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賀雲承喝醉了?
鐘渝皺了下眉, 賀雲承大概率是和朋友在酒吧,即便喝醉了,也有的是地方去, 為什麽要讓他去接?
但電話已經打到了這裏,他也不好說什麽,便應了下來:“好,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 他本想打電話問問李岩, 一看時間淩晨0:13, 這個點李岩已經睡了吧,總不好打擾人家。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驅散睡意,從床上爬起來換衣服。
酒吧裏。
“打給誰了?”
高彥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賀雲承的相好。”
那人明白過來, 滿臉八卦地說:“就那個當寶貝似的大學生?”
這段時間賀雲承的八卦傳得沸沸揚揚, 大家都在傳他泡了個大學生,寶貝似的藏着掖着,親身上陣教人騎馬打球不說, 還給人找了個房子金屋藏嬌。
據說那大學生長得特好看,性子又冷淡,就連賀雲承都讨不到什麽好臉色——這可太新鮮了!畢竟就賀雲承那說翻臉就翻臉的狗脾氣, 只有他給人臉色看, 還沒誰敢不拿他當回事兒。
圈裏越傳越邪乎,于是沒見過鐘渝的人, 就都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高彥磊點了點頭, 手機在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 用開玩笑的語調對其他人說:“我告你們啊,待會兒人來了, 管好你們的嘴巴,別亂說話,要是把人惹惱了,賀雲承找你們麻煩,可別怪我沒提醒。”
“哈哈哈我閉上嘴該行吧。”
“要我說,賀雲承不會來真的吧?”
“不可能,賀雲承要會認真……”說話的人左右看了看,指着面前擺滿酒瓶的桌子說:“我就把這桌子吃了!”
“哈哈哈哈……”
還清醒着的人七嘴八舌地說笑,高彥了看了眼時間,“行了。”說着把手機扔回賀雲承旁邊,“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回的就都回去吧。”
“你們先回吧,我倒要看看那小白臉長啥樣。”
鐘渝換好衣服出門,白日裏熱鬧的老街空空蕩蕩,所有鋪面都大門緊閉,只有昏黃的路燈仍舊亮着。沒見着出租車路過,他打了個網約車,站在路邊等了五六分鐘,一輛私家車停在了他面前。
他坐到後座,跟司機報了手機尾號,順手把安全帶也系上了。
将近二十公裏的路程,要擱在高峰期,得堵上兩三個小時,大半夜的倒是暢通無阻,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鐘渝下了車,藍度的霓虹招牌閃爍着藍色的熒光,門口歪七扭八地坐了幾個喝得爛醉的酒鬼,他小心地繞開他們,推開酒吧的玻璃門。
站在入口處,視線往卡座區逡巡,好在賀雲承那群人很顯眼,沒多久就找到了,他越過人群,向那邊走去。
“诶,人來了。”有人小聲地道。
大夥兒轉向那人示意的方向,就見一個青年走了過來,等到近了,俊秀的青年穿着白T和休閑褲,頭頂的發絲壓得微翹,一看就是已經睡了,又被人從床上叫起來。
臉确實沒得說,個子高高瘦瘦,明明是簡單的衣着,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但渾身就是透着種說不出來的勁兒。
——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一種淡漠的疏離感,以及端莊斯文的書卷氣,跟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壁。
鐘渝看到了仰靠在沙發上,看起來人事不省的賀雲承,也沒跟其他人打招呼,伸出手拍了拍賀雲承肩膀:“賀雲承?”
聲音也好聽,冷冷淡淡的,莫名讓人聯想到山澗裏清涼的泉水。
“真醉了。”高彥磊笑得像只大尾巴狼,“不然也不會麻煩你來接。”
鐘渝回頭看了眼他,這個聲音,是剛才給他打電話的人。
“那我先把他帶回去了。”他說。
高彥磊笑了笑,拿起賀雲承的手機遞給他:“喏,這是他的手機,收好。”
鐘渝接過來,“謝謝。”
賀雲承比他高大健壯,在這種毫無意識的狀态,除非他神通廣大,否則是不可能帶得走的。他雙手稍微用了些力,拍了拍賀雲承臉頰,觸碰到的皮膚都是滾燙的。
“賀雲承?”
賀雲承皺了皺眉,終于睜開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注視着他,估計連他是誰都認不出來了。
鐘渝又拍了下他:“走了。”
賀雲承用力地晃了下腦袋,含糊地問:“去哪?”
鐘渝:“回去。”
他彎下腰,把賀雲承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扶住他的腰,想把他拉起來。
高彥磊見狀搭了把手,和他一起把賀雲承從沙發上扶了起來,他們一左一右架着賀雲承到了酒吧門口。這個點酒吧門口多得是喝完酒的醉鬼,出租車師傅們都在馬路邊蹲生意,見來活兒了,立馬就有輛車開了過來。
“走不走?”司機師傅從降下來的車窗裏問。
鐘渝馱着個人,艱難地點了下頭:“走。”
司機下了車,幫他們打開後車門,鐘渝躬身,把賀雲承往後座上塞。
喝醉酒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沉,他光顧着穩住人,沒注意,賀雲承的腦袋撞在了車門頂,“咚”的一聲,又悶又沉,估計撞得不輕。
“唔……”賀雲承悶哼了聲,疼得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睛看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有些委屈,但很快又閉上了。
高彥磊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他抿唇止住笑意,正色道:“今晚麻煩你多照顧他一下。”
“嗯。”鐘渝颔首,想了想,還是放棄副駕,坐到賀雲承旁邊:“走了。”
高彥磊對鐘渝揮了揮手:“拜,注意安全。”
鐘渝不太熱絡地說:“拜。”
司機師傅打起步燈放手剎轟油門,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車平穩快速地開了出去。
出租車後座不比賀雲承的大G,狹窄又封閉,鐘渝鼻尖聞到了淺淡的酒氣,混着賀雲承木質調的香水味,倒也不難聞,只是絲絲縷縷地入侵着他的神經,壓得他有些氣悶。
他把車窗全部降了下來,夜間的風呼呼刮着,吹散了車裏的窒悶。
鐘渝松了口氣,可忽然司機轉了個彎,肩膀一重,賀雲承整個人都靠了過來。
呼吸的熱氣噴灑在他耳邊,帶着酒意的體溫隔着薄薄的衣料傳到他身上,那些親密的厮磨與纏綿一下子就跳到了他腦海裏,痛苦的、愉悅的……鐘渝頭皮發麻,下意識把人推開。
他沒收住力氣,賀雲承被他推得歪到另一邊,頭似乎又磕到了哪裏,車裏黑看不清他表情,只聽見他不滿地嘟囔了聲。
鐘渝虛握了下放在腿上的手,有些懊惱,自己的反應過于大了。
明明都過了那麽久,該做的不該做的,賀雲承都已經做過了,他早就應該習慣了,但還是會無意識地抵觸他的接觸。
可能是上一次鬧得不愉快吧,賀雲承的粗暴弄得他很疼,對那種事有了點心理陰影,連帶着肢體接觸都排斥。
可沒過多久,賀雲承又軟綿綿地靠了過來。
他似乎很難受,呼吸比平時粗重了很多,鐘渝能感受到他噴在自己頸側的氣息都是炙熱的,跟個小火爐似的,燃着濃重的酒氣。
或許是他比較瘦,肩膀硌得慌,賀雲承不舒服地蹭了蹭,嘴裏不耐煩地“啧”了聲,整個上半身往下一倒,躺在了他大腿上。
這下好多了,賀雲承眉毛舒展了些,長長地舒了口氣。
鐘渝原本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這下位置被賀雲承毫不客氣地占了,他擡着手臂,不知到要往哪裏放。
他身體僵硬,推了推賀雲承:“賀雲承,起來。”
賀雲承沒動,睡得很安穩。
鐘渝放棄了,手猶豫着放下來,搭在賀雲承胸前。
算了,睡覺總比他耍酒瘋好。
賀雲承的身體也是滾燙的,心髒有力地跳動着,一下又一下,撞擊在鐘渝掌心。
鐘渝逐漸放松下來,後背靠在車座靠背上,側過臉看着窗外疾速飛逝的街景。
忽然,賀雲承“唔”了聲,掙紮着要爬起來。
司機師傅一直注意着後面的動靜,此刻立馬就緊張了起來,瞟了眼後視鏡:“不會要吐了吧?別吐我車裏啊,洗車很麻煩的!”
鐘渝也怕賀雲承吐在人家車上,“師傅,麻煩您靠邊停一下。”
“行。”
司機靠邊停了車,鐘渝扶着賀雲承下車,賀雲承緊走幾步,雙手撐着大腿,彎腰緩了半天,什麽都沒吐出來。
兩人又回到車裏,司機加快了速度,想趕緊把人送到,免得真吐他車裏。
晚上容易疲倦,開車不安全,司機便開始跟鐘渝搭話:“帥哥,這是你朋友?”
鐘渝:“嗯。”
“怎麽喝這麽多?年輕人也要愛護身體啊。”
鐘渝模糊的應了聲,他也不知道賀雲承為什麽喝那麽多,這也是他第一見賀雲承喝醉。
司機打了轉向燈,“滴滴”的聲音在靜夜裏異常清晰,一口标準的京片兒:“我年輕的時候也愛喝酒,為這個我家那口子沒少跟我鬧,動不動就要帶着孩子回娘家。後邊兒我尋思,确實不能再喝了,不然這家遲早要散,就咬咬牙把酒戒了,我姑娘現在在上大學,跟你年紀差不多大……”
鐘渝附和了幾句,眼見快到了,想起前面有個24小時營業的藥店,禮貌地說:“師傅,麻煩您在前面那個藥店停一下,我去買點藥。”
師傅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好嘞,快點哈。”
鐘渝走進藥店,藥劑師正坐在櫃臺後打瞌睡,聽見歡迎鈴的聲音,迷迷糊糊地擡起頭,睡眼朦胧地看過來。
鐘渝:“你好,我想買點醒酒藥。”
藥劑師打了個哈欠,從櫃臺後出來,往最裏面的藥櫃走。
鐘渝跟了過去,藥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包裝的藥品,藥劑師站在架子前,回身問他:“要沖劑還是片劑?”
鐘渝想了想,片劑的話,要是意識不清就容易嗆到,還是沖劑吧,兌水就喝了。
“沖劑,謝謝。”
藥劑師拿了個解酒沖劑遞給他,“前面付款。”
鐘渝擡手指了個位置,“再來盒葡萄糖。”
他付了錢,拎着印了藥店名稱的塑料袋上車,賀雲承身體前傾,頭靠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兩條胳膊曲起撐在腿上,聽見關門的聲音,扭頭看過來。
“鐘……渝?”他嗓音沙啞,語氣像是不太确定。
“嗯。”鐘渝把他推進去點,“是我。”
賀雲承又扭回頭,不說話了。
出租車停在了小區門口,司機幫着把人弄下車,賀雲承靠着鐘渝,歪歪扭扭地被鐘渝扶着走。
他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度壓在了鐘渝肩膀上,鐘渝恍惚自己變成了寓言故事愚公移山裏的村民,身上背了一座大山,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從小區門口到單元樓下這短短兩百來米,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鐘。
艱難地進了單元樓,還要拖着人爬上七樓,光是想想就令人絕望。
鐘渝萬分後悔,之前為什麽不随便找個酒店?!
來都來了,只能硬着頭皮爬。他把賀雲承的手臂繞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箍住賀雲承的腰,另一手緊緊地抓住磨得光滑的鐵欄杆,咬着牙借力往上爬。
太重了!不僅重,還比自己高了半個頭,難度加大了不止一點,這人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
鐘渝簡直要抓狂了,此刻的他又變成了課文裏的挑山工,只不過人家游刃有餘,而他寸步難行。他覺得小腿肚都在抖,關節發出不堪承受的咔咔聲,一步一喘,汗水浸濕了眼睫,又癢又刺眼,但又騰不出手擦。
偏偏賀雲承還緊靠着他,汲取溫暖般,自發地往他身上貼。
走一會兒歇一會兒,到五樓的時候,鐘渝實在沒有力氣了。
他慢慢地把賀雲承放下來,讓他靠牆坐在樓梯上,怕他坐不穩摔下去,便也坐到了他身邊。
這一層樓道的感應燈壞了,他坐在漆黑的環境裏,半邊身體都是麻木的,胸膛劇烈起伏,耳畔是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賀雲承又靠了過來。
鐘渝已經沒力氣推他了,反手扶住他的頭,防止他突然栽下去。
“賀雲承,醒醒。”他拍了拍賀雲承的頭。
你再不醒,我是真的要累死在這裏了。
賀雲承含含糊糊地咕哝了聲:“鐘渝……”
光叫名字有什麽用?有本事起來自己走。
鐘渝深深地嘆了口氣,他長到這麽大,從來沒走過這麽難的一段路。
費盡千辛萬苦,總算回到了家,他把賀雲承放到沙發上,身體一卸力,被賀雲承的重量帶着一起倒在了沙發上。
他手撐着賀雲承胸口直起腰,肩膀又酸又疼,像被只大象踩着碾過去,他幾乎都要懷疑是不是脫臼了。
嗓子幹得要冒煙兒了,他走進廚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想起買了解酒藥,便又拿了個杯子兌了半杯溫水,把藥盒拆開,倒了包沖劑進去。
等沖劑的顆粒完全融化了,他走到沙發前,把賀雲承扶坐起來,杯口遞到他唇邊:“喝了。”
賀雲承似乎稍微清醒了一點,擡眸瞥他一眼,沒動靜。
鐘渝耐着性子解釋:“解酒藥。”
賀雲承估摸着是聽懂了,湊過來先聞了聞,确認沒有怪味,才低頭抿住了杯口。
鐘渝随着他動作緩慢的擡高杯子,把藥喂完,回廚房洗杯子,剛把玻璃杯放進洗碗槽,就聽見客廳裏賀雲承嘔了聲。
他警鈴大作,大步跑回去,賀雲承捂住嘴,一副忍不住要吐的表情。
鐘渝趕緊扶起他,急道:“忍着,別吐!”邊說邊拖着人往衛生間走。
賀雲承醉得找不着北,走起路來左腳絆右腳,踉踉跄跄地被他拖到衛生間,鐘渝掀開馬桶蓋,“吐這裏面。”
賀雲承俯身,吐得稀裏嘩啦。
等他吐完,鐘渝按下馬桶沖水鍵,又接了杯清水遞給他:“漱口。”
賀雲承眸子半阖,就着他手喝水,喉結一動咽了下去。
“哎……”這是自來水,鐘渝想提醒他吐出來,但看他醉成這樣,便放棄了:“算了……”
他把馬桶蓋翻下來,讓賀雲承坐到上面,打開水龍頭打算給他洗個臉,結果賀雲承吐完反而清醒了些,開始玩水鬧騰,弄得自己渾身都是水。
鐘渝腦門青筋直跳,把人拖回客廳,扔在沙發上。
賀雲承衣服都濕透了,搞不好會感冒,鐘渝冷着臉把他衣服扒了下來,也不知道他這衣服能不能水洗,怕給他洗壞了,就展平放在洗衣機上。
賀雲承身上就剩條黑色的平角內褲,他身高腿長,只能憋屈地窩在狹窄的沙發裏。鐘渝拿了條毯子暫時給他蓋上,去衛生間裏擰了條溫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和身體。
看着賀雲承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他不由自主地想,賀雲承也才二十歲出頭,怎麽就養了這麽一身怪脾氣?
剛擦完身體,賀雲承就睜開了眼睛,眉心緊蹙,掙紮着要爬起來。
鐘渝握着毛巾,不明就裏:“怎麽了?”
賀雲承急道:“衛生間……”
鐘渝把他拉起來,架着走進衛生間,讓他站到馬桶面前,剛松手,賀雲承就歪歪斜斜地往旁邊倒。
鐘渝:“……”
他只能又架住賀雲承上半身,讓他借力站穩,頭扭到另一邊,壓低聲音:“快點。”
幸好賀雲承還有點自覺,沒讓他上手幫扶,不然鐘渝一定會把他扔在衛生間裏自生自滅。聽着水聲結束,他沖了馬桶,把賀雲承的手按洗手臺水龍頭下,擰開開關給他沖手。
等他把人拖到床上安置好的時候,看了眼時間,居然淩晨三點多了。
出了身汗,身上黏黏的,他去衛生間洗了個澡,随便吹了下頭發,擁着毯子蜷縮在沙發上,打算将就一晚。
總算可以睡覺了吧?他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
意識逐漸模糊,他即将要進入睡眠的那一刻,忽然聽到隔壁卧室裏傳來聲悶響,像是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鐘渝猛地睜開了眼。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折騰了那麽大晚上,覺得自己快要神經衰弱了,雙腳往拖鞋裏一伸,起身走進卧室。
賀雲承躺在床邊的地上,被子一半搭在床沿,一半被他壓在身下,雙眸似阖非阖,不知道醒着還是睡着了。
鐘渝走過去拉他起來,耐心快要用完了。
賀雲承仰躺在床上,像是摔懵了,直勾勾地望着他,拉住他不放手。
“又怎麽了?”鐘渝皺着眉問。
賀雲承啞聲道:“不準走。”
鐘渝仔細地端詳着他,賀雲承眼神看起來清明,但又似乎沒有焦距,所以這到底是酒醒了,還是還醉着?
他抽了抽手:“放手。”
賀雲承抓得更緊,借着酒勁得寸進尺:“不放,你陪我。”
鐘渝快受不了了,再這樣折騰下去天都快亮了,他真的很累很困很疲倦,推了下賀雲承肩膀,不耐煩地說:“睡過去點!”
賀雲承這下倒是聽話了,自個兒往床的另一側挪了挪,騰出了足夠鐘渝躺下的位置。但鐘渝之前一直都是一個人睡,只準備了一個枕頭,沒有枕頭他不習慣,只能将就着和賀雲承擠。
他背對着賀雲承側躺,賀雲承黏糊地貼了上來,把他擁在了懷裏。
鐘渝是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和他掰扯了,只能保持原樣,随他去了。
他閉上眼睛,又聽賀雲承口齒不清地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他回過頭,賀雲承眼皮一張一合,顯然也困得不行——但都這麽困了,還是要堅持着等他的回答,好像如果他不給一個答案,今晚兩人就都別想睡了。
鐘渝平靜地問:“如果我要天上的星星,你能摘過來嗎?”
“星……星?”賀雲承遲鈍地眨了眨眼,唇角弧度極小地勾了下,聲音斷續越來越低:“當然……只要……你想……”
鐘渝莫名被他的模樣逗樂了,短促地輕笑了聲:“省省吧你。”
睡着前他朦朦胧胧地想,賀雲承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從小就前呼後擁,從來不知道人間疾苦,永遠有花不完的錢,在他眼裏沒有什麽事是辦不到的,所以才能這麽張揚自信。
*
賀雲承醒來的時候,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大腦短暫地宕機了幾秒。
視線一點一點地鋪散開,白色的簡易吸頂燈,略微發黃的牆壁,老掉牙的木頭衣櫃,灰色的遮光窗簾——看起來是新換的。
他坐起身,動作大了點,身下的床吱嘎了一聲,腦海裏自發地冒出個想法——他就說那張床随便晃兩下就會散架……
這是鐘渝的卧室,他确信。
鐘渝?
但是,他怎麽會在鐘渝的卧室?
宿醉剛醒,腦子生鏽了似的,有點轉不過來,他反應了一會兒,昨晚和高彥磊他們去喝酒,他喝醉了,然後呢?
然後他醒來就在鐘渝的卧室了,中間那一段是空白的。
他用力地按了按眉心,頭倒是不怎麽痛,就是中間那段記憶像卡了殼的磁帶,模模糊糊斷斷續續,想不起來具體發生了什麽。
另一側是空的,那麽鐘渝呢?
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只穿了條內褲,床尾放了套疊好的衣服,大概率是給自己準備的。
他伸長手臂拿過來,白色的T恤衫和灰色寬松長褲,摸起來很柔軟,應該是棉質的。他從頭頂套好白T,尺碼小了點,但也勉強能穿,褲子則短了一截,露出了腳踝。
床頭櫃上放了杯水,他口渴得很,端起來一飲而盡,水裏不知加了什麽,喝着略有些甜。
床下放了雙拖鞋,不是他之前穿過的那雙灰色涼拖,看着像新買的,尺碼正好,不用他繼續溜腳後跟。
他穿着鞋出了卧室,客廳裏依舊沒有鐘渝的影子,遂走到露臺出口,推開了門。
鐘渝背對着他,坐在早晨明媚耀眼的陽光裏,柔軟的黑發被微風拂動,反射着金色的光澤。
他面前支了個畫架,修長好看的手握着鉛筆,專注地寫寫畫畫,畫紙上是标注了尺寸的條條框框,賀雲承猜那應該是什麽東西的平面圖。
這方寧靜恬然,而露臺外面的老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動一靜相映成輝,畫面異常美好。
賀雲承一時間竟舍不得打擾,雙手抱在胸前,肩膀斜靠在門框上,安靜地注視着他。
大概是他的眼神過于熱切,鐘渝意識到了,回過頭來。
陽光從正對面打來,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分出明暗交界線,側臉輪廓異常鮮明流暢,邊緣鍍着毛茸茸的光邊。
他手上還拿着鉛筆,莫名其妙地問:“看什麽?”
賀雲承笑了起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