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其他可能

第30章 其他可能

人的忘性是很大的,術士也不例外。智明的事很快在書院裏傳開,也引起了一些恐慌,但時間一長,也沒什麽人讨論了。倒不是因為書院裏的人性格淡漠,只是因為,該過的日子,還是要自己過。

莊知魚也漸漸遺忘了那些曾經近在眼前的危險,每天只是上課、吃飯、寫論文。黃無願有時倒是會和她八卦一些破案進度,但聽了那些故事,莊知魚也只能嘆息一聲。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術法,這麽狠!”她說。

“是啊,”黃無願感嘆,“強奪靈力……這和高考前失憶了有什麽區別!”

莊知魚打了個哆嗦:“好狠。”她現在是發自內心地感慨。

不知不覺,學期過半,有些課已經結課了。莊知魚頓時輕松了許多,上完了白天的課之後,她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打發晚上的時間。天氣越來越冷,她并不想去操場上遛彎吹風,想了想,她決定去一趟圖書館。

之前只顧着上課,又發生了一些事,這圖書館,她還真沒怎麽好好逛過。圖書館就在沁園邊上,斜對面就是實驗樓。時間還早,她終于有時間可以仔細翻翻那些藏書了。

吃了晚飯,莊知魚便去了圖書館。她想,她或許可以先去找找和迎修術有關的書籍?又或許,她可以留意一下哪些術法可以強奪靈力?這些術法聽起來都不怎麽正經,想必在禁術區。先前,揚清兒和黃無願都給她介紹過圖書館藏書的分區,因此莊知魚沒多問,直接到了四樓。果然,這裏都是介紹邪術禁術的書籍——指示牌上寫得很清楚。

莊知魚按照規矩,在門口按了指紋,又錄入了自己的術法印記,這才進了門。靈力可以讓術士做到很多凡人做不到的事,但如何使用靈力,很大程度上倚仗于術士的想象力。偏偏在想象力這方面,術士和凡人是沒有什麽太大差別的。不周山書院裏藏書很多,大部分都是古籍,而這些古籍的載體也是平平無奇的絲帛、簡牍、紙張……和凡人沒什麽差別。唯一的好處,大約是術士會用靈力保養書籍,這些文獻也保存得更好一些。

圖書館裏很安靜,明晃晃的大燈開着,這禁術區空無一人,她邁出的每一步都是那麽響亮。莊知魚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小心地在書架間慢慢挪着,努力搜尋着感興趣的書目。

“《雙修秘法》……這個,可能有關。”莊知魚念着書簡布袋上的标簽,想了想,果斷将書簡拿下。可拆開布袋,展開簡冊之時,她又不禁有些頭暈——小篆,豎排,文言文,根本看不懂。

不過,揚清兒和她說過,每層樓都有字體轉換器,是一個懸浮在空中的珠子。只需要把書簡放在那珠子底下,就能看到她想看的字體了。

想着,莊知魚抱上書簡,轉身就要出門。四樓現在沒人,她可以光明正大地閱讀這些內容,也不用擔心社死。

可是,有時候就是這麽巧。在莊知魚急急忙忙邁出藏書區的那一瞬間,她撞上了一個從拐角處走出來的人。“啊,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道歉,“我……”話說到一半,她便頓住了,靈敏的鼻子先她一步認出了那人——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藥香。

莊知魚沒擡眼,便知道是誰了。“你……你怎麽在這?這麽晚了。你的傷還沒好,應該好好休息。”她說。

穆玖伏後退了一步,又雙手插兜,略顯局促。莊知魚擡眼看了看她,只見她今天穿了一身咖色的風衣,踩着黑色的馬丁靴,深棕色的長卷發披散着,很漂亮——她總是會被她的頭發吸引。只是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果然是還沒恢複好。

“我已經好了,今天寫論文時想到了一個問題,來找書。”穆玖伏說着,目光下移,盯上了莊知魚手裏的書簡。“這一本,我看過。”她又說。

“啊?啊……”莊知魚連忙把書藏在背後,又迎上了穆玖伏的目光,“你看過,不稀奇。”

“可你為什麽要看?”穆玖伏問。

“我……了解一下,”莊知魚十分心虛,“畢竟,也和自己相關。”

穆玖伏沉思一瞬:“原來你想了解迎修術……但是這一本沒用。”她說着,指了指莊知魚手裏的書:“這一本裏完全沒有涉及到修煉靈力這一部分,有的只是……各種……嗯……”穆玖伏想了想,終于想到了一個合适的用詞:“對親密接觸的描寫。”

“哦……”莊知魚點點頭,強作鎮定,“那、那我把它放回去。”她說着,只覺這書簡燙手。怎麽每次和穆玖伏單獨相處時,都會發生這樣令人尴尬的事?想着,她低頭看了眼标簽上的代碼,轉頭又要向書架堆裏鑽。

看着莊知魚慌慌張張的模樣,穆玖伏不禁悄悄地笑。但随即,她又斂了笑容,跟了上去:“你要是想了解迎修術,我這裏倒是有些書可以推薦給你。”

“不必!”莊知魚慌忙拒絕,“那東西,我又用不上,我就是随便看看……”她把書簡放回原位,又轉頭看向穆玖伏:“我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和強奪靈力有關的術法。你知道什麽嗎?”

穆玖伏立在書架旁,又靠在了牆上。“你想知道,智明是被什麽術法奪去了靈力?”穆玖伏問。

“嗯,”莊知魚點頭,“而且術管局監測不到靈力痕跡,本來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已經,好幾次了。”

“其實,這事也沒什麽奇怪,很多事都不一定有結果,”穆玖伏說,“就像小時候丢的自行車總是找不回來一樣。”剩下的話,穆玖伏沒再說出口了。

“不過我有認識一位術管局的專員,”穆玖伏說,“她告訴我,他們很重視這個案子,在查了。一個地區頻繁出現監測不到的術法痕跡,本身就是很可疑的事,他們已經在考慮把這幾個案子并案處理了。”

“不過,”穆玖伏說着,也走進了書架裏,“你要是對這方面感興趣,我确實看過幾本介紹禁術的書,知道一些禁術。但是很可惜,這些禁術要麽傷人、要麽傷己,很多已經失傳,只留了個名字。強奪靈力的術法,以前也有一些。但是從清代開始,就漸漸沒有記載了。印象裏,最後一次記載出現在民國,還僅僅是疑似,之後,就沒有了。”

“民國?”莊知魚有些驚訝。

“是,”穆玖伏說,“整個清代,記載都是缺失的。民國的那次,也缺少史料,不足為據。”

“那……迎修術呢?算是禁術嗎?”莊知魚問。

“迎修術只是名聲不好,”穆玖伏回答,“但它不會對人造成傷害,是用來提升靈力的……算不上是禁術。相比之下,迷魂術都更像是禁術,現在也的确有學者在讨論,要不要把迷魂術列入禁術名單。”穆玖伏說着,在書架上翻找了一通,挑挑揀揀,終于拿出了三本,遞給莊知魚。

“《東土古代禁術概論》《禁術發展史》《禁術研究論稿》,這三本都是今人寫的,你看起來不會太費勁,”穆玖伏說,“如果你看了這三本之後,還有想了解的地方,可以和我說,我可以幫你找書。”

莊知魚抱着那三本書,随意翻了翻,又忍不住打趣她:“你對禁術那麽了解啊?”

穆玖伏一笑:“我申請不周山書院的博士時,也在申請課題。當時,招生辦的鄧主任生怕我跑了,又知道我沒辦法在凡人的世界正常生活,就特意給我申請到了一些福利,讓我住在學校裏,還能使用圖書館。那一兩年,四樓的書就被我看遍了。”

“挺好。”莊知魚說。

穆玖伏沉默了一瞬,又說:“很抱歉,當時沒能陪在你身邊。”

莊知魚垂了眼,笑了笑:“又說這些幹嘛呀?都過去了。”她說着,抱着書飛快地從穆玖伏身邊走過:“我又不是真的魚,沒了水就不能活了。”她說着,頓了頓:“沒有說你水的意思!”

穆玖伏低頭偷偷地笑:“我知道。”

莊知魚清了清嗓子,又把話題拉扯回來:“所以,你也不用繼續愧疚。以後,就不要再提啦!”她說着,一手抱着三本書,又伸出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種“好朋友”的肢體動作。

穆玖伏聽了,沒有說話,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後,陪着她在借書機上掃了碼,出了門。秋風不一定送爽,但一定送涼。莊知魚裹了裹衣服,又吸了吸鼻子,她轉頭看向穆玖伏,忽然覺得很奇怪:“你不是來看書的嗎?怎麽跟着我出來了。”

穆玖伏看向遠方,路燈昏暗,路上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你穿得太少了,”她沒有回答莊知魚的話,只是如此說着,“最近又在降溫。”

“哦,我不冷……阿嚏!”打臉總是這麽快,莊知魚不禁僵在了原地,又尴尬地笑。

“我陪你回去吧。”穆玖伏說着,随手拿出了一個暖寶寶,放在了她手裏,又幫她抱過了那三本書。

“你……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莊知魚問。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挑釁,但莊知魚的确是發自內心地疑惑:她明明說要來看書,怎麽能因為自己耽誤了呢?如果她因此耽誤了事,但她豈不是欠了她的人情?人情欠來欠去,就說不清了。一旦說不清,就麻煩了。她現在還沒做好準備,自己的狀态也不适合更進一步……她怎麽能欠她的人情呢?一定要把苗頭掐斷!

莊知魚的想象力一向是很豐富的,她總是會忍不住推演未來的事。如今穆玖伏僅僅是說了一句話,她便想到了未來長遠的可能。

穆玖伏聽見她這個問題,不禁扭頭看向她,在看到她的眼神時,穆玖伏不禁輕輕地笑。“又在胡思亂想?”她問。

“沒有,”莊知魚說,“我只是覺得,我自己也可以回宿舍。”

“小魚,”穆玖伏歪了歪頭,“我們曾經種過情人蠱。”

“已經解了。”莊知魚強調着,卻又開始懷疑:不會她還能聽到吧?

“我能猜到,你在想什麽。”穆玖伏笑着說。

“你怎麽知道,你猜到的就一定是對的?”莊知魚反問。

“好吧,這個,我确實不太确定,”穆玖伏抱着書,下了臺階,向宿舍方向走,“但是……”她說着,卻遲遲不吐露接下來的話。

“但是什麽?”莊知魚連忙追下去,問。

“我不能說。”

“那一定是你在套路我,想聽我說話。”

“那你就當我在套路你吧,”穆玖伏說,“我只是發現,你所有的惶恐、所有的避之不及,似乎都還有一個前提條件。”

“什麽條件?”莊知魚嘴硬,問。

穆玖伏走得很快,莊知魚看不見她的神情,卻依舊感受到了她語氣裏的笑意。“我不能說,”穆玖伏認真回答,“我說出來,太油膩了。”

“什麽啊!怎麽就油膩了!”莊知魚緊緊跟在她身後,小聲嘟囔着。現在,她竟有些懷念那情人蠱了。

穆玖伏想了想,站住了腳步,莊知魚一個不防,就撞在了她身上。“你……”莊知魚連忙退了幾步,拉開了距離。

穆玖伏也不奇怪,她早就習慣了。她轉身看向莊知魚,想了想,委婉提示她:“我知道你的顧慮,但你似乎……從沒有考慮過其他可能。”

“啊?”莊知魚有些懵。

“你總是這樣想。”穆玖伏又說了一句。

莊知魚愣在原地,想了想,驟然明白過來,霎時間紅了臉。似乎,每一次的推演,都有一個固定的走向……她從未考慮過其餘可能。

大意了!這個人思考問題的角度,怎麽總是這麽刁鑽!

“果然。”穆玖伏微微一笑,擡腳便走。

莊知魚看見她隐隐的笑意,明白過來:“你是故意的!”她還是被套路了,剛才的穆玖伏根本沒有那麽肯定!

“我可什麽都沒說。”莊知魚補了一句。

穆玖伏聽見了,卻什麽都沒說,只是快步走在前面。明明身處于秋夜,她卻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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