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錦杪盼着離開帝京,每天早上一睜眼想的便是離十七歲生辰還有多少天,但她越是盼着,就越感覺日子過得慢。

度日如年吶!

還有半個月,那可就是十多年吶!

唉……

近來,錦杪愛上了嘆氣,日子過得慢也就罷了,偏偏還日日下雨,她都沒法出門消遣打發時間。

常看的話本也看完了,實在是無聊得緊。

待到天終于放晴,錦杪喜不自勝,忙不疊出了門,玩到翌日天邊露出魚肚白才回府。

這麽一通不歇氣的玩,把錦杪累壞了,沐浴時熱氣蒸騰,帶走了一身的疲憊,她不知不覺就枕着浴桶睡着了。

候在湢室外的婢子久久不見裏頭的人出來,心下擔憂。可是沒殿下允許,她們不得進湢室。

一番思量後,婢子找來裴臻。桃月離開後,裴臻成了與殿下走得最近的人,想來由裴臻進去,殿下應該不會太生氣。

敲門無人應,裴臻目光凝重,薄唇抿緊。在将門推開時,他垂下眼簾道:“殿下,奴才進來了。”

湢室內萦繞着他熟悉的甜香,與熱氣交織在一起,迎面而來,莫名叫人心亂。

走過黃花梨螭龍紋圍屏,裴臻将視線壓得愈發低。他伸手拿過一旁的寝衣,裹在少女身上,将人從水裏撈出來。

少女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耳畔是她平穩均勻的呼吸,癢癢的,連帶一顆心也是,仿佛有羽毛從他心尖上拂過,惹出一陣顫栗。

裴臻努力讓目光避開少女的身體,可是他再怎麽小心,難免還是會将視線落到少女身上。

Advertisement

寝衣單薄,又沾了水,貼在少女身上,勾勒出少女纖秾合度的身姿,肌膚瑩白如玉,在光下泛着惑人的光澤,本該是完美無瑕,上面卻是新舊傷痕交疊,一處挨着一處。

裴臻将人抱回床上,打算找婢子來為少女收拾身體。在他要放手的一剎那,耳畔驀地響起一聲嬌嬌的低笑。

“裴臻,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裴臻呼吸一窒,忘了動作。

只見他身下的少女宛如志怪小說中食人精魂的小妖精,伸出一雙玉臂,妖妖嬈嬈地纏住他的脖子,慵懶地挂在他身上,像只溫順的貓,在他頸間蹭來蹭去。

“裴臻,做我面首好不好?”

裴臻心跳得極快,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讷讷地開口喚道:“殿下……”

玉手貼在男人心口,感受那顆怦怦直跳的心,錦杪擡眸直視男人的眼睛,将其中無措看了個清楚。她似嬌似嗔地晃晃男人,“好不好嘛?”

裴臻的心徹底亂了,他聞着少女身上獨有的甜香,溫順地垂下眼簾,“奴才都聽殿下的。”

少女卻撲哧一聲笑了。

裴臻不知所以,愣愣地擡起眼簾。

錦杪松開呆住的男人,指尖戳了一下他的眉心,“我就随口一說,瞧你認真的。注定不會有結果的心思最好收起來,免得讓自個兒難受。”

少女指尖的涼意滲進裴臻心裏,讓他逐漸清醒。

道理他都懂,可有些事不是說做到就能做到的。

人一旦動了心,管他結果是好是壞,都會經歷一番難受。

裴臻沒多言,他彎腰行了一禮,“殿下當心着涼,奴才這就去找人來伺候您。”

“不用,你退下吧。”錦杪下了床,去到屏風後面換上幹淨的寝衣。

裴臻低眉,輕手輕腳退出了寝殿。

殿門合上時,發出細微的動靜。錦杪穿衣的動作一頓,她緩緩擡手撫上剛才因為跳得太快,此刻隐隐作痛的心口。

她對裴臻,不會真的應了小十五的那句話,還喜歡着吧?

不可能不可能,她僅僅是喜歡裴臻那副萬裏挑一的好看皮囊,絕不可能是他這個人!

錦杪不斷這麽告訴自己,但她卻因此失眠到天明。

-

錦杪思來想去也不理解這有什麽好失眠的。

用早膳時,她困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一邊呵欠連天,一邊想着等會兒好好睡一覺。

可是聽見裴臻問她今日可要出去,登時來了精神,脫口而出:“當然要出去!”

剛一說完,錦杪就沒了精神,她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什麽心理說的這話,明明是想睡覺來着。

可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哪兒有收回來的道理?

錦杪恨恨地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竹節卷小饅首,直到戳得跟那蜂巢有一拼,才肯罷休。

“奴才瞧殿下不大有精神,要不還是留在府中休息吧?”

裴臻将少女的困倦都看在眼裏,也知她這些日子在府中憋悶久了,可這狀态不好,實在不該逞強出門,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可就不好了。

錦杪本可以順着臺階下,不曾想舌頭有它自己的主意,說什麽“我精神好得很,能逛到後半夜”,也不知道她這是在逞哪門子強。

還是說,她就想和裴臻對着幹?

等到了外邊,錦杪明白了,她和裴臻杠上了。凡是他說的,她必定反着來,也不知道是在較哪門子的勁。

前面有人表演雜耍,圍觀百姓裏三層又外三層,拍手叫好不絕于耳,熱鬧得不行。

錦杪最愛這種熱鬧勁,剛買來的糖葫蘆也不吃了,直接塞到裴臻手裏,微微提起裙擺就要往人群裏去。

一步還沒邁開,她就讓裴臻握住了手腕,不用想也知道這人是不許她去。他越是不許,她就越要去。

錦杪揚起下颚,蓄好反駁裴臻的氣勢,可她怎麽也沒想到,裴臻會說:“殿下莫急,他們又不會跑,當心摔跤。”

裴臻神色溫和平靜,可錦杪覺得,這人眼裏藏着笑。

他知道她會反着來,他這是故意的!

錦杪越想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鼓起腮幫子把裴臻盯住。沉默片刻後,她拿回自己的糖葫蘆,轉身就往表演雜耍的反方向去。

不看就不看,有什麽大不了的!

裴臻跟在後面,抿了抿唇,克制住想要上揚的唇角。

錦杪走在前面,步伐邁得飛快。她狠狠咬下一顆糖葫蘆,大口大口嚼得稀碎,仿佛他們之間有深仇大恨。

随便進了一個地方,到了裏頭才知道是家說書的。說書人猝不及防将醒木一拍,吓得錦杪一哆嗦,牙齒原該咬在糖葫蘆上面,這下咬在了舌尖上,疼得她兩眼淚汪汪,好不可憐。

裴臻見了,既有心疼,又覺得好笑。他找來店小二,要了雅間,領着可憐兮兮的少女上了樓。

吃個糖葫蘆,結果嘗到了血腥味,錦杪這會兒看見糖葫蘆就來氣,要說造成現在這個局面的始作俑者,都怪裴臻!

要不是他,她能弄成這樣嗎?

等店小二關門退下,錦杪二話不說将剩下的糖葫蘆砸到了裴臻身上。

“看見你就煩!”

咬破了舌頭,說話含糊不清,又帶着哭腔,可憐之餘,還挺可愛的。

裴臻将糖葫蘆撿起來放到一邊,他走過去,彎下腰,“請殿下張開嘴,奴才給您看看嚴不嚴重。”

“我都哭了,你說嚴不嚴重?”錦杪兇巴巴地推了男人一把,然而她手都痛了,男人卻紋絲不動。

錦杪覺得自己好可憐,她攤開發紅的手掌心,吸吸鼻子說:“你看!都怪你!有你這麽欺負主子的奴才嗎?”

少女嬌嫩的掌心通紅一片,全因剛才使勁推了他。

按理說,他才該是委屈的那個,偏偏他覺得,就該是她委屈。

裴臻俯首,對着發紅的那片輕吹。

錦杪覺着癢,想把手給收回來,男人卻不讓,握住了她的手腕,溫柔吹着。

等到手不紅了,裴臻才松開纖細的手腕,擡眸問:“殿下還疼嗎?”

錦杪這會兒是懵的,明明雅間裏挺涼快的,她卻覺得有股熱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心裏燥得慌。

看着裴臻充滿關心的桃花眼,錦杪遲鈍地搖搖頭,“不疼了。”

樓下說書人正講到精彩處,醒木一拍,四座寂然。

門口店小二聽得聚精會神,沒注意一瘦骨嶙峋的老者領着一小兒進來,哀求道:“諸位善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話音未落,便叫店小二給轟了出去。

店內複又響起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講述。

一老一小見讨不到吃的,準備去別家店。就在他們轉身時,一只好看的手朝他們遞來一袋熱氣騰騰的包子。

老者見狀,含淚帶着小兒就要跪下。

裴臻忙将人扶住,“你們該感謝的人是瓊陽公主。”

錦杪還在樓上聽說書,本來她覺得這說書人講得挺好,故事也有趣,不知怎的,突然就不喜歡了。

她托腮靠在桌上,指尖戳着糖葫蘆的糖衣,也不知道裴臻有沒有找到方才乞讨的人,有沒有把吃的給人家。

正當時,裴臻領着人回來了。

一老一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草民多謝殿下。”

事情發生得猝不及防,錦杪一不小心就将糖衣給捏碎了,指尖盡是甜膩,秀氣的眉心不自覺皺緊。

她溫聲道:“都起來吧。”

裴臻從袖中拿出絹帕,上前捏着少女的指尖仔細擦拭,糖葫蘆的甜膩與少女身上的甜香纏繞在一起,讓他突然很想知道入口是什麽滋味。

他垂着眼簾,視線落在白嫩的指尖上,薄唇輕抿,喉結滾動,到底是沒付諸行動。

錦杪沒去注意裴臻的神色,她問起一老一小從何處來,家中可還有其他人。

老者答道:“回殿下的話,我們是從阆中一路乞讨過來的,那邊發大水,家裏人就剩我和孫子了。”

阆中,那就是從南方來的了。

錦杪想到人吃人的傳言,菱唇輕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