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開業伊始,新客絡繹不絕,成音招了兩位學生兼職,但自己還是沒有閑下來,有時整理好地面桌椅,屋外已經漆黑。

周懷岑确實不在北京,疲憊也充實的日子裏,等到夜深人靜,她偶爾會看着那只玉瓶發呆,而後無奈一笑。

期間母親打了個電話來,她沒有看到,再發消息過去詢問,對方也沒有了回應。

人生最後一道心裏屏障,永遠是至親不是配偶,那晚,成音看着手機備注上媽媽二字,一瞬自我懷疑,這樣相當于形同陌路是對是錯。

可事已至此,心即使難安,是對是錯,早就無法如初。

宋淩遠是半個月後過來的,他不是什麽複雜的人,上次的咖啡廳不歡而散,後來仔細想想,自己也沖動了。

“最近忙,約個時間,我去公司做個收尾。”

一樓面積沒有二樓面積大,不同花束散着不同香味,她在工作臺細細擺弄着一個花籃,抽空擡頭說。

宋淩遠轉過身子,手随意撥了下門口風鈴,“不急。”他吸了口氣,“位置挑在這,唐向志分文不收,估計心裏不是滋味。”

北京就這麽大,成音已經不意外他知道,“我幫他賺的也不少。”

那個運營項目,現在已經到了平穩狀态,她才有時間籌備這家店,脫離圈子這麽久,所以人們到底在怎麽傳言她和唐向志之間合作背後的煙雲,她無從知曉。

她不知曉,宋淩遠卻有所耳聞,話語如刃,沸沸揚揚,甚至有人調侃唐向志養二姨太怎麽就喜歡給人開店。

應該就在幾天前,他在上海參加交流會,晚上幾個合作商又聚了一次,唐向志也在,忽然說長安街某個鋪面是周懷岑的名下了。

衆人詫異,是個商人就不樂意把這黃金位置免費租賃甚至轉賣他人,但唐向志直接拱手相讓,當天他是這麽解釋的,“成小姐幫了我公司不少忙,現在具體這麽着,是懷岑的事,我也管不着。”

謠言即使想見風使舵,偏偏對方是周懷岑,便漸漸熄了聲。

也有人好奇問他為什麽,好不容易從殷如月手裏買來的商鋪,現在又把最好的位置賣了。

唐向志笑了笑端起酒杯說了件事。

他和周懷岑簽過戶合同的時候,也交出了那份十年免費租賃合同,心裏知曉這倆人以前的事,忍不住問,“要不要告訴成小姐,業主換人的消息,或者別提十年就讓她這樣免費用着也行。”

當時周懷岑咬着煙,垂眸在紙張上簽了名字,一邊搖頭,“不用,這樣她不高興,說你該說的就行。”

宋淩遠想起那晚的這些話,心裏不禁有些感慨,家族颠覆,平日的社交他不會多出風頭,現在有些事周懷岑不樂意告訴成音,他自然更不會做這個傳話人。

面前多了杯咖啡,成音見他愣神,“懷疑我的能力啊。”

她坦然開着玩笑,身前挂着一件花藝圍裙,好似一瞬回到了剛見她時的開朗模樣。

那時候,他們都是這樣愛笑的,加班,歡呼,樂此不疲,順着成功者踩出的路,被洪流裹挾着前進,沒有人明白,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這可從來沒有。”宋淩遠看着咖啡,久久未動,還是問了句,“真的不回本悅,就這樣了嗎?”

成音點頭,“嗯。”

屋外天空白雲層疊,好看的不像話。

許久,宋淩遠終于嘆息一聲,“反正我也不吃虧,老頭子這樣,我就算自己出來做項目,人家都懷疑我學歷作假。”

成音被他的語氣逗笑了,手裏花葉枝條忍不住掃過他的肩膀,“亂說什麽呢。”

一下午,他們不再一成不變的圍繞工作,聊了許多過往。

“對了,席畫最近在忙什麽。”

“不知道,孩子都會跑了,哪有時間找我們。”

“葉孝禮呢,應該結婚了吧。”

“嗯,總不會一直等着。”

“是啊。”

不知不覺紅霞早已撕扯開半邊天,成音送着他到門口,宋淩遠停下腳步,臉上如常的溫和,“以後有事需要幫忙,記得常聯系我。”

成音調侃說,“也不盼着我點好。”

宋淩遠淺笑了笑,“生意興隆。”

他再次看了眼她身後的花卉,最後擺了擺手,“走了。”

車流湍急,北京的晚高峰按時按點。

其實他們都明白,不同的軌跡,不同的經歷,哪還有什麽常聯系的機會。

故事總是反方向講述,當初有些人恨不得一生獻給本悅,最後卻只有宋淩遠留了下來,當初以為席畫和葉孝禮要抵死糾纏,最後她和周懷岑卻這樣不溫不火的牽扯。

那個人也是最近回來的,一次電話裏約她吃晚餐,被她借事推辭了。

後來某天,成音早早的将店鋪打烊,細心挑了束花打算出門,又收到了他的聯系,她模棱兩可說手頭剛好有事,可能很晚。

電話裏,樂聲隐約,周懷岑笑說,“我上輩子是你司機吧。”

“什麽。”她疑惑。

“成天等你,還沒怨言。”

店裏員工先行離開,成音獨自站在已經被關了幾盞燈的門廳,五味陳雜的竟忽然找不到其他理由,有些人,她天生就拒絕不了,“到時候再說。”

手頭确實有事,看了眼時間,匆匆結束了通話。

這幾乎是她開店以來的習慣,每周抽出一個時間,帶上鮮花去趟醫院,有時李瑜不在,她便坐在病床前陪着中年男人說說話,當然有時被李瑜撞見,即使曾經她們把話說的明白,心裏還是有芥蒂。

就像幾年前,聽聞她父親出車禍,怕急用錢,成音拖宋淩遠送來張卡,姑娘甚至沒有問是誰,了然的拒絕。

到醫院已經是一刻鐘後,查房時間點,醫院走廊白大褂進出頻繁,李瑜不知和醫生聊些什麽,轉頭便看見了她。

“叔叔腿腳能站了嗎?”

李瑜表情說不上好與壞,視線落在她手裏的花上,“托你的福,康健做的不錯。”

順着目光,成音笑笑,“只是感覺病人看了心情會好一些。”

聞言對面姑娘唇動了動,還是說,“以後不要這樣了。”

“沒事。”成音見她要轉身,想說什麽。

李瑜忽然停下腳步,像是憋了很久,輕聲,“成音姐,其實我從來沒有理解過,也可能是我當初要求太高了,可既然做不到,為什麽要撒謊答應我呢,當時我...”

當時我真的把你當做姐姐,當做榜樣,為什麽要騙我呢。

後面的話,李瑜沒有說,那時候家人生病,那座承載家族心血的園子,所有人都抱着占便宜而來,只有眼前這個人不和她兜圈子說場面話,甚至願意傾聽她的心事,以至于後來得知成音和那些人沒什麽兩樣,那一刻她才知道,她們從來都是利益關系。

曾經手腕相依,如今相對兩難,成音收緊指尖,急切的尋找措辭,“李瑜,不是你的錯。”

那些她親自下的決斷,連解釋都顯得乏味,她苦澀笑笑,“你知道,我那時候,太想成功了。”

太想證明女孩子也可以出人頭地,太想證明自己,太想證明自己不是從偏遠走到北京,背着家庭的壓抑和漠視,一輩子只能在狹小的階級空手翻騰。

所以太多東西值得放棄,就連和周懷岑的第一次相遇,她又有分純澈。

她就是這樣自私荒蕪的人,這一點她從未辯解,确實她也站過力所能及的頂峰,只是從未料到,生命這條長河,後來會有太多東西失去掌控。

有些話,她不提及,李瑜也聽得懂,語氣沒多變化,先一步找回思緒,“現在呢。”

成音低頭,晃了晃手裏的雛菊,“你看到的這樣。”

本以為這些剖開表層,露出藏在心底的貪念,說出來要經過怎樣的撕心裂肺,沒成想卻是這樣的平靜。

靜默中走廊行人無聲經過,李瑜看了她良久,最後移開目光,說,“還是別送這些花了。”離開前又輕輕側眸,“我不會養。”

那天,成音終究沒進去病房,手裏噴撒在細薄葉瓣上的水珠剔透,連空氣都潮濕,她緩慢出了醫院,随意找了家管子吃了碗面,手機再次亮起。

曾幾何時,故事裏打滿了一個個結,直至今日,她一直在想方設法解開這些結,包括周懷岑。

距離不遠,那條路過無數次的天壇東路,她還是認真的觀賞風景,遺忘還是厭倦她分不真切,遙想國外的某個時期,人人關心建造木船,揚帆起航,抵抗土耳其人的大業,終于等事情不在有趣,幸存的人們一瘸一拐返回家鄉,誰管貴族之間的仍然勾心鬥角。

想到這,成音笑了下,或許她就是那些幸存的人們。

國貿高層,一覽北京城中心地貌,西式餐廳每一桌都鋪着水晶裝飾,隔着夜色,成音站在門口就看見了他坐在窗邊接電話,側臉冷清,襯得周遭暗淡。

周懷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但從未怪過她遲到,頂多問她一句這麽忙啊。

工作人員重新端上餐點,成音跟着她們同時落座,對面也放下了手機。

“以為你不來了。”他倒了杯酒遞過去,看着她的眸光深意,似月光沉凜。

紅酒輕晃,酒體很沉,經過之處留下淺淺挂杯,耳邊音樂循環播放,是意大利著名小提琴家在某個重要舞臺獲獎的曲目,她覺得耳熟,在她去醫院之前的通話裏聽過。

“你等多久了。”

“你覺的呢。”他不回答,也不借此發揮,下巴擡了擡,“先吃飯吧。”

成音沒有說自己吃過了,心情恹恹的動了幾個刀叉,法式鵝肝她品不出什麽名堂,倒是那杯酒來自皮埃蒙,橡木香氣帶着而檸檬味,她多喝了幾口,也不介意同他聊聊分開那幾年她在愛爾蘭喝到的同一款酒。

周懷岑安靜聽着,等到她停頓處,才淡淡問了句,“和男朋友喝的?”

餐廳人不多,靠窗位置幾乎沒有客人,他們坐在冷寂裏,成音斂下眉眼,“你要跟我算這個麽。”

這麽久,她從來沒問過他的婚事怎麽不了了之的,也沒問過這些年又有多少女人跟過她,有些東西說出來都破壞氛圍,何必呢。

酒精在喉嚨蔓延,這個時刻,他既然提起,她不是不能跟他算。

周懷岑看着她,慢條斯理玩着桌面上的打火機,“去我那算?”

成音被噎住,任由他兀自笑得輕咳。

音樂又換了,淩遠空靈裏,他靠着皮質椅上,神色竟有些許深情,“音音,我還是挺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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