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
CHAPTER 51
一連數日小雨連綿,陳煜蝸居在徐巍的村宅中,心緒回暖不少。
自打他從荊川回到山中已有多日,一切如徐巍所言,青山綠水袅繞,遠離塵嚣,心境亦淡泊。
陳煜每天喝茶看霧,飲風餐霞,夜裏與徐巍抽煙看報,不問外事,不知不覺,半月光陰散去。
中途靳青時不時打電話來問候幾番,從他口中得知,巡演自頭場起便反響不俗,閻正奇更是大行擴演,原計劃三十來場的巡演,在短短兩個月裏愣是排了五十來場。
要是從前,陳煜聽着難免心中發刺,而如今,經過這些天的調養,他已學會釋懷,只當荊川那些俗事全都與自己無關,專心修養。
家裏,翻着櫃子底幾本過期雜志。
陳煜起先還看得認真,上面有些文章雖寫得有些老,但故事講得有趣,尤其是某個鄉野俗談的板塊,陳煜來來回回看了四五卷。
卷中說,在往回撥個十幾二十年時,雲深發過一場大洪水。這場洪水陳煜聽豹哥提過,它卷走了徐巍最好的朋友和他親爸,有現實做依據,陳煜越讀越覺得可信,連帶着周遭氣氛也都嗖涼65嗖涼。
雜志上說,那場洪水,起勢無端,來得沒頭沒尾。雲深地處深山,水源稀少,山洪之事少有。但那一年不知為何,梅雨季時,大雨潑天。這雨水就像落不完似的,狂下大半個月,後頭好不容易停了,也将鎮子沖得一幹二淨,傷傷死死一片,這事兒還上過當地縣電視臺新聞。
于是鎮上流傳着這樣一種傳說,說雲深當地農戶,世代捕蛇。每年更有固定蛇農,進佘山抓蛇,常年累月地挖捕佘山之蛇,難免觸犯了“蛇仙”。文章裏還說,佘山山底本就關押着一條千年美女蛇,當時不少鎮民都相信,那場山洪勢必與那位蛇仙脫不開關系。
陳煜合上書卷,唏噓不止。這如夢似幻的情節,險些又讓他跌入到戲裏面去。
他56666看了眼牆上的鐘,見天色還早,徐巍應該沒這麽快回來,便靠在門邊昏昏睡去……
“陳煜。”
陳煜聽到有人在叫,迷迷糊糊裏睜開眼,見到周琳娜晃悠悠地朝自己走過來。
“是我做了白素貞,陳煜,是我,它最後,還是沒有成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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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煜猛一激靈,拍了拍臉,試圖打醒自己,眼前一切是夢。
只見周琳娜并不見嫌,而是離他更近了幾分,往旁邊讓了讓,從後走出閻正奇。
“他才是白蛇的法海,是真正的法海,你不是白蛇,是冒牌的白蛇……”
“你胡說。”
陳煜試着張了張嘴,一口氣卡在喉嚨口,他一開口就成了低切的嗚呼聲。
他又不甘心地向前撲了一撲,不料撲了個空,抓進手裏的,只有一縷似有似無的冷風。
“你看,我們才都是真的。只有你是假的……”
靳青同阿輝手挽手走過來,一臉意猶未盡的笑。
“你看,我們才都是真的。只有你是假的……”
“陳煜,你是假的。”
“你是假的。”
“你是假的,陳煜。”
“陳煜是假的……”
“你怎麽會是真白蛇我們才是白蛇,你看我們都是白蛇,我們演的才叫做《白蛇》啊……”
……。。
此起彼伏的話音如柔紗纏浪般響起,陳煜捂住耳朵,蹲下身去,将自己蜷成一團。
“陳煜……。” “陳煜啊。” “陳煜” “煜哥……” “陳老師……”
各種人的聲音交纏在一起,刺得陳煜腦仁炸裂,眼淚直流。
“你為什麽不敢睜開眼看看我們,你這假白蛇”
這一次,是閻正奇的聲音,在千萬種聲音裏,他陌生而獨特,冰冷而幽遠,如巍峨仙音,字字穿心。
陳煜松開緊捂的指縫,隔着叢叢淚花,向眼前看去。
周身飄起大片大片的霧,他分不清虛實,霧後是周琳娜,閻正奇,靳青,阿輝,還有劇院許許多多其他同僚。
又或者,準确來說,他們不全是“他們”……
陳煜揉了揉眼,撥開雲霧,走近彈去。
只見那群人一一擡起臉來,露出一張張和自己一樣,詭笑着的蛇精面龐。
……。。
“許仙!!!”
陳煜“呼”地一聲,從門檻上驚起,動作太過迅速,他沒抓穩,一個翻身從石階上滾下來,額頭刻在旁邊的青石岩上。
“疼……。”
有了痛覺的刺激,陳煜方才徹底清醒。那些陰森森的霧都不見了, “周琳娜”, “靳青”, “閻正奇”們也都消失了蹤影。
“你這是在幹嘛,地上那麽涼……。”
陳煜還沒來得及探看額頭上的傷口,就見徐巍推着自行車走進院子裏來。陳煜正要回他,不想徐巍一臉戰事告急狀跑來,萬般痛心道: “怎麽流血了你頭上…。。頭上有血……”
陳煜順着鬓角往上一探,濕濕的,熱熱的,還帶點黏糊勁兒。
他放在眼前,看了看,紅色的,果真是血。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衛生所啊,你現在還清醒嗎你別吓我……”徐巍使勁抓着他的肩膀,試圖将陳煜從癡冷中喚醒。
陳煜抿抿嘴,嘗了嘗那血漬,淺笑道: “許仙……你回來啦”
“你……。”
“快來,嘗嘗我為你做的羹湯。”
陳煜拉着他的手,完全顧不得額角的傷口,牽他進房中,端起一個空瓷碗,畢恭畢敬地抻到他跟前。
“郎君,快來嘗嘗,我為你做的西湖蓮葉羹。”
“陳煜,你怎麽了”徐巍看着他手中空無一物的空碗,揪了他一把,試着将他從自我的世界裏拉回到現實。
陳煜滿目動情道: “這外面風大雨大,公子,你可別淋濕了自己……”
他翩翩轉身,走到牆角,拿起一把完全不存在的傘,将“傘”交付到徐巍手中。
“陳煜,你是不是又受刺激了”徐巍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眼波流轉的陳煜,心中惘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你正眼看看我啊,陳煜,你別吓我……陳煜你別笑我。”
“哎郎君此時月黑風高,你我在白府,切勿高聲喧嘩。”陳煜妩媚一笑,如蛇般纏上男人的大腿,将手勾在他硬實的胸前, “還不知郎君大名,不知你孤身在外,是否深夜寂寞,需要有人……”
“你清醒點好不好”徐巍還不死心,一把将人推開,卻又怕他摔倒,還是沒忍住用手将他拉住。
見陳煜不再折騰,他去裏屋找了家用急救箱來,替他簡單處理了下傷口,待忙完一切,陳煜恢複了些神智,捂着受傷的腦袋,回房間裏去了。
“你今天是怎麽了”
在房門外來回猶豫了許久,徐巍才敢擡手敲門。
陳煜扯了三四床大棉被蓋在身上,像是要專門捂死自己似的,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棉布堆裏。
“是靳青跟你說了什麽”徐巍見他沒說話,摸了摸他的額頭,自顧自嘀咕道: “還是生病了”
陳煜一語不發。
“你哪裏不暢快,你倒是說呀。你什麽也不說,每天神神叨叨的。前幾天剛好了些,今天又這樣,你讓我害怕得很,不知道你下一刻要做出什麽舉動來。”
徐巍蹬了他一腳,陳煜瞥了他一眼,一臉黏糊地躲回到他懷抱裏,氣若游絲, “我是不是真的是個精神病我是不是就該被抓起來,被關進精神病院裏……。”
“你又在瞎說什麽,是不是你們做演員的,思維都這麽跳躍”
“你說是不是……是不是嘛”
“當然不是,傻瓜。”徐巍滿是疼惜地揉了揉他的頭,嗅着他發間香,恍惚意識到,這幾天忙着公差和鎮上的其他瑣事,未曾留意關顧某人。
陳煜換了個更舒适的姿勢,抱着徐巍,抱着許仙,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展,他多想真的變成一條蛇,像根藤子般盤在男人的身上,緊緊勒住他。
勒進他的肉裏,骨頭裏,勒進他的血髓裏,勒進他的魂魄裏。
他要許仙記得,他是素貞。
正待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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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完結了,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