地靜下心,魏游慢條斯理地掏出冊子放在架子上,手往一邊挪随意抽取一本史書攤開。
鋪紙沾墨。
與原主方正僵板的字不同,魏游的字更為灑脫蒼勁,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一看便知不是一人所寫。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他開始臨摹原身字跡。
沒有想象中枯燥。
寫字過程中他順帶熟悉大荊的閱讀、用詞習慣,以便不時之需。雖然原身腦海裏有一些文墨,但對方實在不是讀書的料,沒多少真才實學,還是得重新學起。
靜心寫完一頁紙,魏游揉了揉不太适應的肩膀,擡肩時發現劉和德還沒走,擡眼問:“有什麽要說的?”
有件事劉和德昨日就想提了,奈何事情堆積太多忘了,剛想起,又見王爺難得開卷,于是憋到現在:“王爺,您先前說同行的內院下人縮減到三十人,後院十七,恐怕不夠安排……”
魏游落筆一頓,水墨滴落在宣紙上,暈開黑色一點。
得,差點忘了這事。
原身喜歡收集美人,男女不忌,別人送的自己搶來的,籠籠總總後院一共養了十七個女子哥兒,以往他怕皇帝知道收斂着,這一個月嚣張蠻橫無所顧忌,連京城街上見到的已婚婦人都不放過。
不過被江盛的哥哥江少卿制止了,于是有了江盛的事。
原身有隐疾心理不正常,通過抽打別人以獲得快感,他最愛穿着素衣看美人腥血淋漓,混着鮮血美酒聽人慘叫。印象中,這十七個妾室基本都被他打過。
一個喪心病狂的變态。
接連呈現血淋淋的片段,魏游忍住反胃惡心,頭疼道:“全部遣散,給予銀兩補償,問問他們還有什麽心願,每人可以提一個條件,只要不過分的要求,都滿足他們。”
劉和德訝異了一瞬,趕忙低頭應:“是。”
人若是尚存一絲良心,必然會同情悲慘之人的遭遇,魏游亦然,不過再多的,他也無能為力。
總不能以死謝罪吧。
江盛進入書房時,魏游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他把房門緩緩關上,阻擋外頭昏昏欲睡的陽光,放輕腳步靠近桌案。
案桌上的人毫無察覺,枕着手臂睡得香,那卷翹濃密的睫毛一動不動,比女生的還要長,若是江盛是個大畫家,早就安耐不住把這賞心悅目的一幕永久保存下來。
但江盛不是。
相反,他輕手輕腳拿起桌案上的硯臺,食指抓緊臺沿,準心瞄準魏游腦門,深吸一口氣後,手臂繃緊向下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