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

Chapter 30

Chapter 30

30.1

舞劇《救與救贖》最終的結局,自然是大團圓合家歡:

機械師擊敗了內心的魔鬼,人們也意識到機械師的難處,大家互相體諒,機械師和春小迎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李芳岩沒有留到排練的最後。

在主題曲響起的時候,她就無聲地站起身來,離開了劇院。

發動車子離開之前,李芳岩給池小映發送了一條短信:

“我先回醫院工作了,”她說,“晚上一起吃飯吧?”

回到華平三院,芳岩看見了對方的回複。

“好啊,”池小映說,“我們的聯排剛剛結束了,我去三院找你吧。就吃上次你家樓下那家?”

這一條信息之後,對方又補充了一條:“上次吃覺得還挺好吃的。我更喜歡家常菜,不喜歡第一次去的西餐廳。但這次不要再喝那麽多酒了!”池小映在最後加了三個感嘆號。

芳岩看得微笑起來。

“好,”她回複,“但我下班會有點晚。你餓了不要等我,先吃點東西。”

池小映問:“你大概幾點下班啊?”

芳岩想了想,謹慎地回複:“有一臺小手術,預計七點結束,但是估計要到八九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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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池小映說,“那我先到餐廳去。你什麽時候下班了直接來找我好了。”

芳岩回了一個“OK”。

想了想,又發送了一張“小貓OK”的圖片。

秦志雄這時湊過來看了看:“唷,這麽快就回醫院來上班了呢?”

芳岩擡頭,按滅手機屏幕,大大方方地一笑:“對啊。”

秦志雄好奇:“你今天急急忙忙的,幹什麽去了?我還以為你今天就不回來了。”

芳岩想了想,忍不住笑。

“去見‘專業人士’,”她說,“做心理疏導去了。”

師兄摸不着頭腦:“做個心理疏導,就能笑成這樣麽。”

“嗯,”芳岩慢條斯理地開始整理病歷,“因為非常對症,非常有用啊。現在我又對醫務工作充滿熱情了。”

晚餐的餐桌上,李芳岩笑着将這一段講給池小映聽。

“師兄當時被我說得一臉迷茫,”麻醉醫生忍不住笑,“但他也知道我不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我說是真的就是真的。所以他就更糊塗了。”

池小映聽得也笑。

“你真的好了嗎?”舞蹈演員說,“醫院的工作,沒有那麽壓抑了嗎?”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吧。”芳岩輕松地說,“有些東西得靠自己想開。真的想開了的時候,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麻醉醫生這樣說着,忍不住笑着搖搖頭:“說來也真是慚愧,心境變化了,回想起自己之前的工作狀态,真是……”

池小映莞爾:“人無完人,不必太苛責自己。誰沒有過內心的迷茫與成長呢?再說了,”

她挾了一筷子菜,“不止是醫生,每一個行業都要面對各種困難,很多工作都要維持社交面具的假笑,還有不得不因為工作而面對讨厭難纏的人之類的。世界上哪裏有真正完全只有快樂,沒有可厭之處的工作呢。”

“是,”芳岩點點頭,低頭喝一口湯,“工作中總有一些不如意的瑣事不得不忍耐妥協。只要大的價值實現上沒有問題,小的情緒,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的方式自己排解吧。”

“那麽,”池小映拄着筷子問她,“你确定了嗎?”

“嗯?”

“行醫救人這件事,”池小映說,“對你來說,是最佳的實現價值的方式嗎?”

“不是的話,”芳岩調侃道,“你就不要我了嗎?”

池小映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李芳岩大笑起來。

“其實,”麻醉醫生笑得咳嗽了一聲,“不止是《救與救贖》,我剛剛過來的時候,也在回想我們的初見……認識的這一路。”

池小映“嗯”了一聲,李芳岩笑了笑:“在飛機上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其實我沒有想到慧思。我只是想救你。”

池小映怔了怔,芳岩搖頭笑笑:“生命在流動,在改變,我在年輕的時候被慧思影響了,做出從醫的選擇。可是這麽多年下來,行醫行善,治病救人,也确實已經實實在在地成為我的實現價值的方式。”

這是麻醉醫生第一次清醒地,在沒有酒精的作用下,提起許慧思。

池小映不由得也笑了。

她輕松地聳聳肩:“我還以為,還需要花一段時間,你才能這麽平靜地提起慧思醫生呢。”

舞蹈演員說着,扮了個鬼臉:“這種‘白月光替身’的情節,最難辦了。”

李芳岩失笑:“什麽‘白月光替身’?你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這次輪到池小映哈哈大笑起來。

“小說裏都這麽寫嘛,”她說,“主角要先有一個因為各種原因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然後找一個‘白月光’的‘替身’,最後不知不覺地愛上替身,但得等替身心死絕望了之後主角才能意識到,自己原來已經愛上她;兩個人之間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你你不愛我,愛來愛去,虐身虐心,能寫個好幾百章。”

不怎麽愛看言情小說的李芳岩目定口呆,扶着額頭,啼笑皆非:“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池小映笑得緩不過氣來,她向李芳岩擺了擺手。

“說笑歸說笑,”她說,“我從來沒覺得你把我當替身——可能一開始有一點移情作用吧,但除此之外,你一直将我們分得很清楚。”

芳岩摸摸下巴:“是麽?”

“是呀,”池小映之前笑得岔氣,這時用手順順胸口,“你忘記了嗎?在康複中心的小花園裏,你曾經說過的。”

那個時候,李芳岩第一次向池小映傾訴自己心裏的創傷,池小映低聲地說:“你沒能留住她,所以,你想要留住我。”

而李芳岩說什麽呢?

她說:“曾經我想要盡我的努力留住你。後來我發現,你和慧思的選擇不同。你不需要勸導和拯救。”

池小映和慧思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們做出完全不同的選擇。

這件事,李芳岩從最一開始就知道的。

池小映這樣說,麻醉醫生也想起了曾經的這段對話。

她轉一轉手裏的玻璃水杯,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有沒有聽過一則寓言,”芳岩說,“講的是蘆葦與橡樹的故事?”

池小映想一想,搖了搖頭。

芳岩笑笑:“故事的大概意思,說的是:橡樹高大挺拔,蘆葦柔弱低矮;當猛烈的北風吹來,橡樹被連根拔起,而蘆葦柔韌,在風暴過去之後,重新地擡起頭來。”①

池小映怔了一下,很快領悟了李芳岩的寓言。

“你覺得,”她說,“慧思醫生是橡樹,而我是蘆葦。”

“嗯。”芳岩溫聲笑笑,“你們是完全不同的人,有完全不同的追求,做出完全不同的選擇。”

麻醉醫生這樣說,有些微微的出神。

“其實,”她說,“曾經我也暗暗地怨怪過慧思……她明明是永遠充滿生命力的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其實,不止是怨怪。芳岩想。

有一段時間,李芳岩甚至痛恨過許慧思。

優秀的外科醫生不僅将自己的人生抛棄了,同時讓身邊的人陷入深淵,讓李芳岩同樣失去人生的意義。

麻醉醫生低着頭,笑了一聲。

“那種感覺,”她低聲地說,“就仿佛是在祛魅……”

原本被認為是太陽的人,原來并不永恒明亮,可以輕易地熄滅;原本遇事百折不撓的人,原來受到打擊,也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堅強。

“與其說是怨怪,”芳岩輕輕搖頭,“不如說是有一點……失望?我終于意識到,人各有志,在人生路上,慧思與我各有選擇。我們原來,不是同樣的人。”

“确實,”池小映低聲說,“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但我們不是她自己,沒有經歷過她經歷的事,不能輕易評判。”

“是,”李芳岩喟嘆地點點頭,“而我呢,其實是一個十足懦弱的人。我需要一個人帶領着我向前走。以前,我以為那個人是慧思。可是,當她做出那樣的決定,我其實心裏已經隐隐地知道……也許,慧思并不是我真正需要的人。”

這樣說着,麻醉醫生低頭笑了笑,“我是真的愛過慧思,也是真的恨過傷害她的那些人,恨過她自己做出的選擇。時至今日,愛恨都過去,我大概依然感謝她,她依然是我長成年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只是,當我們的選擇出現分歧,我想,她已經不再是我需要的人,不再是我人生中重要的明燈。”

話題說到這裏,氣氛略略沉重,池小映牽了牽嘴角,神态輕松地眨眨眼。

“噢,”她說,“慧思醫生不是你需要的人生明燈,那麽,李醫生,”

她又眨眨眼,“你需要的明燈是誰呢?”

李芳岩果然被她的樣子逗笑了。

“對呀,”她故作思索地說,“是誰呢?”

池小映繃不住了,一下子笑場。

芳岩也笑了。

“小映啊,”芳岩溫柔地說,“你要不要搬來我家,和我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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