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禍亂
第29章 禍亂
梁蕖到了皇帝的寝殿,寝殿內熏香袅袅,老皇帝已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見過陛下。”梁蕖颔首說道,看起來畢恭畢敬。
“國師來了?”老皇帝頗有些疲憊,他坐在座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又伸手對梁蕖道,“國師請坐。”
“多謝陛下。”梁蕖說着,便入了座。
“國師這幾日去清涼殿倒是很勤快,”皇帝閑聊着,“華貴妃如何?”
梁蕖微笑着答道:“貴妃一心向道,每日都要向貧道請教道法。前幾日貴妃閉關清修,貧道也常常去監督貴妃,貴妃認真的很,身體力行,絕非只是做做樣子,實在是難得。”
老皇帝點了點頭,眯了眯眼,似乎又想起了蘇商商。“貴妃的确難得。”他說。
梁蕖看見皇帝如此神情,便知他又對蘇商商起了非分之想。于是梁蕖又道:“但陛下切莫忘了貧道所言,如今正是陛下求仙問道的緊要關頭,陛下元陽萬萬不可外洩,不然只怕前功盡棄。”她說到最後四個字,不由得加重了語氣,一臉嚴肅。
“國師,朕心中有一惑,不知國師可否能解?”老皇帝問。
“陛下請講。”
老皇帝悠悠地嘆了口氣,道:“朕這些日子,覺得自己身體大不如前了。前些日子不過在清涼殿喝了幾杯酒,便不省人事,醒來以後渾身難受。這幾日更是昏昏沉沉,神疲不振。國師,朕一心求仙問道,想求得長生不老,可朕為何遲遲不見仙人蹤跡呢?”
梁蕖垂了眸,道:“陛下既然如此問,那貧道就直言不諱了。”
“國師請講,朕洗耳恭聽。”老皇帝說着,直起了腰板,正襟危坐,做出認真聆聽的模樣。
梁蕖正色道:“陛下一心向道,可難免被這世俗規矩束縛着,被迫與那許多塵世之物糾纏不清。就比如說這酒,仙人也飲酒,可凡人之酒濁,仙人之酒清,于修道之人來說,這酒便是碰不得的。陛下意欲超凡脫俗,便要舍棄這些塵世之物,酒肉也好,女色也罷,不然便是不進反退。”
梁蕖一本正經地忽悠着老皇帝,她對說這些話早已是駕輕就熟。反正,她知道,老皇帝也不會用心去看那些經文,空有求仙之心,卻并無任何行動,只是做一做樣子罷了。
“可國師,朕是皇帝,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老皇帝說着,悠悠嘆息,又問梁蕖,“國師是如何得道的呢?”
梁蕖悠然道:“在山中潛心修行,與世隔絕,終于悟道。”這話她也不知說過多少次了。
老皇帝聽了,無奈地笑了:“這可就是為難朕了。朕身為皇帝,怎能丢下天下,跑去山中悟道呢?平日裏清心寡欲,已是最多了。”
梁蕖一擡眼,趁機說道:“陛下,貧道還有一法。”
“哦?國師請講。”老皇帝忙問。
梁蕖微笑着答道:“仙人居于天,凡人居于地,天地隔絕,故而仙凡隔絕。凡人想得見仙人一面,可謂是難上加難。貧道有一法,可拉近仙凡距離,那便是――修建萬丈高的祭神臺。”
“萬丈高?”老皇帝一時睜大了眼睛,“還從未聽說過有這樣高的樓臺,更別說是祭神臺了。”
梁蕖點了點頭,道:“天地之間九萬裏,萬丈之高于九萬裏而言不過只是九牛一毛,若想求訪仙人,此臺便不能低于萬丈。不然,仙人是看不到陛下的誠心的。”她說着,仔細觀察着皇帝的神情。
“萬丈之高。”老皇帝皺了皺眉,犯了難。他也知道,因為他沉迷于求仙訪道之事,朝野之間多有怨言。若此時又建萬丈高臺,只怕又會引得臣民對他口誅筆伐。
梁蕖見老皇帝面露難色,知老皇帝心中所想,便嘆了一口氣,故意說道:“萬丈高臺,的确難建,故而古時從未有帝王成功求仙問道、長生不老。”
“國師,”老皇帝開了口,猶豫了一下,問,“還有別的辦法嗎?”
梁蕖颔首道:“貧道會盡力為陛下煉制長生不老藥,只是這長生不老藥煉制成功需得天時地利人和,一時急不得。”
“長生不老藥,”皇帝苦笑,“國師啊,你做國師有十二年了吧?這十二年,你一直在給朕煉制長生不老藥,可卻沒有一次成功過。朕時常在想,是不是朕真的與仙人無緣,這長生不老之事着實太難了些。”
“是貧道無能,合适的時機一直沒有到來,”梁蕖垂眸說着,又想了想,道,“但貧道昨日已算出,今年夏至之日是千年難逢的良辰吉日,陛下或可再奮力嘗試一次。”
“哦?”老皇帝一挑眉,看向了梁蕖。
梁蕖連忙起身,行了一禮,這才答道:“陛下在夏至之日前修成萬丈高臺,貧道為陛下煉制長生不老藥。雙管齊下,若貧道還是不能助陛下一臂之力,自會提頭來見。”
“夏至之日,已不遠了,”老皇帝微微蹙眉,可他看向梁蕖時,眼裏卻多了幾分堅定,“那便放手一試吧。”
梁蕖連忙高呼:“陛下聖明!”
說着,梁蕖心裏松了一口氣。距離夏至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要建成萬丈高臺,絕非易事。這老皇帝如今聽信了她的話,一心求仙,定然是要拼盡一切人力物力來建造這萬丈高臺,征徭役、開國庫、加賦稅都是不可避免之事,朝野間想必又是怨聲載道……
這只是第一步。
既然她的師父告訴她,這天下還不夠亂。好,那她便再多用幾分力氣,将這天下搞成一灘渾水。
早年間,她在逆境之中受盡苦楚,那些人是如何對待她的,她都一一記在心裏。經歷的多了,如今,她所在意的,不過一個昆侖令,和一只小狐貍。既然如此,她也不必顧及其他人了。
很快,皇帝要修建萬丈之高的祭神臺一事便傳遍了後宮。蘇商商剛剛睡醒,正在四處找尋梁蕖的身影時,便聽見了這消息。只是這小狐貍對人間之事實在是不怎麽熟悉,她只是覺得這事好像很大,但卻對其中會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一點概念都沒有,因此竟然并沒有十分在意。
蘇商商只是在想:“她如此作為,是不是又要被人在背後唾罵了?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啊,她明明心裏清楚,萬丈高臺并沒有什麽用的啊。”
她想問梁蕖,可實在不知該怎麽開口問。她生怕自己問的方式不對,引得梁蕖回憶起從前的傷心往事。
想着,蘇商商只得忍住了。她看着梁上的花燈,心裏盡是疑惑,不能問出口的疑惑。
“唉,阿蕖……”蘇商商長嘆一聲,小狐貍的聲音裏帶了淡淡的憂愁。
洞庭湖裏,密切關注皇宮動态的清蘆也得知了這消息。她聽見這消息,便眉頭一皺:“這國師又在搞什麽鬼?”她由衷地擔心蘇商商,她要盡快把蘇商商從皇宮裏換出來,那地方,實在不适合這樣的小狐貍待着。
想着,清蘆看向了石床上坐着的西吉國公主。公主面帶愁容,也正看着她。兩人無意間對視了一眼,清蘆連忙避開了西吉國公主的目光,問:“你可覺得好些了?”
這些日子,鯉魚洞只有她們兩個。但清蘆實在是厭惡凡人,因此對着這西吉國公主,也是寡言少語的。說起來,這還是那日公主蘇醒之後,清蘆第一次主動問話。
她實在是不願對凡人多講一句話。
公主低了頭,道:“還是頭疼。”
“你昏睡許久,頭疼很正常,”清蘆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待你開始在水下呼吸困難之時,我便送你出去,送出的早了,你在岸上會不适應;送出的晚了,你在水下便有危險。因此,你一旦開始呼吸困難,便要同我講,把你帶回凡間,帶去你本該去的皇宮。我要把我的那位朋友換出來。”
公主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神情凄涼。她看向清蘆,眼中盡是諷刺。
“你笑什麽?”清蘆問。公主的表情實在是讓她不舒服。
公主依舊保持着那凄涼的笑,答道:“因為就是很可笑。凡人不問我的意願,便讓我頂替公主來大吳和親,嫁給一個年過五旬的老頭子。妖怪也不問我的意願,将我從使團裏搶出來,又要将我送回皇宮……我活生生一個人,倒像是沒有嘴巴的死物,被人送來送去。你說,這不可笑嗎?”
清蘆聽了,不由得一愣。
“不過,你們竟然要比凡人好些,”那西吉國來和親的公主又嘆道,她看向清蘆,道了一句,“最起碼,你們還會顧及我的死活,沒有殺了我了事,也沒有将我丢到岸上便甩手不顧……還好,還好。”
“不要拿我和那些凡人相比,他們只會是利用你,而我不同。”清蘆冷冷地說了一句。
“為什麽不行?”公主反問,“利用我的身份,也是利用。同樣是利用我,為什麽不能比較?難道妖怪的利用就不是利用了嗎?”
清蘆聽了,沒有說話,她只是默默地轉過身去,又要向那石門的方向走去。在那石門前,她總能安心些許,這公主說的話讓她心煩意亂。
公主見清蘆離去,便收回了目光,只是仰着頭,近乎呆滞地看着鯉魚洞裏不遠處的一塊青石。這鯉魚洞的陳設實在是單調,足以看出這鯉魚洞的主人是個沒什麽情趣的魚。
“你叫什麽名字?”正當那公主看着那塊青石之時,她忽然聽見清蘆這樣問了一句。這麽多天了,這妖怪終于想起來問她的名字了。
“诏書上寫的名字是瓊華,但我的真名,乃是玉錦。”她說。
“哦,”清蘆應了一聲,“我叫清蘆。”
說罷,清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