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37
CHAPTER 37
“吻……”
陳煜雙目空洞,跟随閻正奇擺弄的方向踏出一步虛空。
腳沒踩實,他險些跄踉,半截身子彎在空中,如被快要壓垮的一枝樹幹。
閻正奇說: “你不想嗎演好白蛇……你我皆大歡喜。”
“演好白蛇……”陳煜漸閉上眼,唇間嗫嚅, “演好白蛇……”
“演好白蛇,拿出你所有的魅惑,你的魅惑,白素貞的魅惑,來勾引我……”
“勾引你……”
錯亂裏,陳煜恍惚望見下身探出一條十足長的蛇尾。尾巴上附有無數重銀色鱗甲,蛇尾的另一頭,連接着自己的人身。
“美麗的千年蛇妖,為破法海的歡喜禪術,不惜解衣寬袍,主動獻身。”閻正奇依偎在他耳邊,嗓音沙啞,充滿蠱惑: “你看,劇本上就是這麽寫的,白素貞,你若不拿出你通天本領,怎麽能換得回你的許仙”
“我的許仙……。”陳煜撲通一聲,跪坐在地,雙手舉在空中,滿眼無助地看着自己沾滿灰塵的掌心, “我的許仙……又在哪裏”
“愛上我,破我之化境……你就能跟他在一起了。”
話音浮動間,陳煜只覺一只溫軟觸手徐徐攀上自己的胸前。沿着拉鏈的方向,輕輕一“嗤”,将自己一身煙灰色打底曝露在空氣之中。
“你很喜歡他對不對你的許仙……嗯”
衣服被挑落至肩頭,白蛇香肩半坦,帶雨梨花,不勝嬌美。
“服從我,順應我,讓我帶你找到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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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凜凜一笑,伸手大膽探入白蛇的衣襟之中。
膝下美蛇仿佛觸電一般,渾身一激,腦海中一道驚雷閃過。
“你在幹什麽!”
陳煜一把推開眼前人,如夢醒驚厥。
他下意識倒退半步,退到鏡子前,深覺眼前人的陰險與可怕。
閻正奇癱坐在地,并不慌張,他只甩甩手道: “過戲罷了,用得着反應這麽大”
陳煜偏過頭去,盯着地上散亂一地的劇本紙頁,随手拾起一張,攤開來看。
“美麗的千年蛇妖,為破法海的歡喜禪術,不惜解衣寬袍,主動獻身……”望着手中真真切切的白紙黑字,陳煜連連搖頭,難以置信。
“不是這樣的對不對不是這樣的……”陳煜捏着紙頁一角,雙手顫栗,近乎聲嘶力竭道: “白素貞才不會這樣,我看到的劇本不是這樣的!”
“《白蛇》就是這樣的!”閻正奇折身而起,攬過一沓劇本, “啪”一聲扇在陳煜半邊臉上。
漫天紙頁嘩嘩零落,如枯葉旋舞,整個排練廳寂若無聲。
“我是它的編劇,我想怎麽寫,你就該怎麽演。”
“你私篡劇本,我的劇本根本不是這樣的!”
陳煜抻長脖頸,奮力辯解,他從未感到如此憤怒。
“白素貞怎麽可能會獻身給法海,法海他是出家人,他怎麽可能會和白素貞茍合閻正奇,你瘋了,你這麽寫沒人會買賬的,沒有人會願意來看的。”
“那又怎麽樣”閻正奇無畏一笑,走近半步,滿目憐惜地說, “只要你愛過我就好了。哪怕是戲裏,阿煜,你我相識多年,難道就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男人,就要放棄一手精心栽培你的我”
“他不是普通人。”陳煜別過閻正奇慢慢靠過的嘴,虛閉上眼, “他才是我的許仙。”
“許仙有什麽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一個見到蛇就吓得魂飛魄散的膽小凡人,法海不好嗎你仰視我,敬慕我,沐浴在我的溫柔與慈悲之下,這樣我們都很快樂。阿煜,我們都很快樂。”
“我不快樂。”陳煜拉上衣服,撇過頭去,目光堅定而不可動搖,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閻老師,你的法海演得也不怎麽樣。”
……。。
陳煜出排練廳,已過深夜。
直到親眼看到閻正奇驅車開出地下車庫,他才有膽量去取車。
也不知為什麽,他現在越來越怕面對閻正奇,當真就像白蛇怕遇見法海,總覺得他随時都有可能掏出金缽,逼自己顯出原形。
“雲深的票已經買好了,應陳老師的要求,提前了兩天出發。沒問題的話,稍後短信就會發到陳老師手機上,陳老師注意查收哦。”
陳煜摁下語音公放,略微整理了下留言信箱裏的未讀消息。除了阿輝的這一條,其餘都是些七七八八的垃圾gg。
“煜哥,還沒回來”微信那頭,靳青适時出現, “點了小龍蝦,你要蒜蓉還是爆漿”
“我都行。”陳煜拉動搖杆,車子緩緩開出園區,耳畔藍牙耳機閃爍不息。
“你怎麽聽着好像不大高興”
靳青一貫粗線條,但對陳煜的體察,卻一直細致入微。
趁着等紅燈的功夫,陳煜揉了揉眉心,道: “排了會戲,可能累了。”
“這麽拼幹嘛沒準人家明天就把你辭了。”靳青嘟囔着,又問: “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回去說。”
陳煜飛快摁下挂斷,瞅了眼後視鏡中微帶憔悴的自己,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陳煜常駐北京,因《白蛇》被臨時選調到荊川,暫與靳青與各位劇院同僚同住在一家商務酒店內。陳煜自身要求嚴苛,對起居環境有較高水準,所以最後索性自己出錢在酒店附近租了套單身公寓,而靳青也時不時過來蹭沙發,每次來都會習慣帶上各種夜市小吃。
這次也不例外。
陳煜進門時,靳青剛好在拆龍蝦包裝。如果不是靳青在,陳煜自己是絕不會輕易觸碰這類食物。重口不重口是其次,最主要的一點是,出于職業考量,他不得不常年保持穩定形體與體脂率。
陳煜進門換了鞋,才放下車鑰匙,就踩上了玄關處的體重計。
“66.3”,幸好。
陳煜長松一口氣,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從體重計上走下來。
他身長180有餘,體重卻140不到,纖秾有度,胖瘦得宜。這一點,他比靳青更要自律。每回大彩排前,都是靳青的魔鬼燃脂期。而每次巡演周期結束後,都是他的“瘋狂進食期”。
如今《白蛇》還沒上,小龍蝦就安排上了,陳煜難免調笑他, “怎麽了,小饞貓,才回來幾天就堅持不住了”
靳青舉着剝到一半的龍蝦,吃得滿嘴油光, “煜哥不知道呢,在雲深的時候,我每天都想着火鍋烤肉,炸雞奶茶,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結果告訴我要大彩排。今天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了,吃頓小龍蝦不過分吧”
說笑着,陳煜已洗幹淨手坐在了茶幾前的地板上。他戴上塑料手套,特意接了一杯水,每剝好一只龍蝦,就先放在水裏涮一涮,把蝦肉上的油光逗涮幹淨了,才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裏。
靳青看呆了眼。
從前他只知陳煜自律,卻沒想到他自律至此,連吃個夜宵都要如此繁瑣曲折,這樣如何得以盡興
陳煜意識到靳青別有意味的眼神,邊咀着蝦腳邊說, “看我幹嘛,你自己胖就不許我瘦”
“我只是覺得,煜哥這樣好累啊。”靳青擰開一罐冰啤,遞了過去, “偶爾放縱一下不可以嗎”
“不可以。”
不知為何,陳煜想到山中古寺那一夜,那一夜,和徐巍的那一夜,是他自律人生裏為數不多的縱亂。
若将陳煜的人生比作股市圖,他的前半生一定四平八穩到一潭死水。唯獨遇到他……徐巍,陳煜望着窗外的落寞燈色想,唯獨遇到徐巍,他的一潭死水,一道直線,才變作一池沸騰,一團纏綿。
“煜哥”靳青見他出神,輕輕地喚。
“嗯”
“在想什麽呢你總是心事重重。”
“我在想……”陳煜劃拉着盒子裏的蝦肉,恬靜一笑: “在想那個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