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煙花青魚

七十五招煙花青魚

系父在門口踱了兩回,還是敲響了房門。

裏面很快傳出了答聲:“進。”

他輕輕推開門,不比妻子,幾個兒子的房間他很少會進,尤其是年紀最長的那個。

房間內此時的情形,是超出他想象的整潔,沒有遍地狼藉,也沒有各類藥劑亂飛。

兒子此時正站在書架旁,窗戶開着,有冷風呼呼往裏灌。

大概以為來人會是妻子,所以轉頭的一瞬間,他有點意外。

“你媽還在忙。”他說。

系臨城聞聲點頭,面色平靜地根本不像喝過酒,更不用說其他。

“我沒事。”明白他的來意,兒子這樣說。

系父了然,上前時不經意地掃向他手邊的木桌與窗臺,除了書本與盆栽之外,什麽都沒有,兒子比自己想象得,還要自制且沉穩。

大概是覺得風有點大,系臨城将窗戶關小了一些。

“有煙嗎,爸。”

系父有點驚訝,但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盒沒怎麽抽過的香煙,連帶着打火機,上前輕輕放到了桌上。

看着兒子将香煙拿起,他擡了下手:“勁兒有點大,悠着點。”

“嗯。”系臨城将煙抽了出來,捏着煙杆敲了敲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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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兒子生澀地點燃煙尾,焰紅的光點閃過後引起的一陣輕咳,系父抿嘴笑起來。

既然無礙,他便也放下了心,轉身朝門口走去,臨開門前想起什麽,轉頭:“等會兒下來吃餃子。”

吸得太猛,煙霧有點嗆,系臨城揉着鼻子點頭,目送他爸走出了房間。

然而沒多會兒,房門又被敲響,他應了聲,推門進來的是連城。

“怎麽了?”系臨城看向他。

“沒事,”連城搖了搖頭,徑自走到單人沙發窩下來,“我吃飽了,樓下有點吵。”

系臨城退向書桌,坐到了軟椅上,将煙灰點進垃圾桶裏後,朝不遠處的沙發看去,“不準學。”

連城瞄了一眼桌上的煙盒,抿着嘴點頭,“嗯。”

兄弟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房間裏很安靜,只有冷風吹拂窗邊簾幔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連城刷了會手機,忍不住擡頭瞄向桌前的兄長。

後者正斜靠在椅背上,手裏持着一本不厚的書,左手間的香煙在靜靜地燃燒。

桌面比較突兀的,除了煙盒便是打火機,沒再有其他東西,不知是被他收起來了,還是壓根就沒吃藥。

連城的猜測傾向于後者,并非所有人都能壓得下失控時,那股從經脈與骨縫裏鑽出來的沖動、渴求與瘋狂。

但他哥系臨城,一個自控力高到他只能去想象的人,可以。

這般回想起自己上次的“失控慘狀”,便愈發覺得眼前的人很可怕。

不知是偷瞄被發現,還是察覺到了他的不自在,桌前傳來了聲音,“有話就說。”

像是得到赦令,連城放下了手機,聲音有點含糊地問道:“哥,你喜歡……他嗎?”

“嗯?”系臨城有點意外。

“就是……”

恍然明白他說得什麽意思,“哦,”系臨城抿了口煙,搖頭,“沒有。”

“可他不是很喜歡你嗎?”連城微蹙眉頭。

“荷爾蒙作祟,很正常。”

兄長的聲音有點冷淡,不過倒并沒有打擊連城的好奇心,“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系臨城聞聲擡起了頭,笑得有點暧昧,“你有?”

連城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迅速否認,“沒有。”

“喜歡什麽樣的?”

這問題看上去問倒了對面的人,系臨城來了興致,側過身子看向二弟,“男生女生?”

連城一臉糾結地嗯了兩聲,“有什麽區別嗎?”

“沒什麽區別。”系臨城晃了晃夾着煙的手。

“那我也不知道了……”

看着愈發困惑地二弟,系臨城抿嘴笑,“沒事,等遇到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哥呢?”盡管開着窗戶,但香煙的味道還是很明顯,連城揉了兩下鼻子,“哥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嗎?”

聽聞此言,系臨城望着對面的人沒說話,慢慢垂下得眼眸裏,蘊藏着讓人看不透的思緒。

手中的香煙快要燃盡,他低頭将其掐滅,扔進了垃圾桶裏,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下去吧,媽該擔心了。”

說完,他沒等連城的回應,直接抓起煙盒朝門口走去。

困惑未解,但連城也只好跟上。

從樓上下來,系臨城便将煙和打火機還給了他爸,餐廳明顯被簡單清理了一番,酒也都撤了。

系家往年大年夜從未像今年這般,個個喝得東倒西歪過,他爸平常哪怕應酬也基本都能控制住。

林美臨緊急煮了一大鍋解酒湯,強硬地給每個喝了酒的家夥盛了滿滿一碗。

系臨城走到客廳的時候,正好碰上林美淑哄醉鬼童塔塔喝醒酒湯。

“童童睡了嗎?”沒在周圍發現小寶的身影,系臨城問道。

林美淑點頭,“下午那會沒怎麽睡,吃飽後很快就睡了。”

說着又轉頭看向歪在沙發上的人,“塔塔,還沒喝完呢,快點喝完了咱去放煙花。”

童塔塔還在邊掉淚珠子邊嘟囔,一會兒要結婚,一會兒不要結婚。

系臨城站在沙發旁無語地看着他,有點後悔之前使得壞了。

“哪有煙花啊?”裏城從偏廳跑過來。

“在那邊。”林美淑指向不遠處的箱子。

裏城走過去,打開箱子,在裏頭一頓翻,“我們家怎麽會有煙花,媽媽不是怕我們燒了花不讓買得嗎?”

“童叔買得吧。”連城聞聲走過來。

“哇,這也太棒了,”裏城一臉興奮地大叫,“哥哥,你快過來看,好多啊。”

系臨城看着一箱子花花綠綠的煙花有些好奇,“這怎麽玩?”

說實在的,他從小到大都不怎麽玩這些東西,為數不多的幾次煙花,還是正月十五專門去煙花廣場看得,但每回都差點被人海擠成肉餅,之後就再也不去了。

至于怎麽玩,他不太曉得。

連城從箱子裏提溜出來一根細長的煙花,将頭部的彩紙扒開後,看到了引芯,“出去試試就知道了。”

說着,他轉頭去找他爸要了打火機。

而被逼着灌了兩大碗醒酒湯,正眯着眼靠在椅背上的童方臺,看到他手裏的東西後,面上瞬間清明了不少。

“哎,對對,我特地買了給你們玩的。”

說着,他從椅子上爬起來,豪爽揮手,“走,我帶你們去放!”

“哇吼好耶!”裏城興奮地跳起來,挑了一個看上去很有威力的拿在手裏,轉頭去拽系臨城,“哥哥,走!”

“你們去吧。”系臨城并不是很有興致,但被裏城纏得沒法,只好跟着一塊往外走。

“哎,我也去我也去。”系叢醉得搖搖晃晃,像個小孩一樣,跟在一群人後面湊熱鬧。

“去哪兒?”童塔塔嘟囔着從沙發上爬起來,淚眼婆娑地望向人群。

“他們要去放煙花,你也出去透透風吧,”林美淑拍了一下他的臉蛋,将還剩一半的醒酒湯端給他,“喏,喝完你也去,”

“什麽放風?”

林美淑眉眼一轉,故意道:“臨城在放煙花,你把湯喝了就可以去看。”

聽到這個名字,童塔塔條件反射地睜大了眼睛,“系臨城?”

“對!”

垂死病中驚坐起,童塔塔立馬從沙發上爬起,灌下醒酒湯就跌跌撞撞地奔向廚房。

“這邊這邊。”

林美淑将他拉回來,推去門口方向。

室外氣溫比前兩天低,尤其從溫暖的室內突然跑出,冷風刮在臉上時,寒毛瞬間乍起。

童塔塔那混成一灘漿糊的腦袋因而清醒了許多,連哭得紅腫的雙眼都清明了不少,至少他能看得清不遠處的人影了。

朝着忽閃的火光奔去,還沒到跟前就認出了系臨城的背影。

他踉跄着走上前,想伸手拉住那背影說話,卻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煙花,一個圓咕隆咚的盒子朝正在燃放的“坐地噴”滾去。

啪的一下,“坐地噴”被撞倒,火星四處噴濺,瞬間便将那圓盒子點燃。

随即一聲尖銳的哨響破空,火花像吐着信子的蛇般朝四處亂竄。

“我靠,誰把‘沖天龍’倒着點了?!”

童方臺本就喝多了,此時更顧不上文明用語,看着四處亂沖的火花大喊:“艹!離它遠點,這玩意兒會鑽到褲腿裏!”

此話一出,本就興奮不已地大小孩子愈發激動,尖叫混着沖天龍的哨響以及焰火的噼啪聲,将整個院子鬧得仿若炸鍋。

罪魁禍首的童塔塔還迷迷糊糊地往前走,本擋在他前頭的連城一跑,沖天龍拐着彎地朝他蹿來,正好鑽進了他有些寬松的褲管裏。

“呆子,趕緊跑啊!”裏城大聲尖叫。

還不待他有所反應,那沖天龍啪的一聲在褲腿裏炸了,吓得童塔塔哇哇大叫:“什麽東西啊啊啊!”

沖天龍一盒有十二發,一發爆炸另一發緊接着就噴出,吱吱的哨聲像追命一樣不停響。

童塔塔只覺腿上又燒又疼,根本來不及多想,轉身朝旁邊瘋狂奔逃。

“兒子,上這邊!”童方臺朝兒子大喊。

“啊!”他本就醉酒醉得厲害,這一慌更是腿僵腳滞找不到東西南北,跑了沒兩步便摔倒在魚塘旁邊,聽到噴泉的流水聲,就要将頭和腿往裏面插。

幸好被離得近的系臨城一把拉住,“那是水池!”急忙将其從地上撈了起來,“往這邊。”

“哇啊,要燒了要燒了!”童塔塔手忙腳亂地四處抓撓。

系臨城險些被他抓到臉,皺着眉頭将他拖到水池後邊,邊躲邊說:“沒有燒,你冷靜點!”

大概是聽到熟悉的聲音,童塔塔轉頭看向拉着自己的人。

地燈和焰火的光線比較昏暗,他淚眼朦胧地眨了又眨,也不知到底有沒有看清,便直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抱住他的胳膊,“哇炸了!好吓人,真的好吓人啊!”

童塔塔當真是被吓得不輕,渾身都在哆嗦,把系臨城當成了樹一般,不管不顧地往他身上爬。

“喂!你幹什麽……”系臨城被他纏得氣都快喘不上來,差點沒站穩兩個人一塊摔在地上。

然而某人像完全失了智一般往他身上蹿,系臨城不得不拖着他向後,靠在涼亭的藤柱上,勉強穩住自己後,用力将勒在脖子上的胳膊扯開,深深地喘了好幾口氣。

“不要走,不要走。”

童塔塔完全陷在恐懼的情緒裏,渾身都在冒冷汗,咚咚的心跳聲隔着毛衣都感受得到。

系臨城無奈将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任他像只樹袋熊一樣挂身上。

沖天龍的爆炸聲不大,但那哨響卻很尖銳,每次新一發沖出,童塔塔就一哆嗦,緊攥着衣服的手,将系臨城的後背都抓疼了。

仰頭朝黑漆漆的夜空呼氣,淡淡的白霧很快消散,低溫似乎凝滞了空氣中那滿園的花草香,以至于萦繞在鼻端的,除了那股濃郁的紅酒味外,就是一股惱人的發香。

系臨城擰起來的眉頭一直緊鎖着,吞咽口水時,喉結不停上下滑動。

單層的衛衣到底太厚,散不去酒後灼升的體溫。

突然間,他生出了今晚的第二次悔意,悔在不該那麽早就把煙還了回去。

體力不支使得童塔塔腰間一懈,雙腿控制不住地往地上掉。

腳滑下去時,手臂便沒了勁,吓得他倒抽了好幾口冷氣,直到後腰被人托住。

沖天龍的哨響不知何時停了,不遠處躲在拐角的幾人蹿出,又興奮地點燃了新的煙花,嗞嗞的焰火伴着此起彼伏的嬉笑聲,在整片花園裏回蕩。

童塔塔慢慢擡頭望向身前人的面龐,亭頂藤蔓的陰影,讓本就昏暗的光線愈發模糊,系臨城的臉龐隐匿其中,挺直的鼻梁在臉頰投下一片濃重的墨影。

醉酒讓人生厭,童塔塔只覺眼前像被蒙了一層薄霧,無論他怎麽眨眼都看不清,俯視着自己的那張臉,和那雙眼眸裏,到底是什麽樣的神情與思緒。

以至于,當唇部傳來明顯的疼痛感時,他也不清楚,

到底是磕到了哪裏,還是真的一頭紮進了魚池裏,

被那青魚當做餌料,吮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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