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偌大的書房裏只開了一盞昏黃的臺燈,席衍峥沉浸肅穆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像一個凝固的石膏像。

視線落在窗外,他其實是看着沈漆走出去的。

也許是剛和席世裕談過話,也許是他即将要做的決定很虧欠沈漆,以至于他沒有焦急地出去阻攔。

他靜默的在房間裏看着呆愣愣矗立在草坪上的沈漆淋雨,心底想,七七會生病的。

身體卻仍然沒動,只是沉默地注視着,注視着...

直到那道單薄得像是要被這雨敲散的身影像一片被雨打落的風筝,“咚”地一下倒落下去,席衍峥才迅速站起身來。

窗戶關得很緊,明明是靜默無聲的,席衍峥卻覺得自己聽見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怎麽跑到院子裏,怎麽發現沈漆緊閉着雙眼,又怎麽看見青白的手腕上那一道紮眼刺目的恐怖刀口,席衍峥全然記不清。

腦海裏回放着這一切,席衍峥只覺得像一部鏡頭晃動、劇情倒錯的電影。

最後渾身濕透地站在急救室門口,席衍峥還不明白事情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即将失去沈漆的恐懼将他掩埋,席衍峥第一次感到那緊握在手中、任由他掌控着方向的風筝斷了線,要落到他怎麽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家裏的人幾乎都來了,沈鐮、席世裕、毛栗子、連姨,大家都焦急地等在門口。

沒有一個人清楚沈漆為何會做如此決絕的事情。

席衍峥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他的西服上還沾染着血跡,生平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他眼眶猩紅,脊背緊繃,連席世裕都忌憚着不敢上去問他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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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鐮更是摸不着頭腦,他只知道七七這個孩子從小就很乖,即便是他沒怎麽管過,對方也柔順懂事的長大了,這大概是沈漆最“叛逆”的一次。

沈鐮找不到別的詞來解釋沈漆的行為,只能如此認為,他焦急地走來走去,本就無顏面對江廉纖,沈漆若再出什麽事兒,怕是下輩子江廉纖都不會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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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漆的視線盯着前面晃動飄逸的白裙子,江廉纖緊緊握着他的手,帶着他去向未知的遠方。

小小的沈漆感到很開心,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或許再也不用跟母親分開了。

可前面的江廉纖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她不再往前走,握着沈漆的手也松開了。

江廉纖回過頭近乎悲憫地看着沈漆,嗓音滞澀“七七,媽媽還是不能帶你走呀。”

在這一瞬間沈漆仿佛迅速抽長身量,長成了大人的模樣,臉上帶着疑惑和不解,問江廉纖“為什麽?”

江廉纖沒有回答他,只是悲傷又不舍的看了他良久,沉默地轉身一個人離去。

沈漆機械地買動腳步追上前,江廉纖卻越走越快,他被遠遠地甩在後面。

終于,江廉纖那道纖弱的背影被沈漆眼前消失不見了。

沈漆呼吸一滞,猛地睜開了眼睛,看着視線範圍內刺眼的白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七七...醒了?”

順着聲音望過去,沈漆看見那張深刻在心裏,即使每天相見,也仍舊覺得不夠看的面容沒有感到驚喜,眼底漫上濃濃的失望。

他終究,還是留在了這個殘酷的,令人厭惡的人世間。

席衍峥臉上難得染上小心翼翼,但他又立刻嚴肅起來,皺着鋒利的眉質問沈漆“七七,這是在報複我?”

沈漆又閉上了眼睛,一副不願溝通的态度,他對席衍峥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沒有得到回複的席衍峥有些憤怒,但看着面無血色的沈漆心裏又漫上細密的心疼,算了,他在心底嘆道。

“你乖乖在醫院休息,有什麽事等你好了我們回家再說。”

“還要住兩三天院,我回去給你收拾點東西。”

沈漆還是沒理他,席衍峥壓下心底的煩躁,幫沈漆掖了掖被子,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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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在醫生說出“沒事了”幾個字時,就被席衍峥先趕回了老宅。

他覺得沈漆即使是住院也得有他來親自照料,就像是自己心愛的玩偶,哪怕是幫玩偶打理發型,整理服裝這種小事,也不想讓別人來,就怕旁人笨手笨腳碰壞了他的小人偶。

可惜席衍峥還不知道他的小人偶早就被蟲子蛀空了內裏,已經修複不好了。

沈鐮見席衍峥回來,跟上去和人商量換他去醫院照顧沈漆,說他畢竟是沈漆的父親。

怎料,席衍峥銳利的視線掃射過來,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七七是我養大的。”

沈鐮一噎,再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看着席衍峥大步流星的上樓去。

席衍峥進了主卧,去衣帽間給沈漆收拾了連三套換洗衣服出來,考慮到最近天氣涼,又拿了一件羊絨針織外套和一張柔軟的毯子。

以前席衍峥其實病态地有些喜歡沈漆生病的樣子,那樣的七七總是會軟糯幾分,裹在羊絨針織的外衫或薄毯裏,渾身都散發着軟乎的氣質。

只想叫席衍峥愛不釋手地緊抱在懷裏,誰也無法搶走。

所以他還是在顧慮到天氣溫度的情況下按自己的喜好給沈漆拿了換洗衣物。

在翻衣服時沈漆的某個衣兜裏掉出了一張照片,席衍峥夾在指間看了半晌,想到之前那張被他撕壞的那張,嘴角又平直了幾分。

但最終席衍峥還是把這張照片帶上了,他想着七七看到這張照片的話,應該會開心一些。

将東西都放進後座,席衍峥啓動車子駛出老宅。

這兩天他都沒用司機,自己開車,前往醫院的一路上席衍峥開始思考拒絕周家聯姻的可能,也許犧牲一些不必要的利益,也不是不可以。

席衍峥好像在這一刻才懂,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沈漆,那個讓他産生占有欲,從小都乖乖跟在他身邊的小人偶才是他不可以失去的寶貝。

至于其他的,他那麽聰明有手段,不怕想不到辦法。

席衍峥心裏竟然有些雀躍,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受,除了雀躍還有些着急,他想快點感到醫院,告訴沈漆心裏的想法。

連紅燈席衍峥都不想多等一秒,瞧見上方的燈變綠,席衍峥立刻就駛了出去。

現在已經是淩晨兩三點了,沈漆被送到醫院時是八九點,手術到清醒又過了兩三個小時。

席衍峥本可以等天亮了再去醫院,但他不知為何沉穩了這麽些年,第一次像毛頭小子一般急切。

若不是為了回來給沈漆收拾東西,他一刻也不想從沈漆身邊離開,交給其他人他又不放心。

從小到大,他照顧沈漆照顧慣了,自然而然覺得對方有什麽事情都該歸自己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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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的席衍峥開了病房的門,卻石化般呆在了原地。

流動的時間仿佛靜止了,席衍峥感覺巨大的後悔從心底蔓延至全身,在他回老宅的這一兩個小時內,他的七七不見了。

席衍峥感覺自己停滞了很久,但其實只有幾十秒的時間。

那幾十秒過去,他像瘋了一般在病房裏四處尋找,還引來了值班醫生。

病房裏的小陽臺、衛生間,甚至床底都沒有他的小人偶,席衍峥又要求看監控。

醫生無法拒絕,這家醫院本就是席家私有的,席衍峥即便是要把醫院賣了他們也說不上什麽話,更別說只是看監控。

只是給對方調處監控後,醫生和安保人員都感到後悔。

因為小小的監控室裏,滿是席衍峥低沉的氣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們都看見席家的小先生在席衍峥走後,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窗外,好幾分鐘後才動了動。

他起身在自己換下來的衣服裏摸了摸,摸出一些零錢,随即又将身上的病服換了下來,穿好鞋,生态自然地走出了病房,離開了醫院。

一直到醫院監控覆蓋的公交站牌前,沈漆上了最近的一輛公交車,不知道去了哪裏。

席衍峥的手臂撐着桌板,平時用發膠打理好的頭發此刻散亂着,他狠狠閉了閉眼。

但醫生敏銳地察覺這位一向冷漠又強大的席家先生渾身在細微的顫抖。

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在害怕。

狹小的監控室裏氣氛壓抑,沒有一個人敢率先開口,好在這位席先生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拿他們這些無辜的小魚小蝦撒氣。

只是一個人疾步離開,細看之下,能發現對方的背影帶着急促和慌亂。

外面又開始下雨了,這個季節的京市總是很多雨水,席衍峥離開前還不忘把病房裏的東西帶走,他想也許是七七不習慣住在醫院,回家去了。

他得快點趕回去看看,還有那張照片...要是七七回家發現照片不見了,應該又會生氣吧。

席衍峥車開得飛快,在寂靜無人的黑夜馬路上疾馳,停在老宅門前時還發出了一聲刺耳凄厲的急剎聲。

将宅子裏的人都吵醒了,衆人都出來看是怎麽回事,卻發現從來都冷靜自持的席衍峥慌慌張張摔上車門進屋,揪着他們問“七七回來過嗎?”

所有人都一臉迷茫地回應着他“沒有。”

等到席衍峥不細心把整個老宅上上下下翻找個遍,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老宅大廳裏時。

大家才意識到,宅子裏的小先生不見了...

沈漆走了,走得幹幹淨淨,連身份證件,一件保暖的外套都沒帶。

真的如同一只斷了線的風筝,連落在何處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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