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魏喜一下午都沒看手機, 核對完明天的公開課流程，她就着案頭盛開的瓶花，畫了一幅花間蝴蝶圖, 最後看着蹁跹在盛開百合花間的那雙彩蝶, 情不自禁在旁邊題字“永日如花好”。

明天的公開課，她需要輔助陳教授現場作畫演示寫意花鳥, 而且她也需要靠畫畫來靜心。

直到晚上魏晉陽來接她，魏喜接完爸爸的語音電話，才發現林路給她發了微信。

魏喜拿着手機怔怔看着那個熟悉的名字和頭像。

他的微信名就是林路。

頭像是藍天上跳動的五線譜，中午在包間加微信, 她只看了一眼小圖, 就知道那幾條波浪線是五線譜。她還知道, 這個頭像是他自己用繪圖軟件随手塗鴉的。

因為這是他以前的微信頭像。

他現在所有社交平臺的個人公開賬號, 也是這個頭像。

魏喜怔楞了半晌，點開他的微信。

他最先發來了一張星星的圖片, 是她的微信頭像, 很久前随手拍下的。

圖上的星星趴在地上，睜着又圓又大的眼睛仰頭看人，綠眸黑眼珠, 煞是純淨可愛。

他問：“小喜，這是你的小貓咪嗎？”

看時間是中午離開餐廳沒多久, 而她上車把手機放進包包裏, 就沒拿出來過，也沒有聽見消息的振動聲。

他後來又發來了一條消息：“小喜, 你在畫畫嗎？”

魏喜看到這裏, 下意識馬上打字回複他：“我剛剛在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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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又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這是我的小貓咪。”

等了一會兒, 沒有回複。

魏喜看了一下時間，他的兩個問題間隔一個多小時，但最後一條也是兩個小時前了。

手機語音電話又響了，是魏晉陽打來的。魏喜這才想起爸爸還在等自己，接起來說：“爸爸，我馬上出去了。”

魏晉陽在那邊說：“沒事就好，你剛剛說出來一直沒見你，我就問問，那你慢慢過來，我就在大門口等你。”

-

回家的路上，一家商場外的LED巨幕上在循環播放林路的彩妝廣告。

汽車停在紅燈路口，魏喜倚窗而望，看他一臉清爽淡然，神情恣意，揮手以口紅潑墨，在漫溢的絢爛紅彩中，他轉身大步離去。

魏晉陽也伸頭看了看，說：“該給你和你媽媽買幾支新口紅了，小喜，我們周末去逛街吧。”

魏喜說：“好。”

汽車随綠燈再次啓動。魏喜忍不住又打開手機微信，當然還沒有回複，手機她一直握在手裏。

她低頭呆呆看着手機屏幕，隔了一會兒，才發現朋友圈還有沒點開查看的新消息提醒。

她心裏一動，好像是印證她冥冥中的期待，消息點贊裏果然又出現了熟悉的頭像。

魏喜點開他點贊的第一條動态，是自己昨晚吃飯前最新發的，拍了一張餐桌上的魚丸蛋餃湯圖，說：“媽媽做的魚丸蛋餃最好吃。”

他點贊的第二條動态，還是夏天自己和爸爸媽媽去公園看荷花發的，那天她拍了很多盛開的荷花圖，随手挑了幾張發朋友圈。

“荷花都開了～”

看完他點贊的這兩條朋友圈動态，半晌後，她反應過來——

他是在從前往後看自己的朋友圈嗎？

魏喜手一抖，差點握不住手機。

她想，現在把朋友圈設置三天可見還來不來得及？

好像三天不行，爸爸媽媽會問。

那麽半年可見？

可是林路已經看見了吧，他會不會奇怪？

魏喜最終什麽也沒有改。

她開始檢閱自己發的朋友圈，雖然應該沒有發什麽，但還是隐隐不安，就怕這漫長的四年多，哪一天鬼使神差發了點什麽自己都不知道。

幸好，她并不常發朋友圈，一個月一兩條，到家吃飯前她終于檢查完了，也終于放心了。

李春曉看她要吃飯了，還拿着手機，關心道：“小喜，是學校事情還沒忙完嗎？”

“已經好了，明天陳教授就要講課了。”

魏喜放下手機，有點隐隐失落林路的朋友圈空白一片。可他現在不發朋友圈，好像也是對的，即使從前不是明星，他也很少發。

晚餐桌上，魏晉陽又提起周末逛街，說看見了林路的新口紅廣告，拍的很好看。

李春曉說：“給琪琪也買幾支口紅，那就周日去逛逛吧，正好也該給小喜買冬天衣服了，周六就讓小喜在家休息一天。”

魏喜不滿道：“媽媽，還有爸爸呢！你和爸爸也要買衣服了。”

魏晉陽喜笑顏開：“買，都買！”

-

魏喜心裏惦記着事情，晚餐後沒有陪爸爸媽媽，獨自上樓回到了房間。

衣帽間的抽屜裏，有一只木盒，裏面是林路送給她的音樂盒。

魏喜一直收藏的好好的，因為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可是這只聖誕落雪的八音盒，有一天還是沒有音樂聲了。

魏喜知道是時間太久了，十五年，也許裏面的機器自然損壞了，也許是她聽了太多次了，達到了音樂的最多播放次數。

這幾年她已經很少打開這只八音盒了，她怕哪一天也不再落雪。

魏喜趴在梳妝臺上，旋開按鈕，住着聖誕老人的玻璃木屋裏開始飄雪，紛飛的白雪貼着玻璃落下。她伸手貼近玻璃，像是感覺到了雪團的冰涼。

在雪花冰涼的觸感裏，魏喜思緒逐漸發散，腦海裏閃現出一段很多年前的畫面，模糊不清卻又盤桓在記憶深處。

和高老師學畫畫的半年後，适逢春節，她去給老師拜年，然後照例開始一天的習字畫畫。不知何時下起雪來，鵝毛似的大雪紛飛而落。

她站在窗邊看下雪，有個小男孩走過來，說帶她出去看雪。

小小的魏喜雖然十分向往，但依然記得爸爸媽媽的話，告訴他爸爸媽媽不讓她在外面玩雪，爸爸媽媽會擔心。

他看着她，像琉璃一樣清澈的眼眸轉了轉，忽然蹬蹬跑出去了，隔了一會兒就帶回兩個大大的雪團給她玩。

那天，他們兩個人避開老師，蹲在畫室畫桌角落，手握雪團，看一本畫冊，最後雪化了，水都流進了筆洗裏，他們用來洗了毛筆。

那天傍晚，爸爸來接她回家，她在院門口看見爸爸的第一眼，就把手藏進了口袋。

那天過後沒多久，她就收到了林路送的這只落雪八音盒。

魏喜靜靜手貼着玻璃，看着聖誕木屋裏的大雪停下。

-　　微信還沒有新消息，她忍不住一字一字發給魏琪：“琪琪，我今天見到林路了。”

魏琪秒回：“啊啊啊姐，你在哪兒見到的？”

魏喜慢慢打字說：“他感謝陳老師，請老師吃飯，老師帶我去了。”

發完這條消息，魏喜再一看對話框，魏琪等不及，已經發來了一連串消息。

“他真人是不是跟我說的一樣更帥！”

“我恨我不是大編劇，不能坐前排！”

“啊啊啊為什麽有人長得這麽好看啊！ ”

“我要是和他坐在一起可能忍不住罪惡的魔抓……”

魏喜：……

對話框又彈出一條消息：“啊啊啊姐，你和林路一起吃飯了!!!”

魏琪久久處于她和林路一起吃飯的震驚中，激動得打來了語音電話，問清楚了他們吃飯的經過，确認她也認為林路真人近看更帥，最後高興道：“姐，我真替你開心！你老師真好！你喜歡林路這麽多年終于和他一起吃飯了！姐，你等着我做大編劇，帶你進劇組看他拍戲！”

魏喜的眼淚盈在眼眶，是喜悅和感動。

她含笑說：“琪琪，你一定會做大編劇的，我等着你。”

-

心裏平靜下來後，魏喜想起來今天的日課還沒有完成，這幾天忙忙碌碌已經很少寫字，不能再松懈。

她在書房準備好筆墨，也許是不久前寫過《快雪時晴帖》，她幾乎想也沒想拿出王羲之的《蘭亭序》碑帖，展開鋪在畫桌上。

她開始一字一字專注臨帖。

“永和九年，歲在葵醜，暮春之初，會與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

無論看過多少遍，臨帖過多少次，魏喜仍然被一筆一劃之間流動的美深深打動，逐漸進入會心忘我。

寫到一半，她提筆蘸墨時，看見放在墨碟旁邊的手機屏幕亮了。

魏喜放下毛筆，拿起手機，是林路發來的微信。

他在那邊問：“小喜，你睡覺了嗎？”

魏喜說：“沒有。”

“你在寫字嗎？”

魏喜遲疑了一下，依然回複他：“沒有。”　　林路很快又發來消息：“它叫什麽名字？你的小貓咪。”

魏喜打出了“星星”兩個字，頓了一下，又删掉，改為“樂樂”發給他。

“喜樂的樂，很好聽。”

“是男孩還是女孩？”

這次魏喜說了真話：“男孩。”

林路說：“可以發一些樂樂的圖片給我看看嗎？”

他一直喜歡小動物，魏喜從相冊裏找了好幾張星星的可愛圖片發給他。

過了一會兒，林路說：“樂樂好像長大了不少？”

魏喜微信頭像上的星星，還是她剛剛抱回星星不久後拍的。

魏喜說：“是啊，它現在四歲了。”

林路說：“樂樂好像有點胖。”

魏喜：……

魏喜想，星星好像是有點胖了，寵物醫生也這樣說過，都怪自己被星星睜眼撒嬌就忍不住給它吃。

也許是她沒有很快回複，他又說：“也不是很胖。”

魏喜回複他：“是有點胖。”

魏喜看着邁着小肥腿走進書房的星星，又想起今天清瘦的林路，這一刻決定，真的該給星星減肥了。

星星仿佛心有所感似的，“喵喵”兩聲眼巴巴望着她。

魏喜躲開它的目光，堅定的低頭看手機。

林路發來新消息：“小喜，我想起了我們一起喂的那只流浪貓。”

魏喜遲疑了半晌，才說：“它可能被人收養了，現在也長胖了。”

她不忍心告訴他，那只貓生病沒有治好，她在寵物醫院送走了它，然後看見了星星。

畫桌上，她寫的字還停在“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筆墨漸漸風幹。

魏喜想起他說有禮物送給自己，忽然忍不住告訴他：“你送給我的那個八音盒聽不見音樂聲了。”

“你拍給我看看。”

“拍視頻。”

魏喜讓他等一下。

她去到卧室，八音盒還在梳妝臺上。她一邊再次開啓，一邊用手機拍下聖誕落雪的視頻，然後發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