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首領。”尤金平複了一下心情, 無奈道, “真的不出手阻止?萬一他真的把蘭斯洛特救下來了, 我們就功虧一篑了……”
青年擡手示意他打住,渾不在意地搖搖頭,又觀察了會兒西澤爾,眸中閃過懷念, 嘆息道:“和他母親真像, 可惜性格看起來更像蘭伯特那個讨厭鬼。”頓了頓,他的神色意味不明, “尤金, 辛苦你了。要不是你以身涉險, 我們也不會戳破聯盟的謊言。”
尤金微微低下頭,他站在青年身側後方三步距離外, 神色恭敬。
雖然兩人的血脈相近,他還是長輩,但在等級分明的獸族社會,青年是獨一無二、絕對的統領者。
除非出現一個更強的人将他殺了,取代他。
“每個人都以為我是想要蘭斯洛特的命。”青年依舊微微笑着,手指在面前的屏幕上一劃,上面的場景變成了聯盟軍出發前那天的臨時基地。夕陽之下, 巍峨的銀色巨人肩上, 并肩坐着兩人。
“多溫馨啊。”他道, “殺死一只猛獸的代價是無比巨大的, 但是馴服, 或者和那只猛獸合作的利益也是巨大的。沒有發現西澤爾前,我們別無選擇,只能選擇付出代價殺死蘭斯洛特,可是現在不同了。”
“而且聯盟那麽龐大,生命力頑強,天才太多了,現在只是一時尋不出适合的軍事人才,但總會再出現下一個蘭伯特、蘭斯洛特。殺死這一個遠遠不夠,我們需要的不是短暫的安穩,如果我族一直徘徊在精神阈值的低端,被宇宙之神抛棄、湮滅在歷史的潮流中只是時間問題。西澤爾和蘭斯洛特的基因都非常優秀……”
話沒說完,尤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嘴唇動了動,想要反駁——要培育蘭斯洛特和西澤爾共同的後代不是不可能,但聯盟元帥不是一般的猛獸,萬一合作不成,反而被撕碎了呢?
那個男人從不像表面那樣随和,是聯盟最危險的人。
尤金想了許久,低聲道:“卡爾,我改變不了你的主意,但是你得記住,獸族的安危和未來系在你身上。”
當絕對的領導者,權利與責任是同等的。
卡爾随意點了點頭,抱着手看着光屏裏,打撈臂正在緩緩地撈回生命倉。
長長的打撈臂需要繞開每一道空間裂縫,根據之前空間裂縫擴大的規律,精準地計算出下一步應該怎麽走,帶着那個小小的生命倉,小心翼翼地穿梭。
西澤爾的額上已經布滿了細細的汗珠,汗水沾濕額發,順着光潔的額頭蜿蜒而下,落到他的眼中,酸澀不已。
他依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生命倉,背部緊繃,哈裏注意到他後背的汗水已經打濕了衣服,想要開口說句話,又怕驚擾到他,只能繼續屏息凝神,緊張地注視着生命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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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澤爾的腦子微微抽痛,臉色止不住的蒼白,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個生命倉,像是在看仇人。
他無波無瀾地想,等你出來就死定了。
軍隊的指揮權暫時移交蘭斯洛特的副官,莫莉輔助,哈裏正看得出神,莫莉忽然傳來通訊。
“全軍戒備!”溫柔的小姐姐此刻臉色冰冷,聲色俱厲,“獸人開始回撤,不排除是想讓我軍放松警戒,守好生命倉和營救者,就算敵人的炮火到達身前,也給我拿身體擋着!”
按照獸人對蘭斯洛特的仇恨度,早該不計代價地沖上來阻撓了,哪會看戲似的看着聯盟這邊營救。
可惜獸人還真就是撤退了。
不僅撤退了,還向聯盟軍的暫時指揮官發來段視頻。
留下影像的是個黑發綠眸的青年,笑眯眯地道:“如果貴族的元帥沒能成功脫險,我代表獸族人民表示惋惜。”
——說得好像耍陰謀把蘭斯洛特困在空間裂縫包圍裏的不是他似的。
“如果能脫險,請代表我個人向他表示恭喜,畢竟我族其他人不太想再見到他。哦,對了,請代我向營救聯盟元帥的英雄問好,我族永遠歡迎他,随時沖他敞開大門——如果帶上聯盟元帥就更好了,人族和獸族如果能放下芥蒂,聯姻和好,我會很高興的。”
蘭斯洛特的副官流着冷汗趕緊關了視頻,拷貝完成後直接粉碎了原件,臉色難看地看了看戰艦裏的其他人:“嘴都嚴實點,等元帥醒來再做決定。”
“是!”
他松了口氣,無比煎熬地看着還在慢吞吞地挪動的生命倉,預感不久的未來,可能出點什麽事。
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裏,一個矮小的小兵偷偷錄下了剛才的視頻,神色自若地傳了出去。
長達近一個小時的折磨,西澤爾終于帶着生命倉離開了空間裂縫的包圍。
獸人已經離去,臨時的指揮官帶人沒能追上滑不溜秋的獸人,暗罵了幾句獸人族這一代狡猾的首領,回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全軍中猛地爆發出陣陣喝彩。
西澤爾的臉色依舊緊繃繃的,沒有絲毫放松,直到打撈臂将生命倉帶上機甲,機甲的智能系統冰冷地提醒了一句“打撈成功”,他的臉色才微微一松,長長地出了口氣,閉了閉眼,酸澀得眼眶都在發紅。
生命倉被運到操作室內,靜靜地躺在地上,隔着透明的防護罩,能看到裏面閉眼安睡的蘭斯洛特——所有人都在為他提心吊膽、暗暗祈禱,打撈臂微微顫一下,心都要蹦出嗓子眼,緊張得站立不安。
這混蛋卻睡得安安穩穩,甚至嘴角還帶着絲笑。
哈裏又想哭又想笑,紅着眼一把抱住西澤爾,想罵蘭斯洛特兩句,又想感謝西澤爾,到口卻哽咽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出來,好半天才啞聲道:“太好了……元帥沒事,太好了……”
西澤爾不太适應和蘭斯洛特以外的人有這麽親近的距離,身體僵了僵,本能地想掙脫,手擡起又放,最後還是沒下手推開他,輕輕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哈裏嗚嗚嗚:“你的精神阈值那麽高怎麽都不和我們說的,還騙我們你有先天性精神衰弱症。”
西澤爾無奈:“我……”
哈裏:“肯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吧,可憐的小西澤爾,小小年紀就經歷那麽多,回去請我們吃頓好的,我幫你和其他人解釋。”
西澤爾偷偷看他,确認他确實沒因為這件事生氣,嘴角翹了翹,點點頭。
哈裏還想說話,肩膀忽地被人按住。
他愣愣地轉過頭,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從生命倉裏醒來爬出的蘭斯洛特,和善地微笑着,眼裏卻似乎嗖嗖冒着寒氣:“我的小西澤爾抱着舒服嗎?”
哈裏沒來由地抖了抖,趕緊放開了西澤爾,溜到旁邊。
沒了哈裏的阻擋,西澤爾仰頭看着蘭斯洛特,兩人一時誰都沒開口。
西澤爾出手的代價太大了,但是這個代價對于他來說又是值得的。
原本想在蘭斯洛特爬出生命倉後揍他一頓,可是看到人安然無恙地站在面前了,西澤爾卻發現自己沒有動手的氣力了,他的眼眶更紅了,抿着唇別開眼。
蘭斯洛特往前走了兩步,難為他在生命倉裏躺了那麽會兒,黑色的軍服依舊整整齊齊,從肩飾到衣擺,都絲毫不亂,依舊是修長筆直、威嚴強大的聯盟元帥。
他看着西澤爾,慢慢走到他面前,發現他還是不願意看自己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半跪下來。
哈裏在旁邊捂着眼,感覺一輩子都沒這麽刺激過,悄悄把畫面同步給雷戈和莫莉。
雷戈穩如泰山。
莫莉沒了剛才冷厲的模樣,目瞪口服。
元帥這是要求婚了嗎!
在哈裏和另外兩雙偷窺的視線裏,蘭斯洛特低下頭,拉起西澤爾垂在身側的一只手,放到臉側,輕輕蹭了下,聲音溫和:“對不起。不生氣了,好不好?”
西澤爾沒忍住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
蘭斯洛特心想,寶貝你真像河豚。
當然這話他沒敢說出口。
西澤爾摸到那頭金發,心裏的氣就消了大半,冷着臉硬邦邦地甩出句話:“沒有下次。”
蘭斯洛特眸中閃過笑意,點點頭:“嗯,沒有下次了。”
西澤爾這才勉為其難地正眼看他。
蘭斯洛特站起身,伸手在西澤爾頭上摸了摸,心裏沉甸甸的,卻依舊做着輕松的姿态:“莫莉,別和雷戈偷窺了,你們三個帶西澤爾回基地,聽好。”
他的笑意不變,眼神冷沉沉的,“給我一步不離地守着西澤爾,誰想靠近西澤爾,或者想帶走他,直接打走。如果對方手段強硬,打死了算我的。”
三人不明白蘭斯洛特這段話的意思,隐約猜到了什麽,看了看西澤爾,果斷領命,默不作聲地帶領着自己的衛隊靠過來,将西澤爾護在了中間。
“蘭斯洛特。”西澤爾隐約有些不安。
“沒事,不會有事的。我去解決一點小麻煩。”蘭斯洛特輕聲道,“誰都別想帶走你。”
西澤爾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歪頭看了會兒蘭斯洛特,伸開雙手。
蘭斯洛特心領神會,俯下身用力抱緊他。
他心裏顫抖,生出一個無比強烈的念頭。
想将西澤爾藏起來,想讓任何人都不能再傷害、觊觎他的西澤爾。
他不在意被汗濕的發,在西澤爾的發頂落下一吻,緩緩往下,憐惜地親了親他白皙的耳垂,在他耳邊又低低重複了一聲:“……誰都別想帶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