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嫁到賀家的第二晚,沈知韞終于睡了個好覺,第二天她整個人氣色都好了很多。
早上在府裏用過飯之後,他們兩人便要進宮謝恩了。賀令昭是宮裏的常客,昭寧大長公主便也沒再過多叮囑,倒是賀夫人在他們離開前,私下交代了賀令昭幾句。
“如今你已經成親了,行事也該穩妥些了。在陛下面前,切記不可再像從前那般随性而為了。”
賀令昭敷衍應過之後,便與沈知韞一道離府了。
馬車在府門前候着,待他們二人上馬車坐穩後,車夫一甩鞭子,便趕着馬車往皇宮的方向走。
賀令昭甫一上馬車,便沒骨頭似的一歪,然後又開始睡覺了。
沈知韞:“……”
他睡覺正好,免得二人相顧無言尴尬 。
沈知韞在離賀令昭最遠的地方落座,馬車一路向前,街上的熱鬧便飄了進來。
今上是位仁君,自他繼位後,便一直輕徭薄稅大力推崇科舉,還重用了一批賢臣良将,才有了如今的國泰民安之狀。
年關将至,街上車水馬龍,叫賣年貨的吆喝聲絡繹不絕。隔着馬車,沈知韞都感受到了年味。
馬車一路駛過熙攘的鬧市,平穩的行至了宮門前。
幾乎是馬車剛停穩,一路睡的雷打不動的賀令昭正好醒了,他們兩人便下了馬車,一同往宮裏走。
明宣帝知道他們今日要來,便在泰和殿等着他們。
今日既是入宮謝恩,他們二人便皆穿了喜慶的緋衣。二人進殿時,女子溫婉嬌豔,男子矜貴昳麗,看着十分相般配。
他們二人行過禮後,明宣帝便讓人賜了座,繼而笑着同賀令昭道:“從前姑姑常常同朕說,你就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如今你成婚了,姑姑這下終于能放心了。”
“皇伯伯,您怎麽也說這話。”賀令昭的臉頓時跨了下來。
明宣帝一臉不解:“朕為何不能說這話?”
“今日我入宮前,我娘還特地囑咐我,說我成婚了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在皇伯伯您面前随性而為了。可是成婚又不是神仙藥,怎麽一日之間,就能讓人成大人了呢?”賀令昭嘟囔說完後,眉眼間頓時流露出苦惱委屈。
沈知韞不禁側眸看了賀令昭一眼。
賀令昭如今是少年成印的年紀,再加上他是被金尊玉貴養大的,身上便有股璀璨明朗的少年氣。此番他露出苦惱委屈來,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愛。
但這不像她認識的那個賀令昭。
結果下一瞬,沈知韞就聽明宣帝笑道:“瞧瞧,又說孩子話了。成婚了不成大人,那你想什麽時候成大人?”
“皇伯伯您,還有祖母爹娘兄長大嫂,你們都是大人了,我若再成大人了,你們多無趣。”賀令昭一臉‘我這是在為你們着想’的表情,“所以為了你們不無趣,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沈知韞:“……”
她從未見過有人能将不思進取說的這般冠冕堂皇!
可明宣帝卻似乎很吃這一套,沒一會兒就被賀令昭逗的開懷大笑。
沈知韞面聖的次數不多,但在她的印象中,明宣帝雖然仁厚,但像今日這般開懷大笑,卻是從來沒有過。
說了會兒話之後,明宣帝看向沈知韞:“你今日既來了,就順道去見見你姑姑吧。”
沈知韞的姑姑沈婵,二十年前入了明宣帝的後宮。
沈婵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入宮不久後便遇了喜,還生下了明宣帝登基後的第一個皇子,按說她應當位分很高。
可偏偏沈婵性子淡雅如菊,她入宮多年,不争不搶也不肯卷入後宮的爾虞我詐中,只偏安于漪蘭殿中,每日讀書寫字度日。就連如今的妃位,還是因入宮年歲長,外加她生育皇子有功,而按照祖制一點一點升上來的。
沈知韞到漪蘭殿時,沈婵已抱着手爐,在梅樹下等着了。
“姑姑。”沈知韞正要行禮時,卻被沈婵握住了手。
“我這裏偏僻無人會來,所以就不要講那些虛禮了。”沈婵帶着沈知韞進了內殿。
如今正是一年最冷的時候,可沈婵殿中卻只是不冷,離暖和還差得遠。但沈婵眉眼平和,顯然從不在意這些。
她們姑侄二人落座後,沈婵給沈知韞遞了個手爐。她們敘了會兒家常之後,沈婵才問:“阿韞,賀二公子對你好麽?”
沈婵在宮中向來都是深居簡出的,今年的端午宴她亦稱病未去。可誰曾想,陛下卻在端午宴上,突然為沈知韞與賀令昭賜了婚。
沈婵得知此事時,還驚詫了很久。
那賀令昭她是見過的,定北侯府的二公子,是個眉眼昳麗明朗的小郎君,陛下也十分疼愛他。可沈婵卻聽說,他在坊間的名聲不大好。
具體怎麽不大好,沈婵不清楚,但她怕他對沈知韞不好。
沈知韞擡眸,便對上了沈婵關心的目光。
沈婵進宮多年,她自己都是不争不搶得過且過,但對小輩卻是實打實的關心。可她并無恩寵在身,即便賀令昭對她不好,沈婵也做不了什麽。
所以沈知韞不想讓她擔心,便笑着道:“我們是陛下賜婚,他焉敢對我不好,姑姑,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沈婵松了一口氣。
之後她們姑侄倆又聊了一會兒,見時辰差不多了,沈婵讓人拿了幾盒香交給沈知韞:“這是我閑來無事時合的香,你回去用用看,若喜歡這味道,下次我再給你合一些。”
“好,謝謝姑姑。”
沈婵将沈知韞送到殿門口。臨走前,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同沈知韞說了:“阿韞,姑姑知道,你想嫁個能與你賭書消得潑茶香的夫君。但如今,你既嫁給了賀二公子,那總要慢慢調整,讓這日子過下去不是。”
畢竟人生還長這句話,沈婵沒同沈知韞說,但她希望沈知韞好好的,不要鑽牛角尖。
沈知韞明白沈婵的意思。
這世上,大多數女子嫁人了便是一輩子,但她和賀令昭之間,沒有一輩子那麽長,他們只有兩年。
但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所以沈知韞笑着應了。
沈婵抱着手爐站在殿門口,看着沈知韞沿着朱紅色的宮牆下走遠,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後,沈婵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娘娘,怎麽了?”沈婵的貼身宮人問。
“大哥大嫂去得早,只留下阿韞這一個女兒。我本想着,她與珩兒年紀相仿,又是表兄妹的,待珩兒封王時,我就去求陛下,讓阿韞給珩兒做王妃。待日後,珩兒有了封地,就能帶着阿韞離京去過他們的日子了。”
貼身的宮人被沈婵這話吓了一跳,她忙勸道:“娘娘,無論您與殿下是什麽心思,但如今表小姐已經是昭寧大長公主的孫媳了,這話您可萬萬不能再說了。”萬一傳到昭寧大長公主的耳朵裏,只怕又是一樁大麻煩。
沈婵嘆息般道:“我知道,這話我也就是與你說說罷了。”
畢竟沈知韞如今已經嫁人了,還是陛下親自賜的婚,她想什麽都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