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歧途演員(三)

第31章 歧途演員(三)

陳落松并沒有在商場留太久, 三月的天,實際上在傍晚的時候就已經黑了下來,他讓托塔天王回去早點休息, 離開了。

城市燈光亮起, 路邊暖黃路燈照得人影不斷拉長又縮短, 空氣裏似乎都是春天和城市混合起來的味道。天上陰雲湧動,看着人影越來越遠, 周濟胸腔沒由來地一悶,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耳朵裏已經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隔着街道, 他問:“下次還可以請陳哥吃飯嗎?”

已經逐漸走遠的人轉過頭, 碎發被風吹得揚起,眉眼隐約透光。對方略微擡起拿着手機的手,手指屈起,敲了兩下黑色屏幕。

——有任何事可以電話聯系。

奇異地懂了對方的意思,周濟站在原地,看着人影進了車裏。

住的地方離學校附近還算有一段距離, 陳落松真正回到住的地方的時候, 時間已經不早。

回房間洗了澡,洗完澡後他看了一眼手機,看到了白特助之前發來的消息。

倒也不是有什麽需要緊急處理的事情, 對方只是發來了明天的行程表, 希望他不要忘記明天還有一個晚宴的事。

頭發濕潤,他頂着頭上的毛巾略微低頭回了消息, 之後把手機放在一邊, 拿過櫃子上的書。

書頁翻動的時候,窗外下起了小雨, 斷斷續續,一連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陽光出來,院子的空氣裏都是濕潤的味道。

白特助是下午的時候來的。

陳落松大概猜得到對方是因為不放心所以過來的,也沒多說,讓人進來了。

現在離晚宴開始還有幾個小時,時間完全足夠。

白明微确實不太放心。按照以往慣例,這個人會忘記有這回事,也可能會因為臨時挑選男伴或者女伴太久而遲到。

這次晚宴算是比較重要,至少不能在開始前就出差錯,所以他提前來了。

情況比他料想的要好很多,或者說完全不一樣。他到的時候,對方穿着身單薄襯衫,有扣還沒完全扣上,看上去已經進入到換衣服階段。

然後他的任務就變成了泡茶。這次泡的不是對方平時喝的養生茶,而是提神醒腦的龍井。

泡一壺茶工序多,等到他端着泡好的茶準備回到房間的時候,聽到了從裏面傳來的說話的聲音。

房間門沒有關,他一眼就能看到站在房間裏的人一邊側頭夾着手機說話,一邊兩手打着領帶。

他來的時候通話剛好結束,對方略微擡眼看了他一眼,把手機放在一邊,沒有提起剛才的電話,也沒有說其他,只道了聲謝。

白明微放下茶後自覺出去了,後來又想起什麽,重新回到房間,問房間裏的人決定好了今天晚宴的男伴或者女伴了沒有。

一般來說,這種事情應該在之前就已經定下,但是這些規則對這個人不太适用,臨時換人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陳落松靠在桌邊喝了口茶,說:“不用。”

書桌靠着窗,房間裏沒有開空調,窗戶大開着,陽光和風一起灌進房間裏,吹動襯衫。

即使有太陽,三月的風還是帶着明顯的冷意,白明微拿過挂在一邊的外套遞給靠在桌邊的人。

陳落松穿上外套,之後又端起了茶杯。

在他繼續喝更多的茶前,白明微說:“陳總的身體不太适合喝太多濃茶。”

陳落松應了聲,再喝了兩口。

不喝茶晚宴的時候會困。如果要把工作和晚宴做比較,他更希望去工作。

喝完茶,從屋裏出來的兩個人就坐上了前往晚宴的車,白特助照例坐在副駕。

這邊離會場算是有一段距離,他們出發的時候天還沒黑,真正到的時候,路邊的路燈已經亮起。

這次會場沒有後門,受邀的人都從正門進。

兩邊路段已經管制,車輛在道路上緩慢移動,通過車窗,還可以看到路邊的舉着各種燈牌的人,聲音嘈雜,即使隔着車窗也很明顯。

這場晚宴也有邀請演員明星,名單在之前已經給出,路邊的大多都是這些演員明星的粉絲。

車輛再往前行駛,已經可以看到舉着攝影機和照相機的攝影師,閃光燈的光亮不斷亮起,娛樂記者和財經記者都在。

車輛停下,白特助先下了車,下車後打開後面的車門,扶了把坐在後座的人。

從車門打開的時候開始,閃光燈就在不停地閃,快門的聲音不斷響起。

下了車,陳落松側頭對旁邊的人道了聲謝,一邊的人也适時松了手。

兩側的燈光刺眼,但好在道路已經清理出來,前面沒有人,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好。

從前庭到門口,等到他們走到的時候,會場的人已經在門口等着。

進到會場的時候,迎面已經有人過來打招呼。

白明微最開始的時候一直跟在旁邊人身邊,幫着端酒杯或者搭話。

後來他發現,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有的人天生就應該是人群中心,無論是話語權還是主導權,都能輕松握在自己手裏。

——跟之前很不一樣。

白明微也說不出對方是因為車禍,還是因為重心終于沒有在放在包小明星上,總之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周圍人群聚攏,又有其他人向他打招呼,等到回過頭來的時候,他終于發現自己和原本應該在身邊的人已經分散。

和面前說話的人禮貌點頭,他略微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從進會場開始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将近兩個小時。

他記得接陳總出院的時候醫生說過,對方不能久站,也不能喝太多酒。

一邊和面前人聊着一邊用視線掃過會場,他在另一邊看到了在找的人。

聊天結束,習慣性喝了一口酒,他放下酒杯,徑直走向另一邊。

離得遠的時候看不太清楚,走近之後,他終于看清了站在對方對面的人。

長得高,一張臉過得去,不認識,應該是哪個人帶來的小明星。再近一點之後可以清楚看到那人有些泛紅的臉,以及飄忽的視線。

在剛好站到旁邊的時候,他聽到對方問:“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

白明微站在一邊沒有出聲打擾,只把視線安靜投向了拿着酒杯的人。

按照對方之前找的小明星來看,這個人應該算是符合對方的審美。

陳落松笑着拒絕了。

白明微一愣,之後反應過來,适時走上前,接過了他手裏的酒杯,說:“陳總該休息了。”

對面的人被拒絕,看上去原本還想再說什麽,看到他後只能一點頭,不太利落地離開了。

人走後,陳落松沒有多看,略微活動了下手,視線看向一邊,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坐下。

白明微略微彎下腰,問:“陳總還好嗎?”

坐着的人膚色冷白,只看臉色很難看出身體狀況。

陳落松:“還行。”

他看了下身邊位置,說:“坐。”

白明微坐下了。

這裏的位置更靠近邊緣,旁邊有一扇落地窗,轉頭就能看到下面不斷的車流和遠處的燈光。身後是會場的亮黃燈光,淺淡瞳孔映着窗外冷白光線,陳落松撐着臉側,看向遠處大樓閃動着的燈光。

白明微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不自覺喝了口酒。

濃郁的葡萄味在嘴裏彌漫開。

“……”

他的動作瞬間止住,就這麽停在了半空中。

他喝的好像不是酒,這也不是他的酒。

原本安靜看着窗外的人轉過頭來看向他,也看到了他嘴邊的酒杯。

在一片安靜之中,陳落松開口:“你原來這麽渴?”

他說:“我這是葡萄汁,不解渴。”

“……”

白特助也察覺出來這是葡萄汁了。他一時間沒有想出該說什麽,最後只說了句:“這葡萄汁挺好喝。”

看得出來他确實很認真地在擠出一句話,陳落松笑了聲。

一道有些過于明顯的視線傳來,他略微側眼,看到了站在會場中央的雕塑後的人。

他察覺到,白明微也看到了。

是剛才要聯系方式的人。對方眼睛睜大,滿臉不可思議,在注意到自己被發現後匆忙移開視線。

——要是沒猜錯,應該是被誤會了。

白特助想說什麽,坐在旁邊的人卻已經收回了視線,看上去并不在意,或者說并沒有意識到對方驚訝的點。

陳落松只低頭看了眼時間,說:“差不多該走了。”

然後他就走了,會場的人一連送到了停車場,在車輛啓動時說了再見。

車輛緩慢起步。駛離停車場後,陳落松放下車窗,略微松了些領帶。

回去的時候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晚高峰。

晚間的風從車窗吹進,吹散了酒氣,吹得人更清醒了些。陳落松轉頭看向窗外,看到了路邊商場上仍然亮着的廣告牌。

廣告牌一角有代言人簽名,簽名太潦草認不清,但旁邊的備注可以認出。

就設定上來說,這就是這本書的男主,他之前包過的小明星。按照時間線,對方現在已經成了大明星,下一步就該來報複曾經用不光彩的手段逼人簽下協議的他。

後面風吹得明顯,依舊坐在副駕上的白特助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看着窗外的人。

他順着對方的視線看去,同樣看到了商場外最顯眼的廣告,也看清了上面的人。

是許文,後面的人之前包過的一個明星,出名之後第一時間毀約。對方應該是确實挺喜歡這個人,被毀約也沒有進行任何的報複行為。

後面的人重新轉回頭,白明微看向後座随風紛揚起的碎發,最後只說小心感冒。

陳落松擺手:“不會。”

——

坐車開車窗的人沒感冒,原本一切正常的周小雞感冒了,就在兩周之後。

在簽了新公司後,一個劇組的男演員剛好腿受傷,臨時找接替的新演員,他被帶去試鏡,當場試鏡當場簽合同進劇組。上一個演員的戲需要全部重拍,這兩周一直趕進度,不分晝夜,再加上拍了一段雨裏拍的片段,他拍完後就堂堂感冒了。

感冒會傳染,他暫時在酒店休息。劇組忙,分不出人來照顧他,經紀人還在外地忙手底下其他人的事,他就待在酒店自己吃了感冒藥,腦子不昏的時候看劇本,昏的時候就睡覺或者和人聊天,然後聊着聊着就睡着。

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這樣,再重的感冒最後都可以靠感冒藥和時間治好。

再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還亮着,投在地板上的陽光傾斜,應該已經是下午。放在一邊的手機還保持着常亮,停留在聊天界面。随手擦去額頭上的汗,他拿過手機看了眼。

在睡着之前他在和陳哥聊天,和平時聊天一樣說到了感冒的事。聊天的最後,對方問了他現在的酒店,他回了,回複時間在一個多小時前。

頭好像比睡着前更昏了些,他剛想放下手機撐着床坐起來,原本安靜的手機開始震動。

來電顯示是【陳先生】。

周濟這才想起來,原來自己之前只改了聊天的備注,沒有改聯系人上面的備注。

略微清了下有些發啞的嗓子,他接通電話。在他說話之前,對面已經傳來聲音:

“你的房間號是多少?”

清淡聲音透過手機略微有些失真,但特殊聲線和語調依舊很好辨認。

大腦還沒處理過來對面這句話的意思,周濟已經條件反射猛地坐起,嘴裏報了房間號,他下床找失蹤的拖鞋,打開窗戶通風,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他開了門。

房門打開,手裏還拿着手機的人的身影出現,手機的微弱光亮映亮淺淡瞳孔。

通話結束了,對方收起手裏電話,另一只手擡起,碰上他額頭。

冰涼的手碰上額頭,周濟沒忍住出聲:“陳……”

門外的人原本摸額頭的手轉而向上薅了把頭發,略微擡眼看他,說:“去醫院。”

很快速的,周濟穿上黃色小雞衛衣,轉過身來後站在門口的人給他戴上了口罩,加上身份證和房卡,這就算是準備完畢。

他有些過高,對方給他戴口罩需要擡頭擡手,他于是略微彎下腰,盡最大努力低頭。

然後他就這麽被帶着出了門。離開昏沉房間,去了不斷有風吹的真實的世界。

附近的醫院離這邊有一段距離,陳落松看了一眼導航,讓站在車外的人進到車裏來。

周濟坐上車,自覺系上安全帶。臉上還戴着口罩,他轉頭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最終說:“……今天陳哥開車嗎。”

陳落松把着方向盤,側眼看向後視鏡,掉頭開出停車場,應了聲:“這樣快些。”

司機并不是一直待在車裏,需要提前通知,比其等司機,找白特助拿車鑰匙開車更快一點。

周濟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旁邊人開車。

對方有司機,他一直以為對方不會開車,或者開得不太熟練,結果和他想的很不一樣,對方開得又穩又快,路邊護欄變成一道一道虛影,迅速從眼前退去。

周濟老實問:“陳哥是貼着限速開嗎?”

陳落松應了聲。

——還真的承認了。

穿着黃色小雞衛衣的人沒再說話,只安靜碰了下有些發燙的耳朵。

從酒店到醫院只用了不到十幾分鐘。

幾十分鐘前還渾渾噩噩躺在床上的人一轉眼就到了診室。

消毒水味不太好聞,但比酒店的熏香更讓人安心。面前有醫生,旁邊有人安靜陪着,大腦也不再像在酒店那樣昏沉。

診斷結果很快出來,感冒發燒,有些脫水,如果繼續拖下去會有些危險,但好在就醫算是及時。醫生開了藥,之後告知需要留下打點滴。

由診室轉移到病房,護士站在病床邊進行靜脈注射。

陳落松坐在一邊,看着針頭推進手背靜脈,之後略微側眼看向病床上的人。

躺在床上的人眉頭也不皺一下。

陳落松略微擡起眼,問:“不怕痛嗎?”

周濟說:“不怕。”

他看上去是真不怕。

“是嗎。”

陳落松笑了聲,說:“之前有個人,被蚊子叮了都會找我鬧。”

客觀來說他笑起來很好看,讓人移不開眼睛,但從主觀來說,周濟覺得這聲笑聽起來莫名有點令人心頭一跳。

他在第一時間說:“那個人肯定是無理取鬧。”

陳落松站起來,使勁薅了把床上的人的頭發,笑說:“确實。”

頂着一頭亂毛,周濟略微低下頭,讓人薅得更加順手。

頭上的手冰涼,但是很舒服。

他不喜歡別人碰他,包括頭發,但是陳哥可以。

他喜歡和陳哥接觸,喜歡陳哥冰涼的手。

陳落松薅了兩把後就收回了手。

護士完成工作後說了注意事項後離開,病房門關上,隔絕了走廊的嘈雜聲響。

周濟看着身下白色床單,眼看着慢慢滴落的水滴,之後轉頭看向坐在床邊的人,終于問了應該早在一開始就問的問題,說:“陳哥今天在工作吧,怎麽過來了?”

陳落松撐着臉側,垂眼看着手機上轉成電子版的文件,淡聲道:“剛好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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