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販逃亡——螢火蟲樹林
人販逃亡——螢火蟲樹林
城市裏有很多大山沒有的動物,比如馬。
比如貓和狗。
這些天我追逐群貓群狗玩耍,前天逗玩中引起一場貓狗大戰。最後我參與兩頭談判,這場大戰才沒有打起來。
不過自那之後,城裏的貓和狗看見我都親昵了一些。
奇怪的是橙衣人明明是住在城裏的,卻看起來像是沒見過貓狗似的,玩兒得比我還開心。
哦對,還有一點好玩的發現:城市裏的大人們大多都厭惡我,或沒來由地嫌棄我。但是城裏的小孩,卻非常喜歡我——
用橙衣人的話說,我是個“小孩吸引儀”,我只要站在大街上自己玩一陣,不一會兒,就會有一大票小孩跟着黏在我身邊了。
這倒也和我投合——我看城中大人刻板的要死,小孩們倒還是有趣一些。
我們這互相的欣賞倒是引來了互相合作。
這兩天我經常扒牆角、扣牆頭,暗中觀察人販子,然後再借由小孩們搞出一些聲東擊西的把戲——把無腦的人販子騙到一邊。
這時就輪到我出手。
當人牙子再次回來時,就會發現他的“商鋪”上,早已沒有了“奴隸”。人鋪兩空。
通常這時他們都會震怒大叫,向四周大聲質問。
而我則蹲在牆外竊笑不止。
眼下,是我們進行的第五次“人販子襲擊”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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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瘦子人販子在“作惡席”前四處走動着,小孩們聽我吩咐,按例要在幾米外的地面上扔些吸引人的東西。
結果這次小孩的把戲被橙衣人截胡了,他說他想進行這次游戲,和小朋友們争辯了一會兒,終于掰扯回他行使任務的權利。
我們都看他要扔什麽。以前我們扔什麽的都有,有臭屁蛋、怪叫的“大鳥”、黑色的怪物煙霧……
結果,誰都沒想到,橙衣人只是扔了些錢出去。
“嘁——”我和小孩們都撇着嘴,對他發出了失望的噓聲。
結果——誰承想,橙衣人這招竟然有奇效!
那瘦人牙子見到錢兩眼一亮,走到錢幣前确認後,甚至大跳了起來。
他向四周瞟了幾眼,又偷偷摸摸地撿起來揣兜裏。
橙衣人把錢如此這般朝前撒了幾次,人牙子已經像個跟随魚餌的笨魚——離開視線範圍。
我蹭地跳出去,在小孩們興奮地悄聲加油中,手腳利落地給所有“奴隸”們解綁。
“謝謝……”
一些“奴隸”們會偷聲對我道謝……雖說我不知道他們謝我幹啥,但也習慣了。
我剛解綁最後一個人,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厲聲吆喝。那邊有兩個身影。
我趕緊解開最後一個人,使勁推了木讷的他一把讓他跑快點。
四下的“奴隸”都散了,我這才回過頭,見那邊是人牙子和橙衣人跑了回來。
哎?
我不解地歪過頭。
這時,周邊近處忽然齊刷刷出現了一隊人,看起來訓練有素,經過群體培訓。
我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快跑!”我大喊一聲,圍牆上的小孩們立馬哄笑尖叫成一團,笑嘻嘻地四散而去了。
然而那一隊人目标很一致,只追着我。
“抓住他!”人牙子還在後面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着。
我回頭看了一眼,橙衣人因為剛剛“撒餌”走出的距離遠,現在離追捕他的人最近。
我便迂回繞了一個大圈,蹬蹬三步爬上圍牆,在牆頭快步跑回去。
此時見我折返回來的橙衣人也一臉驚喜,還問出了非常傻子的話:“你在幹嗎?!”
圍牆內側追着一群人在試圖包抄,我在牆頭上維持平衡快跑着,朝橙衣人伸出了手:“快上來啊!”
橙衣人立馬笑了,他加速跑來——甩過那個瘦子人販子還是輕松的——來到圍牆前,沒碰我的手,也沒用手抓着牆頭爬,而是腳步輕輕在牆壁上一蹬,就輕快地升了上來。
“我——去!”我驚呼,“你這啥?!”
“輕功。”他小有得意地看着我,笑吟吟道,“你不會嗎?我可以教你。”
“走這邊!”那一小隊人也開始登牆了。
我趕緊拽了橙衣人一把,從圍牆外側跳出。
出了圍牆,我倆在平坦寬闊的大路上撒丫子跑,橙衣人忽然抓住我的手腕,跟我并肩快跑了起來。
他的神情緊張,額頭露出點汗。
我看着他拽我的手臂不能理解:跑步就跑步,抓我幹啥?
後面緊追不舍的是那一隊帶刀人。橙衣人跟我說,那些是管理百姓的士兵。
“走夜貓巷!”我給橙衣人一個眼神。
他立馬心領神會。
我倆繞開大路,蹿進七扭八歪的小巷,
起初還能聽到身後士兵們的嘲笑聲。
四拐八拐後,便聽不到後面的笑聲了。
我們繞了半圈,回到逃跑初始地的上一個路口,又從左面的小道走出,最後從一個私人貓洞鑽了出去。
等我倆出了貓洞又穿過整條穿風巷,那後面的一隊人不見了人影。
我們便仰頭大笑,朝前方的曠野跑去。
這時後方的小巷子裏傳來漸遠的大喝聲:
“繼續找!”
“一群吃幹飯的!”
還有一些模糊的聲音。
“剛剛那個橙衣的男子是誰?”
“看起來……不像是尋常人……”
“果然如……所說……”
“不會是……裴……侯爺……吧?”
眼下看已經甩掉了身後的士兵,我問道:
“你不是很有地位的權貴嗎?也怕士兵?”
橙衣人笑道:“闖這種禍我也會怕的好嗎?”他朝我微微眨了眨眼,“我父母可能會打死我的。”
唔——
我瞬間感到深切的理解了。
“而且還有個原因,”他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樹林,迎風笑着,狂風将他的黑發散亂地吹向後方,“這樣會很刺激。”
“嗯……”我有所思地看着他點了點頭,“你的刺激還真廉價。”
“……噗……”他頓時氣失笑了出來,“不要這麽輕易地戳破別人的痛處好嗎。”
夕陽在斜前方慢慢落入山頭,金紅色餘晖遍布大地,迎面是涼爽肆意的勁風,後面是早已遠去的城郊小巷。
我們肆意奔跑,放聲大笑。
2
進入樹林,天色漸暗了下來。
在森林中又跑了一段距離,我們才停下腳步。
周邊是豎直筆挺的柏樹,綠草如茵,在漸暗的餘晖中顯出墨綠色。
打量完周遭,我随意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橙衣人還抓着我的手腕。
“哎,我剛剛就奇怪了,你跑步還抓我手幹啥?你們城裏還有這奇習慣?”
他低頭瞥了一眼,才放開手,沒回答我。
“現在他們沒追來了吧?”他問。
“嗯,不過估摸着可能會蹲守。先在林子裏繼續走走。”我看了看樹林外圍,已經變得黢黑一片,寬闊平坦的平原也變得有些模糊。
我帶着橙衣人又往樹林深處走了幾裏。
“這樹林裏僻壤多啼,夜色又深,罕無人煙……”他撥開擋路的枝葉,故意帶着些低聲說道,“你不怕啊?”
我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兩眼,道:“啥怕?你有病?”
聞言他笑了:“也是,你就是在深山裏長大的,這小樹林無甚可怕。”
“意思是你們城裏人會害怕樹林嗎?”我抓到了疑點,反問。
“嗯。”他點了點頭。
“怪。”我嘆道。
他不說話了,林子裏都是寂靜無聲的枝葉踩踏聲,和撩撥樹枝的嚓響。
他一直跟着我往西走,一直微微側過頭看着我。
我終于從滿地的泥土中擡起視線,看向他。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發着亮光,很像深夜中的小動物。
他眼神中有着歆羨的目光。
除此之外,他看我的眼神還有些不一樣,但我不知道這具體有什麽不一樣。
由于他盯我,所以我也盯他。
無言對視。
最後他先敗下陣來,微微一低頭,撇開腦袋看向斜前方,繼續撥葉子前行了。
接下來的路途奇異的沒有聲音。
我見他不說話,自己便也懶得說了。
一路伴随着夜晚的寧靜與枝葉的繁雜。
又走了幾分鐘,他突然問道:“我們這好像……是一路向西?”
“是啊。”我回答,“這裏不能休息,沒空地。”
“這麽說,”他有些驚訝地看向我,“你……”
“喏,到了。”我擡了擡下巴,看着前方大片開闊的草地。
他看向空地的同時,瞪大了雙眼,嘴巴微微張開,發出了驚嘆。
“這裏是……!”他率先快步踱進去,伸出手指想要觸碰空中的光點。
“螢火蟲樹林。”我後腳步入,聳了聳肩。
“你怎麽知道這裏有空地的?”他轉過身興奮地望着我,“又怎麽知道這裏都是螢火蟲?”
“跟你分別後的前幾天,我都把這邊城郊一片摸熟了。”
這裏的草叢到達小腿處,走過時柔軟的草葉劃過小腿,癢癢的很輕柔。
我聞着青草的香味,舒适地深吸了一口,随地坐在草叢中。
“哈!看這個!是在屁股上亮起的光芒!”橙衣人在前方指着某一片葉子驚呼,又突然跑向右邊去撲一片黃綠色的熒光。
“我看到了!它們并不是常亮,而是一閃一閃!和星辰一般!”
“太美妙了!”
我雙臂撐着後方的地面,微仰着頭打了個哈欠,看着前方這個二傻子似的轉圈圈忙碌的家夥,稀奇地笑了出來:“這你都沒見過?你們城裏人真沒見識。”
我剛說完,他突然一扭頭,下嘴唇微微撅出來一點,一臉不服氣地看着我,臉上還帶着些好笑的堅毅:
“誰說的?明天我帶你見識我們城裏人的好玩東西,到時候就都是你沒見過的了。”
“切。”我不屑道,“你們城裏人能有什麽好東西?”
“好東西可太多了!你都沒見過,我明天給你一一講解。”他驕傲道。
他返回來,在我身旁坐下。
“你為什麽對城裏這麽讨厭啊?因為你母親嗎?”他問。
“差不多吧。”我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含混道,“讨厭城裏不是自然的嗎?”
……
他安靜地低頭揪着草叢中的蘆杆。
“啊,這草可真舒服。”一會兒,他望着散亂撲軟在膝前的蘆葦,感嘆道。
“你每天的生活就是這樣嗎?”
“那當然。”
我倆仰頭望着天空,深藍色的天空中布滿了璀璨的繁星。
“真好啊……”他擡頭嘆道。
“話說,你的身手是在哪學習的?”他忽然問。
“跟野狼野熊學的,得壓低底盤跟他們打。”我撥弄着一片葉子,“但是城裏人重心很靠上,所以很好打。”
“城裏人如我媽所說,哪方面都很差。”我吐槽道。
“這,其實,”他似乎有些踯躅,開口有些慢吞吞,“你媽說得也不一定對。”
“你敢跟我媽比?”我來了勁頭,一下坐直。
他一下變了臉色,連連想搖手:“我不是……”
“我媽把畢生所學都教了我。”我打斷了他,“比如童話你聽過嗎?”
他瞪着黑溜溜的圓眼睛:“沒有。”
“來!我給你講。”
于是我随口把三只小豬的故事講給他聽。
聽的過程中,他兩眼好奇,興趣十足,一會兒眉頭微蹙,時有思索狀。
聽完他眼睛更是放了光,一副很驚喜的樣子:
“這個故事很有意思!提出了‘只要提前謀略,則萬事必備’的警言,還砭諷了想不謀而獲的前兩只豬,是個很有趣的寓言。”
“如果是你,”他興奮地轉向我,“你是哪只小豬?”
我淡定地看向他:“我不是小豬。我是那只狼。”
……
他征住了。
空氣裏忽然很安靜。風兒吹過,一只落葉在眼前飄過,偶有幾只螢火蟲路過。
他發懵地看了我幾秒,然後回過神來:“那不是壞人嘛。”
我微聳左肩:“就是個形容。”
他低頭思忖了一會兒,又好奇地看向我:“那你小時候聽這個故事時,覺得三只小豬應該怎麽做?”
“嗯,”我簡略回憶了一下,“第一只小豬做陷阱,第二只小豬燒烤烤死狼,第三只小豬将烤狼做成美食端盤上桌。”
“……”他再次懵怔地看着我。
“哎,”我突然想起今天逃跑時,他那神奇的飛升攀牆,來了興趣,“你那輕功是怎麽回事?”
他這才回過神,忽地一笑:“是一種可以讓你輕盈攀登甚至打鬥的功夫。今天黑了,明天我教你!”
“那好啊!是功夫吧?”我激動地站起身,比劃了比劃手腳,“我早就想嘗試你們城裏說的【武術】了!小時候老媽告訴我時,可把我饞癢癢了!”
他大笑了起來:“不是說我們城裏沒有好東西嗎?”
“……”我收起笑容,瞥他一眼輕“哼”了一聲,又坐在草叢裏,仰頭看着滿天星辰。
蟲草鳴鳴,野草微動。
“趙回今,”他看向我斜瞥一眼,有些試探道,“我今晚能不回去嗎?這夜色實在美好。”
我又被他的腦回路整迷糊了:“你回不回去——問我幹啥?”
他一愣,兀自失笑出來。
“對哦。”他扭回頭,繼續欣賞星空,“那你,今夜也在這裏嗎?”
“嗯,哪兒能睡就睡哪兒。”我拍了拍旁邊的草地,“這兒這麽美好,我不睡這兒睡哪兒。”
到了夜晚降臨,螢火蟲比傍晚時分更加活躍,也習慣了我們這兩位坐在草叢裏不動的“活石頭”——就都争先恐後地從草叢裏飛了出來。
整片草叢上空,熒光漫天飛舞。
“好美。”一直安靜的橙衣人忽然說,“我這一生還沒見過這般景象。”
“呵,”我沒忍住又吐槽道,“見識少。”
“我明天一定要帶你去城裏看看!”他立馬不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