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到殿堂之中，大家都和樂融融地吃着水果和點心。我有偷偷觀察過四爺和十四的互動，雖然歷史上他倆是敵人，不過目前還只是康熙五十六年，還沒有達到徹底決裂的程度，所以兩人表面上看起來還比較和諧，而且畢竟在德妃面前，裝裝樣子那是必需的。
所以整個殿堂的氛圍都挺融洽，而吃着吃着，德妃突然發話了。
“弘春，弘時，你們到咱家身邊來一下。”
弘春是十四的長子，比弘時年長一歲。
兩人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只見德妃一只手撫上一顆腦袋，面露慈愛地說道：“你們今年都不小了，也該娶妻納妾了，怎麽樣，跟咱家說說，你們可有心儀的對象？”
弘春的長相一看就是那種單純無害的人，事實也證明如此，不過就這一句簡單的話，弘春的臉立馬紅透，低垂着頭小聲回答：“沒，沒有……”
弘時也說“沒有”，可是在回答之前，他卻突然回頭瞥了我一眼。
速度之快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不過管他呢，關我啥事兒啊。
所以我只是不以為意地剝着石榴，一邊看熱鬧。
德妃問這話無非是想給弘春弘時拉郎配，果不其然，德妃拉着弘春弘時就開始說哪旗哪家的姑娘好，如果有滿意的話，今年的選秀可以提前選定。
弘春一直很聽話地點着頭，弘時則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還時不時往我這邊看。
我被他看得有點不爽，便睜大眼瞪了回去，他這才收回目光，但感覺表情不怎麽好，好像誰欠他錢似的，真是有夠奇怪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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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就這麽平淡如水地過了，其實拜年都一個樣，所以之後幾天也都如此，無非就是你來我往地串下門唠唠嗑，宮裏的規矩又繁瑣得很，剛開始的新意也慢慢地磨沒了，很是無聊。
不過很快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讓淳雅齋裏原本喜慶的氛圍立馬變得沉悶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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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兒因為高燒不退而夭折了。
璇兒才一歲零三個月啊，這對于還沒完全從小産之痛中走出來的蘇塔可謂是又一致命性的打擊，她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整天待在房間裏歇斯底裏地呼喚着女兒的名字，那哀恸的模樣，那痛徹心骨的哭喊聲，也讓人忍不住為其深深難過，唉。
我答應程肅他每天都可以去陪她，但也無濟于事，蘇塔完全抑郁了，甚至還有神志不清的症狀，好幾次還想尋死。結果程肅又跑來向我求助，說上次蘇塔小産也是讓我給治好的。
沒辦法，我只得前往，不過這次蘇塔的病情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她甚至都不認得我是誰了。
那就先給她一點時間緩沖一下吧。
所以我先只是每天管理一下她的飲食，在她情緒失控的時候安撫一下，其實時間就是陪着她默默發呆。
但很快，我又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還是玉鳳。
因為吃飯的時候都是由玉鳳布菜，本來都沒注意，可有一天我突然看到玉鳳放筷子的手背紅紅的，我便随口問了一句：“玉鳳，你手怎麽回事啊？”
她先是一愣，接着連忙将手往後縮了縮，看起來有些慌亂地回答：“啊，這個啊，是、是凍瘡啦，奴婢一到冬天手就容易長凍瘡，呵呵……”
我當時沒細想，就也沒再追問下去。
但後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如果只是長凍瘡的話，她那麽慌亂幹什麽？
我把這個疑點以及之前煎藥時的事情告訴了程肅，他也滿是震驚，接着便開始暗暗調查玉鳳的動向。
沒想到他的速度也是出奇的快，不出三天，他就讓玉鳳将她自己的罪行給一五一十招了出來。
那天天還未亮，睡得昏昏沉沉的我被一陣號哭聲給吵醒，像是從蘇塔房間那邊發出來的，我以為她又犯病了，便忙披上衣服跑出去看。
待我跑過去時，那裏已擠滿了人，潞寧也在。而人群中央，玉鳳跪在地上，披頭散發的，像個瘋婆子。
“怎麽了？”我問程肅。
“讓她自己說吧！”程肅說，接着指着玉鳳惡狠狠地喝道，“狗奴才！你最好把你做過的下作事一一從實招來！否則，我饒不了你！”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程肅發飙，他的氣場太強大，以至于周圍那本來吵吵嚷嚷的人群被吓得一下子噤了聲。
玉鳳更是吓得渾身發抖，捂着雙手不停求饒道：
“是、是……奴婢這就說，這就說……沒錯，小格格是奴婢害死的……奴婢每天晚上趁蘇塔主子睡着後，就、就抱着小格格去靜安苑吹風……還把她放在地上讓雨淋……她才會一直高燒不退……奴婢該死……”
“還有呢！”程肅大吼。
“還、還有……”玉鳳吓得更哆嗦了，也越發語無倫次，“還有之、之前蘇塔主子小、小産……也是奴婢害的……奴、奴婢一直給她的安胎藥裏加、加了薏仁粉……所以她才、才會滑胎……嗚……”
“說！這些都是誰指使你的？！”
玉鳳聞言戰戰兢兢地擡起頭，朝潞寧那兒看了一眼，含義不言而喻。
潞寧的反應自是一震，一個踉跄就往後仰去，還好後面的老媽子扶住了她。
也許一個眼神不足以讓人信服，所以程肅依舊指着玉鳳吼道：“說！我讓你說出來！”
“是、是大福晉……”
話一出口，潞寧立馬癱倒在地，但很快又看向程肅扯着他的袖子解釋：“不是！她在撒謊！爺，你可千萬別聽信小人的一面之詞啊……”
但話還沒說完就被程肅一手甩開。
“小人的一面之詞？那我又憑什麽相信你呢？”程肅面露譏諷地說道，“瓜爾佳潞寧，你別以為我真不知道你所幹過的勾當！蘇塔的第一個孩子，也是你指使的吧？你還把當時服侍蘇塔的宮女給殺了，讓這件事死無對證。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老是裝出一副淡然無争的樣子我就會真的看不穿你的本性，之前念你是嫡福晉才沒有深究你，結果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殘害蘇塔和孩子，你當真以為我不會追究你嗎？！呵，從今天起，你就給我滾到宗人府去，殺不了你，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潞寧本來就聽得淚流滿臉，聽到最後一句話之後更是嚎啕大哭起來，抱着程肅的腿就開始求饒：“不、不要啊！爺，妾身錯了……妾身知錯了……求求你不要讓我去宗人府好不好……妾身承認，但妾身做的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太愛你了……”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人群之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衆人回頭一看，只見蘇塔不知何時站在了房間門口，穿着一身睡衣，頭發松松亂亂的，本來病恹恹的狀态此刻更顯得嬌弱可憐了。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敢回答她的話，唯有保持沉默。
而沉默通常代表着默認，所以蘇塔先是慘然一笑，接着便沖到玉鳳面前，不停地用手捶打她，一邊哭吼道：“玉鳳！你怎麽能……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枉我還那樣信任你！你這個賤女人……”
估計玉鳳也吓怕了，因此只是低垂着頭，任她發洩。
在玉鳳那兒發洩了一陣後，蘇塔又轉向了潞寧。
此時的潞寧還在程肅的腳邊苦苦哀求着，但程肅只是冷着一張臉，沒有搭理她。
而蘇塔上去，一個甩手就扇了潞寧一巴掌。
“潞寧姐姐。呵！虧我以前還口口聲聲尊稱你為姐姐，沒想到你竟是如此歹毒之人！你居然還買通了玉鳳……呵呵……我也真是傻，居然都看不出來……不過，我早就想打你了！所以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蘇塔控訴着，接着就随手抄起花壇旁用于鏟土的鐵鏟就要往潞寧頭上掄。
這一光景吓得我和程肅不約而同地就沖上去拉她，我從身後把蘇塔抱住，程肅則去搶她手中的鏟子。
蘇塔自是掙紮不已，還一邊尖聲叫道：“放開我！我要那個毒婦償命！你們放開我！”
“蘇塔！你冷靜點！”我抱緊蘇塔，在她耳邊不停勸慰，“你殺了她，璇兒也回不來了，而你卻要背上殺人的罪名，值得嗎？”
“可是不殺了她難解我心頭之恨！”蘇塔說着，又要撲向潞寧。
程肅也安撫道：“放心吧，我會将讓她去宗人府，而讓木夏留下，既然無法死別，那就讓她嘗嘗生離的痛苦！”
果然，潞寧聞言又是一震，接着更加歇斯底裏地哭嚎起來：
“爺！妾身錯了！妾身不要去宗人府，也不要離開木夏，求求您，求求您了……”
“滾開！”
程肅面露嫌惡地一個擡腳就甩開了潞寧的雙手，潞寧一個不穩便摔倒在地，顯得更加狼狽不已，周圍之人也發出陣陣竊笑。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她挺可憐的，或者應該說，深宮中的女子都很可憐吧。
不過自作孽不可活也沒什麽好憐憫的。
所以我也懶得再看她，而是好言好語地安慰着蘇塔，一邊扶她回房。
沒想到潞寧突然像瘋了似的開始罵人，而針對的對象除了蘇塔，居然還有我。
“蘇塔！沒錯，我就是害了你，誰讓你那麽蠢，是敵是友都分不清楚……”
“還有杜歆然，你瞎裝什麽好人啊？骨子裏還不是照樣賤得很，你以為你跟蘇塔合謀就可以打倒我了？我告訴你，你想得美！”
“蘇塔，杜歆然，你們這兩個賤人，真是賤到一堆去了……”
好吧，這次不止是蘇塔，連我都想拿鏟子往她頭上掄了。
但程肅攔住了我們，說剩下的他會好好處理，我這才忍了下來，繼續安撫着蘇塔帶她回了房。
本來一大清早被吵醒人就有點疲憊，經過這一出鬧劇之後，估計蘇塔也累得不行，于是躺回床上的她很快又睡着了。
我也坐在客廳的椅子上趴着補覺，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程肅搖醒我。
一看是他，我連忙揉了揉眼睛清醒自己，一邊問他：“你回來啦，事情怎麽樣了？”
“潞寧還在發着瘋，我找了幾個小太監看管着她，我明天就去向皇阿瑪禀告，讓他把她給關到宗人府去！”他說。
“喔，那木夏怎麽辦呢？你真的要讓她們母女分離嗎？小孩子會很可憐的吧……”
“我覺得木夏跟着這麽可怕的媽媽一起長大才會變得可憐吧，三觀估計都會扭曲，而且我又不會虐待自己的女兒，我會給木夏找最好的乳母，放心吧！”
“喔……”
話已至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麽，便轉移話題道：“啊，對了，你怎麽查出來那些事都是玉鳳做的啊？”這一點也是真的好奇，因為破案速度也太快了吧。
“就是因為她手上的凍瘡。”程肅看着我說，“還好有你發現。”
“啊？怎麽說？”
“因為玉鳳的手之前從來沒有長過凍瘡，而且蘇塔有潔癖，一開始知道的話根本就不會讓玉鳳近身，更不可能讓玉鳳服侍她一年多。”
“可是只憑凍瘡就定罪的話，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吧？證據呢？”
“當然有證據，不然玉鳳也不可能那麽快俯首認罪。”程肅說，“證據就是靜安苑的泥土。”
“靜安苑的泥土？”
我知道靜安苑與之前的錦琅殿一樣是紫禁城裏著名的冷宮別苑，而且據說靜安苑還要恐怖一點，那裏曾經吊死過好幾個嫔妃和宮女，是宮中陰氣最重的地方，早已門前雜草兩尺高。玉鳳居然抱着小格格去那種地方，除了膽大包天，可見用心有多歹毒。
“嗯，因為我想玉鳳要害璇兒的話肯定會找個偏僻的地方，這幾天我也走遍了皇宮，終于在靜安苑發現了可疑的腳印，再回來拿玉鳳的鞋去對比一下，果然如此，所以再一威脅，她不認罪都不行，一下子就什麽都給招了。”
聽完，我不禁由衷地贊嘆他：“哇，小肅肅！你居然還會推理诶，好厲害！”
“一般推斷罷了，不過最主要是你先提醒我的，還得謝謝你才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後腦勺說。
“你太謙虛了啦，啊，我更加崇拜你了咋辦~”
我笑嘻嘻地說道，不過這話可是真的，畢竟男朋友這麽帥，有時候很容易虛榮心爆棚的。
他也低頭一笑，接着竟突然低頭在我唇上親了一口。
“喂！”我吓得連忙捶了他一拳，連忙看向床上的蘇塔在确認她沒有醒來之後壓低聲音罵道，“這可是在蘇塔房間诶！你瘋了嗎？”
而他居然還嬉皮笑臉地說：“女朋友太可愛了，一下子沒把持住，不好意思~”
我又羞又氣，不禁又要捶他。
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看着我無比溫柔地笑道：“好啦，開個玩笑。不過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很謝謝你。”
“謝什麽……”被他笑得我有點呼吸不穩。
“謝謝你一直幫我照顧蘇塔，還不介意。”
“噢？難道你希望我介意嗎？”我故意說。
“其實吧，我還蠻喜歡你因為我吃醋的樣子的，一生氣臉就鼓得肉嘟嘟的，真的很可愛哦~”說着，他還伸手來捏我的臉。
“誰、誰吃醋了？你不要臉……”
“哈哈哈，你口是心非的樣子也很可愛呢~”
“滾……”
